这一次四国来贺,带的贺礼不可谓不精心准备。
除了珍奇异兽奇珍异宝,另外还有他们精挑细选带来的本国公主。
谁人不知,漠北王对旧梁公主爱若珍宝。
虽然梁国下场凄惨,可没人会自动把悲惨厄运往自己身上套。
再则说,就梁王那怂样儿,被灭也是早晚的事。现在能留下一条小命,被封为安乐候继续享富贵,指不定还是托了六公主的福。
既然漠北王是个重情(美)意(色)的,那他们的公主未尝不可取旧梁公主而代之。
――说不定因为灭国之时,漠北王与旧梁公主已经生出嫌隙。
此时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四国使臣热热闹闹进了前梁都惠远城,也受到了漠北上下热情的招待。
下午,四国使臣大人求见,楼岚兴致勃勃地在御花园接待了四人,开头便好奇询问:“听说诸位都带了本国最才气横溢娇媚似花的公主?今日可有一起入宫?”
四国使臣对视一眼,纷纷笑弯了眼睛。
一向自诩正统的周国使臣率先开口,答曰:“几位公主殿下远道而来,都在为今晚宴会表演作准备,未曾前来。”
顿了顿,却又说:“不过我大周九公主自幼擅骑射,每年秋猎都是女公子中的佼佼者,听闻王上有百步穿杨之能,仰慕已久,若是王上想见,微臣这便派人去驿馆通禀。”
其余三人气得恨不能以眼神作刀,将这卑鄙小人乱刀插死!
一开始就装大头蒜,代表他们其余三国说话,末了却又单独把自己国家的公主提出来,真是卑鄙无耻!
三人正急着想要找机会为自己公主辩驳,也好在漠北王面前讨个好印象。谁知楼岚已经爽朗地大笑起来,兴致盎然道:“想当年,本王就是亲眼见到了王后的俊秀。当时本王就想,不知是怎样山灵水秀之地才能孕育出此等佳人。公主多才多艺学识渊博,言之有物,所生所长之地必定人杰地灵,经济繁荣文风昌盛。本王日日夜夜心痒难耐,这不,苦熬了一载,今时今日总算是如愿了,自打进了惠远,本王晚上睡觉都踏实了。”
这一番话绝对如同晴天霹雳,劈得在场四人愣在当场,哪里还记得起几秒之前彼此还在暗自较劲。
楼岚说完,恍然回神,不好意思地端起茶盏笑了笑:“嗨,扯远了扯远了。本王打小就有这么个毛病,哈哈,对什么感兴趣了,真是恨不得立刻就能纳入掌中细细把玩观赏。既然大周的九公主有空,不知另外三位公主可方便也抽空与本王聊聊?也好叫本王看看诸位又是生成在哪种境况之下。想来必定不比梁国差。”
这话就差说梁国之所以这么快就凉凉,都是因为漠北王从送去的和亲公主身上看见了梁国的美好,于是迫不及待攻下了梁国。
如此一来,在座四人哪里还敢说什么把自己国家的公主郡主立马送进来给楼岚瞧瞧啊。
就怕瞧完了聊完了,这野蛮人就对她们身后的国家感兴趣了,然后迫不及待摩拳擦掌地要来攻占他们的国家。
吴使臣率先反应过来,脸色讪讪然告罪:“不瞒王上,微臣惭愧,实在是愧对大王谆谆嘱托,也愧对王上殷殷期盼。实乃颜玉公主初来乍到,水土不服,浑身长了红疹”
郑国乾国二位使臣反应过来,连忙紧跟其后,纷纷告罪,一个说自家公主一向身体不好,因爱慕漠北王,所以长途跋涉想来面见,却不料半路就病倒了,现在还在努力每日吃苦汁子,只为尽快养好病。
这家伙太鸡贼,既找了借口不把公主留在漠北,又表达了公主内心对漠北王的崇拜。
另一人一时之间找不到更好的说辞,只能干巴巴表示自家公主贪玩,刚到就出去闲逛,却被人冲撞了,此后一段时日恐不便见人。
楼岚对此表示了遗憾,“没想到这么不凑巧。”
转而看向周使臣,他又重新打起精神来,期待道:“好在还有周公主,不知”
周使臣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呼恕罪:“王上恕罪,微臣并非有意欺瞒,只是微臣思来想去,深觉若继续隐瞒下去,着实不应当!”
楼岚皱眉,稍稍坐直身,有些不悦:“此话,从何说起?”
到底是杀伐果断,连结盟国都说灭就灭的漠北王,本人严肃起来,忒是气势迫人。周使臣冷汗津津,后背衣裳都濡湿了一大片,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实不相瞒,与微臣一通前来给王上贺喜的九公主,自由喜爱舞蹈弄棒,文墨不通不说,还、还、还”
另外三人乐得看笑话,楼岚不耐烦地问:“还什么?有话就说,少结结巴巴嗦嗦!”
周使臣浑身一个哆嗦,欲哭无泪,俯身叩头,以额贴地,颤颤巍巍说:“还丑若无盐!”
“噗嗤――”
大殿中有人一不留神嗤笑出声,立马又憋了回去。
楼岚抬眸望去,无论是另外三位使臣还是站在周围当木头人的宫女侍卫,一个个低眉顺目,好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架势,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偷笑。
不过楼岚也不怪罪,毕竟刚才他自己都差点破功了。
握拳抵唇咳嗽一声,楼岚重新整理好情绪,表现出意兴阑珊的模样嫌弃地摆摆手:“既如此,那还带来作甚?果然,这天下,也只有寡人的王后最是美丽动人,旁的女子皆是粗陋不堪。”
四使臣连忙附和,一叠声夸赞起漠北王后的才貌超群天下无双。
听了一大堆拍马屁的话,楼岚才算是心满意足地让四人回去休息。
“既然四位公主都”斟酌了一下用词,楼岚道:“都各有各的难处,今晚晚宴上的献礼就算了,别劳累她们了。”
说完小声嘀咕一句:“可别破坏好好的晚宴气氛。”
今日本就是为了让漠北王别对自己国家生出兴趣,这才绞尽脑汁贬低随行而来的公主。
要说真的,四国为了表达结亲的诚意,选的公主别的且不说,一个个却都是貌美如花知情识趣的。
现在却被漠北王如此嫌弃,虽然侥幸逃过一劫,四位使臣哪个心里不憋火?
一个个离开了王宫。
在宫门口对视一眼,四人各自冷哼一声,一甩衣袖,气冲冲地就各自爬上了各自的马车里。
甭管怎么说,回去以后一定要立刻将公主藏起来!
该病的病,该丑的丑!
要是万一哪一天,一个不慎让漠北王偶遇了自家公主,恰好那蛮子漠北王又从她们哪个身上看到了垂涎她们身后国家的优点,那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使者们都离开了,清雅公主才从王座后的屏风绕过来,没好气地嗔他:“梁国被灭,是因我而起?”
刚才还拽得不行的楼岚立马露出讨好地笑,伸手去拉她过来一起坐:“王后之美,可倾城,亦可倾国。”
清雅并不在意这点红颜祸水的说法,她更在意的是这个男人拒绝其他女人的决心。
虽然此前说了一生只娶一人,只与一人共白首。
可世间男儿,哪有不贪心不好色的。
此番亲耳听闻他使计提前打消使臣们献上公主的一幕,清雅也说不清心里是怎样的触动。
只知道,她是高兴的。
当晚晚宴,四国原本准备的美轮美奂的歌舞表演一个都没有。
――回去后想了想,四国使臣连带来的美貌歌姬舞女都不敢拿出来给漠北王看见,就怕哪一个女子触动了他那颗贪婪无度的心。
虽有乏味,不过漠北朝廷里的文武百官都习惯了。
最近王上颁布各种政令,又是设六部,又是大肆招揽天下能工巧匠,或是改良犁或是发明能用水驱动的灌溉工具,一时间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的。
晚宴上四国使臣团吃吃喝喝有些无聊,漠北官员却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不是说兴建基础学校的推广应用问题,就是商讨举荐为辅科考为主选拔人才的可行性。
便是那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将,也还有譬如军事军制会议、军用物资筹备等问题可商量议论。
整个大殿,嗡嗡声不绝,殿中的歌舞反而成了可有可无的点缀。
这样的宴会氛围,让四国使臣团成员都很是不适应。
款待来使的晚宴之后,漠北朝廷就该忙什么忙什么。
除了专门负责接待外国使者的相关官员外,也就楼岚偶尔会接受使臣的觐见。
此后的觐见基本上都是单独的,气氛也很放松随意,谈话内容也并不严肃,多为闲谈。
比如跟周使臣感慨感慨吴国的山水秀丽,“吴国多山多水,也有平原,那中南平原土地都是黑色的,肥沃至极。若是能为我所用,便可养活数十万将士啊!”
言语中的觊觎之意,几乎已经没有了遮掩。
这一番对话,让周使臣心有计较。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楼岚该干什么干什么。
见完了周使臣,转而又跟吴使臣抱怨郑国矿藏丰富,小气吧啦,一点都不知道大方一点:“若是长久为他郑国把控武器冶炼,恐怕我等都要给他当牛做马咯!”
本身就因为矿石都要从郑国进口,多受此遏制之苦的吴使臣心有戚戚然,点头同仇敌忾说了好些气愤之言,更甚至言语间多有暗示,表明吴国愿意与漠北交好,一同惩治霸道的郑国。
楼岚委婉回应一二,暗示此事可进一步详谈,转头又在接见郑国使臣时,商谈铁矿铜矿等可否固定来往商贸数额之事。
正事敲定完毕,率真的漠北王忽然十分好奇地问郑国使臣,郑王是不是被真被乾国国君戴了绿帽。
这流言可是传了十好几年了,此言一出,郑国使臣脸都黑了。
若不是问出这个话的是惹不起的漠北王,对方怕是能当场甩袖离去。
及至乾国使臣来时,楼岚又与乾国愤愤不平凭什么周国可以骂他们其他几国都是叛臣贼子:“若当真要追溯起来,当年寡人祖上也是受奸人所害,才被迫流亡漠北,要真算起来,咱们哪个国家都说得上是正统,就他周国一届马夫不行!”
被骂得最凶的乾国使臣自是心有戚戚然,怀揣着真心以及想要讨好的心理,与漠北王战到了统一战线上diss周国。
作为王上,楼岚把挑拨离间之计开了个头,之后的事,自然有自己忠心耿耿多才多艺的属下臣子们继续发扬光大。
四国使臣在惠远停留了半个来月,而后带着对彼此深刻的气愤转头各自归国,同时也都带回了来自漠北王私底下“最真挚”的友善合作意向书。
此次祝贺,吴国送来了最近一年来才流行起来最华丽的鲛纱。据说此纱不仅工艺繁复,对桑、蚕的要求更是高之又高,即便是吴王宫中也没几匹。
为了织出一匹完美无瑕的鲛纱,需得上百位织女日夜不辍努力半年以上,期间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便会前功尽弃。
吴国使臣说得骄傲极了,楼岚却看到了吴国对桑蚕纱布的走火入魔,甚为满意,晚上睡觉前就在枕头下的小本本上记下最新进展。
郑国进献的,则是各种洋器洋食洋烟花,随行的还有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也是在惠远城里出尽了风头。
楼岚给那几位假扮“洋人”的属下记了一大功,并亲自写信赞他们伪装功力越发深厚,“再过一载,诸位便可卸下发色,停用药水,恢复原貌,归家团聚。”
信尾,楼岚用隐形墨水如此写道。
相比之下,周国与乾国的贺礼就显得比较平庸了。
毕竟周国使臣总不能说自家国君沉迷修仙话本,现正大肆招揽天下道士和尚,成日里打坐修行,头也不回地奔着长生大道而去了吧。
人家都有最新的特产,难不成他们要送漠北王一堆乱七八糟的“长生丸”、“不老丹”?或是送几本《长生修仙录》?《凡人修仙传》?
乾国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情况,反正他们都是平平无奇小地方,没那么多新鲜稀罕可拿出来炫耀的。
――――
四国使臣回国后,自是第一时间进宫禀报详情。
吴王一身七彩绫罗,打扮得跟孔雀似的。对于丞相所说的与漠北联手惩治郑国,深觉可行,命其亲自继续与漠北方商谈跟进。
周王听闻漠北王言谈之间,对吴国多有觊觎,乐得手舞足蹈,当即传唤大将军,命其亲往吴国边境。
“就漠北王那霸道的性子,既有窥视,必定等不了多久!到时候咱们就见机行事,趁机分一杯羹!”
开疆拓土之功,近在眼前,大将军激动领命而去,却不知吴国很快就收到了忠心耿耿不知名细作传回的消息。
一时间吴国对周国不满骤增,警惕戒备之心空前高涨。
郑王得知漠北有心与他们达成协议,想要以此获得更多铜铁矿石,心下很是松了口气。
“那蛮子王既然拉下面子来跟你说这番话,看来漠北真的很缺兵器。”
至于想要买更多的铜铁矿?
呵呵,且看寡人心情再说吧!
唯独乾国的使臣,出访的半个多月里多方考察被漠北一夜之间占据的旧梁上下。
百姓们安居乐业,市井间井井有条,漠北人与旧梁人也相处得十分融洽。
这不得不让人深思。
乾王也是少有明智之人,听闻此言,也是心情沉重。
“能一夜之间就把控梁都,由此可见,那蛮子王并不粗蛮,反而颇有智慧。”
于是生了警惕之心。
然而第二日,忽听内侍禀报,说是市井中不知何时起,竟不知不觉间多了许多话本。
这些话本瞎编乱造也就罢了,竟还是胆大包天到以乾王为主角,又是说乾王强占了郑王发妻,又说乾王表面仁义道德,其实私底下啊,好人/妻!
乍闻此言,乾王当即气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晕了过去。
怒火滔天命人去严查此事,逮捕了一匹看文写文的文人书生后,不知怎么,这舆论又歪到了乾王要搞文字/狱,但凡有一个字不合他心意者,都要被抓起来全部按乱党处置。
此言简直荒谬绝伦!
可就是莫名其妙冒出了不少提笔杆子的,隐匿身份,挥笔写下一篇篇痛斥乾王及其拥趸的诗词文章。
这事儿愈演愈烈,最后竟是演变成了一波波越传越广越传越夸张的污蔑谣言,连刚开始跟着觉得有点道理的乾国老百姓都不信了。
乾王本以为只要自己的百姓不相信,此事就该没什么影响了。
谁知那些编谣传谣的人根本不消停,最后闹得乾国上下气恼不已。别国也有所耳闻,对此自是乐得看笑话,甚至还时不时逮住机会就用这些谣言来刺激乾国人。
一时间,乾国边境的将士以及老百姓频频与其他几国的人产生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