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晋元和知知一起去开店,小白在旁边叽叽喳喳。“青泫的情绪已经稳定多了,可是她说她暂时不想出来,你要是有需要她的时候叫她就好。”
“也好。”灵澈说。
小白安静了一会儿。
灵澈也没有说话。
小白忍不住了:“话说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灵澈恍然大悟,“对哦,百目昨晚就出去了,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
小白四周张望,确认朱颜确实不在以后,才开口,“你还真是薄情寡义,现在是完全忘了白茕吗?”
灵澈一愣,随即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怎么样,躲在房间里也没有出来过呀。”
他一向觉得什么事情一扯到情情爱爱就会变得很麻烦,要是这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他更是避之不及。他当初连朱颜都想躲开,就应该可以知道他多么不擅长应付这些事情了。
“不谈她了,你又不是什么完美的人选,大概过了一段时间她就会发现当时自己大概是眼瞎才会看上你吧。”
虽然小白是损他,可是灵澈有生以来第一次希望它说得能成真。他实在太有自知之明,他不温柔不体贴,作为一个对象并没有过人之处。
“还好有人眼瞎得彻底。”小白感慨。
“有一个就够了。”其他人请保持眼睛的清明。他正色道。
小白再问:“你觉得晋元怎么样?会跟着我们走吗?”
灵澈痛苦地□□,“怎么大家十年不见就尽给我找麻烦。”
“要是晋元不愿意跟着我们走,你要怎么办?”
灵澈已经头痛到趴在桌子上嚎叫了,“放弃吧,天下苍生什么的大家一起去死吧。”
小白看不过去了,“冷静点。”
“灵澈。”
门打开,朱颜走进来了。“不好了,出事了。”
“怎么了?”他马上抬起头。
“盘丝岭那边突然展开了一个奇怪的阵法。”
“盘丝岭?”
“百目君还在那里!”小白跳了起来。
他们对视一眼,立马往盘丝岭赶过去,晋元一看这阵势就知道有事情发生了,他跟知知打了一声招呼,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快要靠近阵法的时候,灵澈让大家及时停下,然后试探着这个阵法。“梦魇阵。”
“什么是梦魇阵?”朱颜问。
“说来话长,不过这个阵法也太大了吧。”
朱颜歪头,“刚刚在那边看过来并没有那么庞大。”
“刚刚没有那么大?”灵澈稍微一思考,然后就反应过来了。“这是个会扩大的阵法,大家快离开。”
他的判断非常快,可是还是晚了,他们还来不及挪开,那个阵法就开始延伸,从他们的脚下流过。
“糟糕。”
阵法把他们吞噬。
噩梦来袭。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唯一一个在梦魇阵中稳住阵脚的灵澈停在了某个虚幻之中。
“呜呜呜。”他的面前传来了抽泣的声音,某个人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蜷缩在床上。
灵澈一看背影就知道他是谁,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轻雪?”
朱颜混身一僵,转过身子。灵澈也才看见他的脸,面色苍白,眼皮红肿,看样子是哭了很久的样子。
梦魇阵就是把人困在噩梦里的一种阵法。灵澈看着他怀里抱着那把混身雪白的长剑,他就知道了朱颜是困在哪里了。这场景大概是在他死后吧。
“真是麻烦啊。”像朱颜这样的人,绝对是所有带梦字的妖魔最爱的粮食。正如他们在镜林相会,那时候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能从他的身上揪出一两只梦魔。
“灵澈!”那个朱颜看见了他,立马扑了过来。
“呜呜呜。”他哭泣的声音就像骄傲的猫咪遇上极致的痛苦,怎么压抑也忍不了一样,灵澈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抱住了他。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害死你的!”他用瘦骨嶙峋的手扒住他的后背,眼泪顺着他的脸上流进他的心里。
灵澈心疼地抱着他,“到底是多久没有吃东西休息,怎么能憔悴成这个样子?”
“灵澈。”他听到他的声音,哭得更凶了,“要是死的是我……那该多好……你什么都没有了,你一点都不剩了呜啊啊!”
灵澈合上眼睛,温柔地摸他的头。即使这不是真的时间上发生的事情,可是他知道这都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这一个人在他死后,就这样绝望地哭泣,从早到晚,从初始到结尾。
“我们终会再见。”
“不会了!你已经没有了!现在没有!来世没有!这个世界上……”他放开他,痛不欲生道:“除了我的梦里,你哪都不在。”
真是最糟糕的发展情势,一旦他认为至今的一切都是梦,只会越来越难脱离这个噩梦。
灵澈还想说些什么,这时阳光透进来了,朱颜说:“天亮了,你要走了。”
这不是他的梦,而是他的梦。当朱颜觉得天亮他该走了以后,灵澈果断被驱赶出这个场景。
灵澈感到自己将要被拉扯开,他迅速在半空中拿出纸笔,一边坠落一边画图,在他快要离开这层虚境的时候,阵法已成。“布阵!”
阵法之内的阵法,两相对抗,一阵法术波纹震动。
虚梦之中,他抬起头。
“哥哥。”朱烟端着粥,正一口一口喂进他的嘴里。
朱颜面如死灰的脸上,眼睛亮了一瞬间,“烟儿,我昨晚做梦了。”
朱烟抽了一下鼻子,声音喑哑道:“是吗?”
“我梦见了……灵澈……”
朱烟拿手帕给他擦嘴角,强颜欢笑,“哥哥,只是梦啊。”
“对啊,只是梦。”
他人生的噩梦,层出不穷。
自从灵澈死后,他颓废度日,不知今夕何夕,不知外边世界变幻。他出门,只为去观伏羲院的一年四季。
直至一天,他发现他妹妹的脸上多了几道伤痕。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摸她的脸。
朱烟蹭了蹭他的手,“没有关系,只是我的不小心而已。”
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众道看清了形势,想要吞并五凌轩。东昌和云深以及其他的盟友是有心维护五凌轩的,只是他们更要护住自己的门派,一时间,没有朱颜周旋的五凌轩岌岌可危。
那时候,五凌轩是需要一个带头人的,谁也没有想到,站出来的是朱烟。
东昌一日夜里喝着闷酒,树影摇动。
“你既然来了,何不光明正大出来呢。”
朱颜还是躲在阴影处。“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的妹妹?”他问。
东昌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我……愧对她。”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那我就把她嫁给你吧,就这几天,快些布置。”
“朱轻雪!你是什么意思!”他一手把酒杯摔到地板上,冲过去揪住他的衣领。
东昌许久没见他,此时此刻愤怒非常,也不理会他虚弱地随时随时都会死去的样子,拼命摇他的衣领。“什么意思!你能不能振作一点!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哈!你看看我!我只是一个个小门派的门主,我是一个多么能力低下的修真者!然后,你要把那么珍贵的妹妹交给这样一个人!你妄为兄长!”
“是的,我妄为兄长。”居然让她一个人默默承受那么多的东西。“你知道她的珍贵就足够了。”他握住他的手,一潭死水的眼睛泛起光芒。“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她?如果你现在点头,我绝对不会让你为难,她就是你东昌门的人,不用你承担一点五凌轩的责任。”
东昌不知道是自己在颤抖,还是他在颤抖,抑或是两个人都在因为伤心而无法自持。他含着泪点头,狠狠地,大力地,“我喜欢她!把她交给我,我……我这一生,什么都会给她,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不会让她有需要费心的地方。”
“好啊,你明天就来提亲吧。”
其实朱烟的婚礼是办的苦不堪言的,首先的问题就是她不愿意嫁。
“你不喜欢他?”朱颜那几日好好修养,已经可以自己走动了。
朱烟跪在他的脚下摇头。“不喜欢!”
“骗人。”朱颜摸她的头。“你就是喜欢他。”
“我……不会离开五凌轩,我也不会离开你的!我们从那么小就相依为命!从来都是哥哥你保护我,现在轮到我了,我不会走的。”
朱颜摸着她的头,微笑道:“不由得你。”
朱烟的婚礼还是办了,死气沉沉的五凌轩挂了红布,也显得有那么一丝喜气洋洋的意思。朱颜送她出嫁,然后在当晚就向外宣布,他这个妹妹嫁出去就等于五凌轩不要了。
“此生无缘,来生不见。”
五凌轩的地下室里,放有他父母的牌位,他把霜花剑挂在他们的牌位的旁边位置。“说起来也没有向你们说一声。”他面无表情,整个人没有情绪的波动。“我把烟儿嫁出去了,以前我是打算给她最隆重的婚礼的,弄成这样确实是我的无能,幸好对象还是不错的,有担当,应该会待烟儿极好。还有这个,就是他把你们的儿子弄得神魂颠倒的,现在想想他似乎也没有特别迷人的地方,我的品味随娘亲吧,好像是有些糟糕。不过他不需要你们照顾了,反正也看不到。”
他关上地下室的门,走出屋子,所有剩下的五凌轩弟子正整齐跪在地板上。
“闲了那么久,想不想去动动筋骨?”他问。
“但凭掌门派遣!”
这一天,来五凌轩找茬的人没能再离开这个当初他们为所欲为的地方。
“听说你最近杀妖杀魔还杀人,凶得很。”
时隔多年,朱颜没有想到自己还是会来找这个人。“千寅学。”
千寅学伸手摸他的脸,“你的来意我很清楚。”
他瞥眼,笑容寒气袭人,“你好像跟我说过你看不惯如今的世道很久了。”
他还在感慨美人在骨不在皮,就算朱颜如今瘦骨嶙峋的,可是还是漂亮。“大家是有些无聊了,总是听着执法会的话,像一群家养狗。”他说,“所以我才独爱你和灵澈君,你这叛逆的猫咪还有那置身事外的孤狼。”
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他的手。“要不要在伏羲院和执法会之外,我们也弄一股势力。”
“搞乱势力吗?”他放下手,愉悦地笑问。
“没那么严重。”他微笑,“捣蛋势力。”
作恶多端,恶名在外。抢妖魔,伤同道,就这样,他居然还是站起来了。
他不再自暴自弃,他在前行,之前那些被他救了的门派马上携家带口跑过来了,其中跑得最快的就是他的妹夫。“哥哥啊!”大他近十岁的青年放开身怀六甲的妻子的手,从五凌轩长长的楼梯下往他冲过去。
朱颜眼珠一转,无奈地撇过头。
“道友啊!欢迎啊!”千寅学倒是先迎上去了。
东昌立马停住脚步了,据说当年千寅学要和朱颜合作,千宫主强烈反对,然后千寅学一脚就踹开自己的父亲,很快就上位了。正如他当年所忌讳的那样,在这人轻浮的外表下,藏着最危险的心思。
“哥哥。”朱烟挺着肚子,东昌立马又跑下去扶她上来。
“你有孕在身,不要操劳。”朱颜也去扶她。
“这个人是…”朱烟第一时间就是这一句话。
朱颜没有顾忌。“他是断袖。”
千寅学笑眯眯地展开扇子。“朱掌门不是?”
朱颜稍微一思考,“是断袖,可是只喜欢一个人。”
千寅学自然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以前就发现朱颜总是突然就不见,一次跟踪以后,才发现他是去了伏羲院的对面山上。一边坐着一边流泪,画面挺美的,可是细想之下,实在是可怕。道中的传言不少,可是直到那时他才有了真实感。
“我也不错。”他自我推荐。
“呵呵。”他皮笑肉不笑。
他们这股捣蛋势力,到后面众道不得不重视起来,并且求他们再次参加众道的会议。一落下就周围空荡荡的伏羲院多了一个同伴,众道为朱颜他们和伏羲院提供了最宽广的位置,其余人宁愿挤成了一团也不敢靠近。
“怪不得伏羲院的人那么嚣张,这样的感觉确实不错。”千寅学坐下,把脚放在前面的椅子上。
“伏羲院来人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你终于振作起来了,伏羲院来的可是大人物。”
“掌门?”
“伏羲院至今还没有选出新的掌门,目前为止都是代理掌门掌权。而代理掌门,自然是,从不出伏羲院的……灵犀君。”
“你知道的真多。”
一个人在他的后面吹气,千寅学心中一惊,以他的修为,居然完全没有发现有人站在他的后面。他回头,一张稍显寡淡的脸看着他。
千寅学的第一想法是,不是我的菜。
“师父师父,你走错路了。”子清往这边跑过来。
“这里的路线那么单调,我怎么会走错路。”他鄙视他。
“来坐。”子清搬着椅子跑过来。
“不需要。”他挥手,自己走过去。
这次的会议在龙光旗举行,可以说是史上最煎熬的会议。
众道先怼朱颜和他的联盟。
朱颜和他的联盟委婉表示,谁喊得最大声,他们就带队去他们门派捣乱。
众道沉默,然后提起精神怼伏羲院。
灵犀:“不服的人举个手,我让我的弟子记下,然后我轮流去找你们交流。”
众道沉默,然后开始强调上天有好生之德,修道之人该善良低调。
朱颜冷笑,灵犀换了一杯茶。
众道威胁,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一起联合了。
“乌合之众。”伏羲院的人直来直往。
“那么试试?”千寅学倒是很热心。
这个会议早早散场。
事后散会的时候,灵犀站在那里看他,朱颜也回应他的眼神。“灵犀君!”千寅学挡住他们之间的视线,走了过去。
灵犀退了两步。
千寅学一愣,然后又上前。
灵犀再退了几步。
“师父,走那边,差不多该回去了。”子清收起书。
灵犀指着朱颜,“等着吧,我伏羲院迟早会找你麻烦的。”
所谓麻烦,就是伏羲院人手领一个号码牌,轮流去五凌轩山下找茬。当年五凌轩妖挡路杀妖,人挡路杀人,可是却拿伏羲院一点办法也没有。
时光飞逝,朱颜重新站在高位,然后再在梦里见那个人,暗中流泪。
梦魔缠身,十年未曾脱离。
灵澈从虚幻的外围挣扎着回到地面上。“呃……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梦,你还相信吗?”
朱颜微微一笑,“你说什么我都相信的。”
灵澈还没有反应过来,朱颜就扑过来抱着他亲密地啃起来。
“你没有陷入噩梦?”
“我的修为不可同日而语,你在被弹走的那一瞬间我就清醒了。”
灵澈郁闷,“那你配合他演什么。”
“我要让你看看我当初多心疼啊。”
我有多么痛苦,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至深。“所以呀……”绝对不允许你再逃开我的身边。生与死不可以,深渊与凶兽不可以,世俗与责任也不可以。
※※※※※※※※※※※※※※※※※※※※
我其实觉得灵犀也是很可爱(^?)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