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齐煦知道唐时语从庵中带回来了个孤儿,但并未放在心上,也未曾可以打探此人身份样貌。今日见面,方才瞧见少年的脸,他下意识地便想跑。

上一世他便是死在这个少年的手里,没有缘由,那人冲进府门,二话不说便将他斩杀。干脆利落,在所有人都未来得及反应之时,齐煦捂着血流如注的脖子,茫然倒地。

他亲眼见着少年握着带血的短匕,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消失不见。

齐煦死得不明不白,即便是重生了,恐惧也像是烙在了他的身体里,日夜陪伴着他。

唐时语不该与那个少年在一起的,因为前世她身边没有这样一个人。是因为他的重生,所以导致轨迹发生偏移了吗……

枫云宫外,唐时语七拐八绕,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阿语,慢些。”顾辞渊任由她拉着,见她绕来绕去又快要回到原点,眉头微皱。

她走得太快,气喘得很急,大概是重生的代价,她的身体真的很不中用。她拽着他走到一处僻静之所,猛地停下脚步,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摇摇欲坠。

顾辞渊吓得大变了脸色,慌忙将她扶稳,一时气急,大怒道:“你就这么护着他!这么喜欢他!这么怕我伤害他?!”

她被吼得六神无主,好不容易会了神,能看清了眼前的人,又见他满面怒容,更加茫然。

少年像是一只突然失控的狮子,步步逼近。她步步后退,却怎么都逃脱不了他的控制,突然觉得眼前的阿渊很陌生,但她却不害怕。

终于,他将她抵在了宫墙上,眼神晦暗不明,收紧的面部肌肉彰显着他此刻极度压抑克制的暴躁内心。

沙哑开口:“你喜欢他是不是?”

唐时语很茫然,“你……在说什么啊?”

“你刚刚一直在看他,一直在看。”

一定是喜欢的,不喜欢的话为何会定亲!

旁人他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此人,必须要死。

他能杀得了一次,便能有第二次。

顾辞渊抓着她手腕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另一只手轻轻抬起,温柔地摸着她小巧的泪痣。

他声音放的很轻,眸中染上一丝她不甚熟悉的情绪,有些危险,又有些迷人。他低沉沙哑的嗓音中带着哄诱的意味,缓缓开口:

“喜欢他什么?他没我长得好看,没我对你好,他会害你的,别喜欢他。”

“阿渊你是不是……”

喜欢我?

“嘘……”他轻轻按住她的红唇,手指上留下一抹淡淡的胭脂红,神情变得委屈,轻声抱怨道:“姐姐,你怎么能喜欢别人呢?阿渊不是你最喜欢的人吗?”

唐时语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争风吃醋了,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忐忑的心被安抚下来的同时,内心划过一丝奇异的酸涩感。

她忽略掉那莫名的失落,安抚道:“我最喜欢阿渊。”

这话就像天籁一样悦耳,他小心翼翼地收了利爪和獠牙,轻而易举地将内心的困兽又关了回去。

少年的眼中又恢复了光亮,他努力克制着上扬的嘴角,“真的?”

她笑,“嗯。”

顾辞渊猛地站直身体,手负到背后,头扭向一旁,耳朵渐渐红了。

“哦。”

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缓和,唐时语皱起了眉。

“阿渊。”

“嗯?”

唐时语正了神色,伸手去拉他的袖口,“你看着我。”

他扭回头,垂下眸,认真地看着她。

“你为何要杀他?”

“不为何。”他赌气地再度将视线挪走,冷声道,“他不是好东西。”

她却不让他如愿,抬高双手,费力地捧着他的脸,强迫与她对视,不让他逃。

顾辞渊紧抿着唇,脸色依旧臭臭的,但慢慢弯下了腰,让她不必再费力抬着手。

“你认识他?”

“……不认识。”

“你可知他叫什么?”

“……不知。”

她追问道:“那你为何……”

“姐姐!他看你的眼神很危险,我怎么能看着你跳进火坑中呢!”

前世他找到她太晚,没有参与进她的生活,不知她经历过什么,再遇时便已了无生气地躺在病榻上了。

心如刀割的感受哪怕是再经历几世他也忘不掉。

若是从前他便陪着她,若是将身边妄图占有她的人都杀光,那她怎么会被人害死呢!

果然,那些人都该死。

“阿渊,我不知你为何对齐煦有如此大的敌意,我不是要怪你。”唐时语的手颤了两下,有些后怕道,“这里是皇宫,太子在他的身边,你有没有想过,你冲上去将他杀了,你会被如何对待?你会被抓住,关进牢里,严刑拷打,甚至处死。”

顾辞渊冷笑道:“你以为我怕吗?”

唐时语有些难过,手慢慢滑落,垂下了眼睛,“可我有些怕……”

怕顾辞渊会离开她,怕他会出事。说起来,陪伴她最久的人便是阿渊了,没了他,大概就和没了家一样让人绝望吧。

直到方才,她才意识到自己对顾辞渊的依赖性有多强,即便他还是个尚未成年的少年。相依为命的这几年,他已经走进了她的心墙里。

初代的开国皇帝是女皇,如今的朝中也有女子为官,唐时语自认不是什么伟大的女子,也不是多厉害的人物,没有很聪慧的头脑,更没有强人一等的胆魄和能力。她并不强大,前路茫茫,侯府的未来不知如何,她小心谨慎地走着每一步,却也希望身后能有一个肩膀让她靠一靠,能够暂时休息一下。

母亲身体不好,父亲软弱无能,大哥也只是个文弱书生,她得咬着牙走下去,护好所有爱的人,这里面的人就包括他。

顾辞渊怔住了,向来智谋过人的大脑短暂地失去了分析与思考的能力。

他呆滞地看着她的头顶,慢慢地生出一阵欣喜,“阿语是在担心我吗?”

“嗯。”

唐时语低着头,突然眼前便出现了少年熟悉的笑脸。

他蹲在面前,抬头看着她,笑容明媚灿烂,眸中的黑雾尽数散去,又变回了一汪清泉。

“我听姐姐的,不莽撞。你放心,就是死我也一定要死在你后头,决不让你孤单,好不好?”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胡说八道!”她气急败坏地踢了他一脚。

她死过一次,最忌讳这种话。

少年毫无防备地被踢倒在地,捂着肚子,神色痛苦,表情狰狞。

唐时语吓了一跳,忙担忧地上去扶,结果他立刻变了脸,嘻嘻笑了两声,利落地爬起来,窜出去好远。

“阿语姐姐,你太好骗了。”

顾辞渊笑得前仰后合,嚣张地摆了摆手,样子十分欠打。

唐时语许久没有心情起伏这么大的时候了,幸好她的心脏还算健康,不然早晚有一日要被这个臭小子气死。

二人的打闹落在齐煦的眼里十分刺眼,他躲在一个石柱后面看着,拳头渐渐捏紧,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轻声自言自语,安慰自己:“不碍的,既然她上一世能答应求亲,那么这一次一定也可以。”

“一定可以的。”

唐时语几步就追上了少年,她气急败坏发泄了一通,少年就站在那里任她捶打,十分纵容。待她捶累了,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慢慢揉着。

她抽走,他再捉。

往复几次,她累了。

少年眉眼含笑,不知又说了什么,终于又把她逗笑了。

齐煦不愿再看下去,带着不甘转身离开。

顾辞渊与唐时语并肩走着,他状似无意地回头朝齐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又收回视线,继续与她说笑。

二人再度回到枫云宫时,唐祈沅不见了踪迹。

唐时语视线四处扫着,没见到人影,正纳闷,眼前突然被阿渊的背影挡了个严实。

她心突突直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她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唐姑娘可是在找祈沅?”

听声音便知,是太子萧墨沉。

她抿着唇,从阿渊背后走出,福了福身子,神色恭敬道:“参见太子殿下,回殿下,您可见到我兄长?”

顾辞渊见她行礼,也跟着揖手,垂下了头,看不出情绪。

“他啊,此刻有些脱不开身。”萧墨沉打量着她,又随意地看了眼顾辞渊,淡淡笑着,“姑娘的花不错。”

顾辞渊垂着头,微眯了眸子,眼神冰冷。

“孤还有事,你们且随意吧。”

“恭送殿下。”

待人走远,唐时语长舒了口气,她后背竟沁出了一层冷汗。

顾辞渊冷着脸,“你怕他。”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谁不怕?”

顾辞渊抿紧了唇,没作声。

不,不一样。

他在这个男人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阿渊,今日你怪怪的。”唐时语握住他的胳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中窥探出他真实的情绪。

她很敏感地察觉到顾辞渊情绪的起伏,波动很大,他平时不是这样的。按理说今日第一次进宫,不该对这么多人都有敌意。她知道,阿渊从来都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顾辞渊眉头紧拧在一起,现在再看她怀里的那捧花,怎么看怎么碍眼。

“我帮你拿。”说罢便不由分说将她怀里的花都抢了回来。

“嗯?”

顾辞渊瞪着眼,“我摘的,我不能拿吗?”

唐时语无可奈何,“好好好,给你,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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