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语被震在原地。
大哥说话了吗?大哥说什么?
她瞪着眼,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什么?”
顾辞渊见她吃惊,漂亮的眼睛睁得老大,还张着嘴,觉得她可爱极了。
偏过头,轻咳一声,将笑意掩下。
唐祈沅单手负在身后,微微低头,极有耐心地重复道:“四公主。”
她木然地点头,“嗯,四公主……怎么了?”
唐祈沅面不改色,目光坦荡,玉石般的声音缓缓流淌,“可有意外发生?”
唐时语沉默了。
她死死盯着唐祈沅的脸看,彷佛要看出朵花来。
偏偏唐祈沅镇定自若,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淡然,不闪不避,大大方方地任她看。
不管他说什么,总是这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让人看了连火都发不起来。
最终,唐时语败下阵来。
她有预感,若是大哥得不到回应,他能站在这看着你,看到天荒地老。
若和唐祈沅比耐心,恐怕无人能胜过他。
“昨日大雨,风将一颗树折断,树枝和树干都被吹到了四公主的四周,但幸运的是,她毫发无损。”
连半点惊吓都没受,唐时语在心里默默补充。
唐祈沅还盯着她看,似乎是认为她有所隐瞒。
“……”
唐时语无奈道:“后来遇到一个较为危险的境况,幸而一位武功卓群的姑娘及时出现,化险为夷。”
四目相对。
“咳咳。”顾辞渊受不了她一直看着别人,出声打断了此刻萦绕在他二人周围难言的尴尬。
唐时语哭笑不得,“……没了,真的。”
唐祈沅垂下眸子,淡淡“嗯”了声,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背影也还是那么不慌不忙,风度翩翩。
对于自家大哥,唐时语看不透,想不明白,世间怎会有这么古怪无趣的人,四公主的欣赏能力着实堪忧。
她转头看了看阿渊,越看越喜欢。
一对比,就愈发显得阿渊可爱了。
二人并肩回到房中,顾辞渊为她诊了脉,确定一切尚好后,将人抱到了床上。
他为她盖好薄被,拿起一卷医书,靠在床头,“睡会吧。”
唐时语却盯着床幔,双目无神,“阿渊,你说大哥是什么心思?”
少年埋头看书,没理会她的问题。
“他好反常,无端关心起四公主,他的心肯定都乱了!”
顾辞渊翻了一页书,抬眼,“你看出来了?”
“我猜的,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我能看出什么?”
“嗯,那睡吧。”
“……”
屋内突然安静,只余偶尔翻书的声音。
半晌——
“阿渊,你看我们回来,他不关心,他只问四公主啊!”唐时语突然兴奋。
千年铁树万年老光棍大哥开窍了?!
顾辞渊头疼地把书放下,欺身压下。
恶狠狠地咬着她的唇,“闭嘴。”
到时辰不休息,等晚些时候还要难受,心疼的还是他。
一阵武力镇压,再分开时少女气喘吁吁,体力被挥霍得差不多了。
昏昏欲睡时,唐时语隐约听到少年的抱怨。
“为何不能只关注我呢……”
“阿语的亲人,偏偏我又无可奈何……”
若是阿语的家人对她差一些,那么他还可以……
可惜不能,他们爱她,她也爱他们。
顾辞渊忍着嫉妒和酸涩,拼命压抑暴虐残忍的念头。
猛兽想要将众人踏在脚底碾碎。
少年淡漠冷静地注视着正在发狂的猛兽,手中握着一条铁链,突然双手用力,将即将失控的猛兽的喉咙扼住,再度紧紧束缚。
他躺平身子,头埋进少女的怀里。
深深呼吸,熟悉的淡淡馨香钻进鼻腔,慢慢安抚他躁动的灵魂。
“只要他们不害你,那我便……便大度一点,允许你偶尔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
少年的呼吸变得粗重,不甘填满胸腔,双拳紧攥,表情痛苦。
炙热浓烈的感情被他艰难克制,努力将那些病态的念头与杀戮的欲望过滤干净,只剩最纯粹的爱恋。
“阿渊……”
顾辞渊突然睁开了眼,眼底的血色渐渐散去,目光再度清明、澄澈。
少女的梦呓,宛若天籁。
她是他的神明,总能将他从地狱深处拉出。
顾辞渊慢慢笑了,往神明的怀里拱了拱,陪伴着一同睡去。
宫中,皇后的寝宫,凤鸾宫内。
主殿里,萧蔓姝坐在下首位,小心翼翼地捧着茶盅,眼睛不安地转动。
太子坐在她对面,姿态闲适,似笑非笑地眯着眼睛瞧着自己这个不老实的妹妹。
“说罢,到底去干什么了。”皇后半躺在榻上,美目半敛,疲惫开口。
萧蔓姝小鸟啄食似的舔着茶水,气弱道:“都、都说了呀,遇到了静宁郡主,就去昌宁侯府待了一天。”
皇后冷笑着,抬手把捶腿揉肩的宫人挥退,坐直了身体。
“你当我和你一样蠢?昌宁侯府与皇宫的距离,步行只需一炷香的时间,你方便去唐家,不方便多走几步回宫?”
萧蔓姝理亏地垂着脑袋,不敢出声。
萧墨沉凤眼微挑,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手边那张写着实情的信笺,手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道:“祈沅来与我送信时,还说你在他家。你是做了什么,让一向磊落的他和静宁姑母陪你一同说谎?”
他心里也十分好奇,唐祈沅那个刻板的性子怎么会愿意撒谎。
萧蔓姝惊喜抬头,“大公子说什么啦?”
“咳咳。”皇后无奈地摇头。
自家女儿的心思明晃晃写在脸上,昭然若揭。
萧蔓姝充耳不闻,两只眼睛亮晶晶发着光。
太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嘴角勾起恶劣的笑,“你猜。”
“……皇兄你又欺负我。”萧蔓姝嘟起嘴,不欲理他,却又很想知道唐祈沅说了什么。
萧墨沉看她百抓挠心的样子,心情极好。
他起身,故意走到萧蔓姝的面前,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手里的信纸。
萧蔓姝咬着唇,扑过去抢。
太子眼疾手快地把信举高过头顶,勾着唇角,手腕轻晃,抖得信纸哗哗作响。
萧蔓姝急得跳起来去够,够不着,差点气哭。
太子轻笑出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稍作安抚,见她赌气地躲开了头,也没计较。
转身走到皇后面前,将手里的信递了过去。
他俯身到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皇后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信看着。
眉目渐渐舒展。
唐家倒是有心。
为了维护小公主脆弱的自尊心,以这种方式悄悄将真相告诉他们。最后还欲盖弥彰地强调了一句,四公主确实在唐家住了一晚。
罢了,这情她承了。
信上既然写明,萧蔓姝去了护国寺,那么她派人去寺里一问便知都谈了什么。
“唐家大姑娘对姝儿有颇多照料,母后该赏才是。”萧墨沉压低声音,十分公正地提议。
皇后深以为然,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太子今日来就是交差,事儿办完了,便回宫处理政务。
临走前,还揉了一把妹妹的脑袋。
“嗷!走开!”
成功把人惹恼。
殿门打开,再度被关上。
“母后?”萧蔓姝拎着裙子,小跑到皇后面前,拉了拉她的衣角,眨巴着大眼睛,“母后……”
“嗯。”
萧蔓姝眼里泛着光,迫不及待地提议道:“我、我在唐家住了一晚,和唐姐姐性情相投,相聊甚欢,能不能请她进宫陪我几天呀。”
“……”
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她的意图。
她轻声叹息,“……准了。”
唐时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进宫?”
唐母手中拿着园艺剪,对着她心爱的绿植修修剪剪,淡淡道:“明日进宫,住几天,陪四公主解闷。”
“枫云宫有许多寝殿,都是给进宫做客的人准备的,到时候你就住在那。上回诗会宴饮你去过,对那周围应该还算熟悉。”她一边说着,手指一边拨弄着手里的花,“旁的规矩礼仪我就不重复了,你能做好。”
“这次是皇后娘娘指名点你进宫,当作寻常做客即可,无需太过紧张。”
唐母自幼长在宫中,对宫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皇后和太子的意图她也能揣测一二,但她不懂,四公主为何会对自家女儿这么热情。
与皇宫里的那些人有所牵扯,前路如何还未可知,也不知是福是祸。
顾辞渊抱着肩,站在一旁,脸色黑得像锅底。
“阿渊。”
少年抬眼。
唐母仿若没有感受到少年浑身的低气压似的,眉目间一片平和淡然,漫不经心道:“回去准备准备,你和芸香一起去。”
顾辞渊转身立刻离开,脚步匆匆。
“……”
唐母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像是被他突然变好的心情逗笑。
轻声感慨,“这个孩子啊……”
她修完了一枝,把剪子递给丫鬟,甩了甩手,朝屋里走。
唐时语跟上。
“你跟阿渊,说开了?”唐母坐在榻上,接过丫鬟手里的帕子净手,将手上的污渍擦干净,又把帕子递了回去,洞察的目光看向她。
唐时语也不扭捏,大方地点头,她将高僧的话据实以告。
唐母毫不意外,欣慰地笑了。
缘分与天命,实乃妙不可言,谁也说不清。
不论过程如何坎坷,但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便好。
她也不求旁的,只要儿女健康幸福就好。
“母亲,还有一事……”唐时语难得吞吞吐吐了起来。
唐母看着她脸上那一抹可疑的红晕,心中警铃大响。
她的本能告诉她,开口阻止。
但还是慢了一步。
唐时语羞窘地咬着唇,鼓足勇气,双目泛着光。
语出惊人。
“我和阿渊的婚事,还要您做主。”
“……”
唐母觉得,自己难得的清静日子,还是过去了。
她对上女儿那双水润灵动的眸子,一阵心梗。
唐时语坐直身体,正色道:“母亲,阿渊还小,此事虽不急迫,但时间也不是那么富裕的。”
“……”
唐母默默捂住了心口。
唐时语红着脸,看上去羞赧极了,但嘴里的话却滔滔不绝,“阿渊没有父母,婚后肯定是要住在咱们侯府的,按照入赘的习俗流程,可能还需要麻烦母亲给阿渊找一家名义上的养父养母,届时我们把人从外面接回来。”
“其他一切都可从简,就是这人家得选一个靠得住的,毕竟也是名义上的亲家。”
唐母眼前发昏。
咽了咽喉咙,声音艰涩,“入赘……阿渊他没意见吗?”
她问完这话,便有预感,这话问得多此一举。
果然——
唐时语羞怯中带着几分恼意。
“他说……求之不得。”
“…………哦。”
作者有话要说:阿语:我要嫁人0w0
阿渊:我要入赘=。=
唐母:……哦:)
ps:今日单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