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肉(防屏蔽)棒沙拉(四)-
位于汤屋另一侧的码头。
那里有驶向海那一端的电车。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边染上了一层瑰丽暧昧的油彩,叮铃铃响着的黄色电车在层层叠叠的淡紫色云层下,疾驰而行在平静辽阔的水面之上。
“笼岛。”
有谁在她耳畔轻声呼喊她的名字。
笼岛绿愣愣地仰起脸,看到织田作之助正静静注视着她,脚下和背后是蔓延交错铺遍开来的夹竹桃。如海浪般跌宕起伏的花海似乎是纷涌着扑向了视角膜,连同流萤在烟花绽放的黑夜点缀了这一幕——
很漂亮。
笼岛绿沉默而出神地凝视着这片贪婪怒放的花群,似是想要透过它们看到远方广阔蔚蓝的海面。片刻后,她坐直身体并将怀里的三花猫重新塞回男人的怀里,念念不舍地摸了一下又一下。
“织田先生,请帮我照顾一下乌冬吧,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女孩凝视着男人灰蓝色的眼瞳,湿润的眸中,模糊不清的碎影泛着细腻的微光,明亮得使人炫目。
织田作之助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面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掀不起任何波澜。“已经决定了吗?”他问。
“嗯,是的。”笼岛绿深深吸了口气,点头道,“拜托了!”
在能看到海的地方找寻记忆里最重要的人任务栏中的话语仿佛在耳旁缓缓响起,带着一股说不清又道不明的韵味,这句话像是把钥匙打开了她记忆枷锁里的最后一扇门
——如果时间能有暂停键就好了。
这是太宰追着女孩的背影穿行在花繁似锦的花海里,脑海中浮现出的唯一一个念头。
他想,那么,一定会有很多人会选择在人生最珍贵的某一时刻按下那个按钮,哪怕没有后来倾盆大雨后逐渐恢复晴朗蔚蓝的天空,就只停在那个时刻就好了。因为,没有后来的阴霾,就没有落空的愿念了呢
青年没由来的感到莫名恐慌,而这种令人心神不宁的感觉就像是他快要失去某样非常珍贵的东西。而在很早前他也曾有过类似的预感,那一天,他失去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被丢在原地的中原中也先是一愣,旋即猛地站起身冲了上去。
“喂!笼岛!太宰!”
橘发青年大喊。
织田作之助就这么抱着三花猫站在粉红缀枝的绿篱花海中巍然不动,他目送三人离去的背影被黑暗一点点吞噬,睫毛微微颤抖了下,向下垂落的瞬间遮住了空气中流淌的清甜气息。
“夏目老师”
半晌,男人轻轻蠕动了嘴唇,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语自唇齿间吐出,“刚刚那个任务是您发布的吧。”
“为什么?”
织田作之助低下头,面容在肆意飞舞的萤火光下恍惚不清。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阴云密布的天空翛然开始下雨。感受到雨滴滴落在耳尖上的三花猫喵呜了一声,转瞬从男人怀里跳出,在一片耀眼四射的白光中变成了拄着手杖的优雅老者。
夏目漱石抬起头,对上织田作之助视线的刹那,眸中缱绻流动着温柔的光:“大概是为了”话语里的最后几个字就如同剔透的雨珠溅落在静谧纷呈的紫薇叶上,而浮漾出的朦胧薄雾也随之消散在连绵不绝的雨幕中。
织田作之助缓缓睁大了眼。
热闹的汤屋,人群纷扰的喧嚣声夹杂着窸窸窣窣的蝉虫嗡鸣,唧唧啾啾唧唧,雨滴淅沥沥打湿了绚烂怒放的杜鹃花,馥郁芬芳潺潺流淌了一地。
晨曦无法照到的幽黯,大雨滂沱,披着飘然欲飞的红斗篷,头戴同色兜帽的女孩沿着无法回头的路在泥泞的道路上留下了一朵朵旖,旎绽放的涟漪。
有些事情一旦经历了就不会遗忘,只是暂时没有想起来罢了。
如果要将一个人的一生划为前半生和后半生,那么笼岛绿会将失忆前作为她糟糕透顶的前半辈子,沉闷压抑的房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且枯燥乏味的工作,如果汤屋是一座华丽的监狱,那么这里的员工便都是被囚禁于原地、连一日三餐都难以抵饱肚子的可怜囚犯。
那个时候的她是一个被孤独所吞噬的孩子,但这种孤独并非没人陪伴。恰恰相反,她在汤屋的地位并不低,甚至可以说除汤婆婆,白龙以及澡堂的锅炉房主管爷爷不怕她之外,其余的汤屋员工都对她抱着尊崇,害怕和小心翼翼的态度,她想使唤个人简直跟割韭菜一样轻松。她渴望着被真正的亲人所爱的感觉,她见过人类母亲在失去有着亲骨肉孩子时那种歇斯底里的愤怒和嚎叫,然而这份纯粹而又炙热的情感似乎从来都不曾发生在她的世界。
用汤婆婆的话来说,她这种违背了大自然规律,选择主动亲近人类的神兽不被卖了数钱就已经足够让人心存侥幸了,至于可笑的亲情,你永远不配拥有也不可能获得的。
直到后来
林间的虫鸣愈发低沉了下去,烟火气息渐渐被瓢泼大雨所倾覆,暗红色的瓦槽中夹着一股涓涓细流自屋檐上倾泻而下,远处的钟楼传来了沉闷的钟声,打断了女孩回忆的思绪。
“不管怎么样,还是找到了呢”
她轻喘着气呢喃。
这大概是笼岛绿面对的最无措也是最紧张慌乱的一次场面。
对女孩来讲,不算记忆里那场匆匆的告别,她已经很久没和她的父亲横沟说过话了,甚至,就连撒娇打滚卖萌也都是仗着萝莉的体型优势。
更可气的是,她父亲的搭档还是个心眼儿极其小的家伙因为一些原因,她暂且不想在这里进行回忆。
男人只是慵懒的站在码头边,他的背影笼罩在暖黄色的光晕里,霎时驱散了茫茫黑夜所带来的彻骨凉意。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对方微微侧身,平静的面孔在触到正朝他冒冒失失跑来的女孩的那一瞬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
“明月逐波去,潮水带星来。”
在横沟正史眼里,这颗“星”便是正朝他奔来的女孩。
无脸男:“咿啊咿啊。”
看到红斗篷女孩的黑色妖怪发出了嘀嘀咕咕的奇怪声音,注意到无脸男精神状态不对的京极夏彦正打算开启魍魉之匣,却遭到了无情的阻拦。
阻拦他的是横在他与无脸男之间的人类女孩千,在男人眼里,这个弱小但心智却又意外坚定的幼崽明明是在害怕着他,却仍鼓足勇气挡在妖怪面前朝他大吼着让他不要伤害无脸男
京极夏彦:“”
千:“求求您了!”
京极夏彦:“闭嘴。”
京极夏彦啧了一声,脸色漆黑的放下了手中的箱子,然而下一秒——
————
无脸男轻声说了一句只有他和对面的小鹿神才能听见的话。
就这样,眸光闪闪的女孩倏地停下了脚步,大概也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笼岛绿便觉得她的脑海里多出了一阵阵嗡嗡作响的杂音,它似在不断咆哮着,女孩只觉得浑身的骨头突然间就像被捣碎了似的无法再支撑住身体
“绿酱!”
紧追而来的黑发青年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身体软下的女孩。横沟正史见状在一米之外的地方骤然停下了脚步,男人回头看了眼他的搭档,然而对方却也只是无辜的耸耸肩表示这锅他不背。
太宰治现在的心情非常差。
事发突然,而怀里人的状态似乎很不对劲,她捂着头蜷缩着身体不断颤抖哆嗦,而太宰很清楚女孩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外在攻击。与此同时,他还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体温正在逐渐下降
想到这里,太宰治的眸色不由地沉了沉,思索了片刻后他伸手解开了女孩斗篷上的金属纽扣,随后,他看到有好几束细细的绿光正沿着女孩白皙的脖颈缠绕流动,形成了一道诡异的纹路
落后一步赶来的中原中也在看到混乱的场景时瞳孔微缩,“你——”
下一秒,凭借非人的直觉橘发青年扭头看向了一旁咿咿啊啊的无脸男,然后特意挑了个能避开荻野千寻的角度,一脚踹了上去。
“——你他妈做了些什么?!”
t第一次见到面前的这只无脸鬼他就莫名火大是怎么回事?!
中原中也目光紧紧胶着在没脸的黑色妖怪身上,浑身肌肉紧绷,在瞥见昏昏沉沉的女孩和眼中布满阴霾的前搭档时他心底萌生出许久未有的挫败感。
“啊,中也,他似乎是对绿酱说了些什么,但很遗憾,当时距离太远我也没能够听清。”太宰阴沉沉的目光在无脸男脸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又抱紧了怀里瑟瑟发抖紧闭着眼的女孩。
果然还是没用
事到如今,那股不好的预感已经完全笼罩在太宰心头,并且这一次即便是Bug级别的人间失格也束手无策,完全起不到任何消除的作用。
“等等,那个是”
瞥见笼岛绿脖颈处的诡异纹路横沟正史神情一滞,然而还没等他再补充些什么,一股无形的波动便从女孩身上喷涌而出并向四周迅速扩散,仿佛是浩瀚宇宙般的能量瞬间在空气中炸裂,只一瞬就将周围所有人震出了三米外。
而本应当奄奄一息的女孩,此时却发出了如同野兽一般的尖锐嘶吼声,再睁开眼时她樱色的眼瞳已经完全变成了虚幻缥缈的琉璃彩色。
雨势渐褪,瘫在废墟上的太宰用手抹开湿漉漉的头发,颤悠地嘶了口气摊开握紧的左手,只见两只碎裂的鹿角透着耀眼的色泽正安静躺在掌心之上。
有一滴水珠悄然坠落在他浓密纤长的眼睫之上,碎裂的石块在他的眼角下方划开了一道细细的血痕,然而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盯着手掌心里的鹿角,一句话都没说,也不曾喊过疼。
横沟正史站起身注视着恹恹的黑发青年,沉默了一会悄然移开视线。
“这东西已经没用了”
然而黑发青年就像是没听到似的将鹿角小心翼翼放进西装内侧的口袋,仿佛是在碰触清澈易碎的泪滴。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抬起毫无生气的鸢眸与面前飘飘欲仙的男人静静对视了一眼。
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两人同时偏头看向刚刚的地方。
女孩已经站了起来,从她卷曲的发丝下缓缓滴落而下的黏稠液体就仿佛是翠绿欲滴的树荫肆意流淌,汩汩涌动的黏液很快便渗透进了泥土
而随着红斗篷与白裙就像是被一只透明的手给剥落下来,女孩娇小的身影正在逐渐拉长,变得透明,最终完全融合成了通体泛着荧光绿的巨大怪物。
京极夏彦的表情微微凝固了一秒:“大太法师?我只在神话史记载中见到过这种神兽,名为山神,会在黑夜时变成创造天地万物的神明”
与此同时,码头轰然崩塌。
地面陷落的瞬间,周身泛着红色光晕的中原中也脸黑着冲上去将完全不顾生死,就这么直直跑向荧光怪物的黑发青年粗暴地拉扯出了危险区。落地后他一把揪住太宰的衣领,对着魂不守舍的黑发青年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你是疯了吗?!这么想救笼岛前提是你得好好活着啊混蛋青鲭!”
中原中也肺都快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