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幕
又当又立的沈绿茶在严谨思考数秒后,提出:“季总什么时候有空,我和苏暂一起请您吃饭吧?”
她回了下头,表示:“我姥爷一家很感谢您。”
季清和并非不解风情的人,虽说做这些仅是举手之劳并不费心,但沈千盏非要认为他费心了,他也不置可否:“近期没空。”
住院部门口人来人往,他伸手,虚揽住她左肩,将她让至花坛里侧:“为了腾出大年初三的时间,明决把我的工作全压缩在了年前。”
沈千盏有些意外:“你过年不回西安?”
季清和深看了她一眼:“很希望我两地奔波?”
不是?
他这个问法,她无论点头还是摇头都挺不合适的?
沈千盏灰溜溜的,有些不敢与他对视:“你要是工作太忙了,可以让明决告诉我一声,我调下时间。”
季清和问:“怕累着我?”
这句话的语气有些飘,沈千盏还未尝出味来,他不太正经地将悬于心口的后半句补充完整:“不做别的,累不着。”
沈千盏呵了声,没接话。
她听得懂。
季清和在这点上,绝对算不上正人君子,他尤其喜欢占她的口头便宜。只不过他的玩笑向来隐晦高级,并不下流。
再加上那具皮相,说荤话跟调情似的。
人前只见他斯文疏离,清幽似松林冷竹。也只有沈千盏知道,将季清和点燃后,会出现怎样一只里外透着骚气的男狐狸。
沈千盏将季清和送到住院部门口,目送他上车后,敲了敲副驾的车门。
明决应声降下车窗。
沈千盏往车里抛了包烟,微眯着眼,有商有量的:“给你老板多排点活,年前少放他出来,过年我给你包大红包啊。”说完,她退后一步,挑衅得冲后座隔着一扇车窗只隐约可窥人影的季清和挑了挑眉。
瞧,你开老娘玩笑,老娘也能开你的。
——
送走季清和,沈千盏回病房,向老沈了解情况。
她走后,斐医生与姥爷的家属聊了聊手术风险和注意事项。
沈千盏没做过功课,对老沈的转述听得有些费劲。转头见沈母在安慰姥爷,整颗心沉如井水,连风都吹不起半点涟漪。
回家的路上,她难得沉默。
车内高高低低的旋律与伴奏,或轻盈或动感,越发衬得三人间的气氛冷漠僵凝。
老沈以为她在介意苏暂帮忙一事,酝酿了一路,终于在快到家前打破沉默:“小苏那爸爸会谢谢他的。”
沈千盏回神,眼神透过后视镜看了老沈一眼,说:“我没惦记这个事。”
她嫌音乐声太吵,旋低了音量:“你和我妈年前的体检结果怎么样?”
老沈答:“你妈血压有点高,别的都正常。”
沈千盏嗯了声,问:“你之前是哪里有囊肿,听医嘱半年复检了没有?”
“盯着呢,我跟你妈身体好着呢,你别去趟医院就胡思乱想的。”老沈嘴上嫌弃,目光却透出几许笑意:“你爸年轻时不顾家,老了幡然醒悟,别的方面没法给你助力太多,但管家这事这些年一直挺有成效的。你安心在北京,我肯定照顾好你妈,三餐都不短着她。”
沈母呸了声,立刻反驳:“三餐不短着我?你才管了我几天的三餐?”
老沈也犟:“我怎么没管?是你嫌我做得不好吃。”
沈母:“顿顿吃鱼,谁受得了?”
沈千盏笑笑,没出声调和。
车从岗亭经过,驶入地下停车场时,视野有片刻变暗。
暖姜色的车灯笔直的一束,将年前最后的一段时光,映照得五彩斑斓。
——
除夕前三天,千灯正式放假。
沈千盏没班可上,闲赋在家。
上午陪沈母逛超市,下午扒电影。晚上不是逛商场,就是被老沈逼着斗地主,输了一座小金库。
一连数日,直到除夕。
这日午后,沈千盏朦胧醒来,惯性地刷了刷微博——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隔壁家的小花还在砸钱上热搜。
她不感兴趣地打了个哈欠,切换至朋友圈。
相比微博,朋友圈的年味更重。圈内的花花草草不是在兢兢业业地准备跨年晚会,就是在勤勤恳恳地抠脚准备过年。
苏澜漪今年仍旧选择出国度假,边晒了张无边泳池的比基尼照边怀念在北京吹着暖气喝冰啤。
向浅浅官司缠身,无缘跨年晚会,发了张和狗狗等开饭的照片,和谐又温暖。
林翘的朋友圈除了吃喝玩乐就没离开过电脑,她Po了张摆在飘窗上正在营业状态的电脑图,苦逼兮兮地表示自己除夕夜还在啃资料。
苏暂……
等等?
苏暂这狗比在干什么?
沈千盏下意识坐起身,放大了他刚发的朋友圈照片。
苏暂抱着一条有他小臂长的鱼,笑得花枝烂颤。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照片里和她家厨房一模一样的背景。
靠!
老沈前两天说的感谢苏暂就是这么感谢的?
她一股脑从床上爬上来,起身去餐厅。
餐厅内苏暂夹在老沈夫妇中间,正其乐融融地包着饺子。见到沈千盏,半点没有心慌气短,擦干净手,去给她拿礼物。
沈千盏质问的眼神看向老沈,无声地询问:怎么回事?
老沈意会,老神在在地边包着饺子,边指挥她去厨房拿蒸隔:“你瞪什么瞪,年初三安排小苏加班,害得他今年独自留在北京,除夕夜还在点外卖。”
对苏暂年初三要加班一事完全不知情的沈千盏:“……”
就苏暂千灯太子爷的身份,他要想出国度假,她敢给他安排加班?
百口莫辩的沈千盏怒瞪试图拿礼物贿赂她的苏暂,后者瑟瑟发抖,边催她拆开看看喜不喜欢,边哆哆嗦嗦补充了一句:“季总待会也来。”
沈千盏:“……你死了,你个小叛徒。”
老沈见她没礼貌,斥道:“怎么说话的?我平时这么教你的?”
“小苏是我叫来的,季总也是我请来的,有气冲我撒。”老沈面上一层薄怒,似真动了气:“这脾气谁给惯的?”
冤死的沈千盏一言不发,转身回房。
苏暂面露担忧:“怪我,我来之前应该先问问盏姐的,看样子真生气了。”
十分了解女儿的沈母,淡道:“她就一虚张声势的纸老虎,她气没气我还能不知道?估计回去化妆了,天天说脸乃生命之本,遇到镜子就走不动道。”
苏暂:“……”也是。
——
被料个正着的沈千盏正在往脸上涂粉底液,她今早起来,敷了一张水光面膜,又放纵自己中午补眠养了养精神,为得就是漂漂亮亮过年,美丽永驻。
她化了个淡妆,从眉眼修饰到轮廓,点缀得五官温柔又明媚。
想着等会季清和要来,沈千盏心里别扭,在睡衣和换装间犹豫了近十分钟,最后臭着张脸换了套毛衣和长裙。
她这包袱,背得那叫一个人间真实。
沈千盏再出去时,沈母已经蒸上了饺子,苏暂正在玄关换鞋准备下楼。
她问:“季清和到了?”
苏暂刚蹬上鞋,点点头:“我去接下季总。”
来者是客。
沈千盏没拿捏架子,捞了件大衣,默不作声地换上小皮靴:“我也去。”
进了电梯,苏暂按下楼层,见她心情还算不错,主动解释:“伯父热情邀请我来的。”
沈千盏瞥他:“我不知道你今年一个人留在北京。”要是知道,她和老沈一个做法。沈千盏会有刚才那个反应,还不是因为苏暂最近给她带来的意外太多,潜意识里看见苏暂等于没好事。
“季总也是老沈热切让我邀请来的。”苏暂竖指发誓:“骗你一个字,我明年交不到女朋友!”
沈千盏吐槽:“你今年也没交到女朋友。”
说话间电梯抵达负一,季清和站在门口,在电梯门向两侧推开的刹那,他抬眼,眸光深深地看向沈千盏。
他双手拎着礼物,头微微偏着,夹着手机在听电话。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他眼里晕开笑意,温柔的,像羽毛一般轻扫过她的心口。
苏暂赶紧上前帮忙分担。
季清和腾出手来,接过电话,嗓音低低沉沉的:“那先这样?”
沈千盏对他点点头,算打过招呼。
电梯呼啸而上,他不时含笑,温和对话。直到电梯到了二十七层,他才出声打断:“我要先挂电话了。”
沈千盏没管住眼睛,好奇地瞥了他一眼,察觉到她的视线,季清和不慌不忙,补充了一句:“季麟,要不要跟盘丝洞的姐姐打个招呼?”
沈千盏的好奇心立刻粉碎,她满脸抗拒地看向季清和,只差在脑门上刻上“不,我不想”四个字。
季家那个小孩简直是她的人生噩梦。
她开门,侧身让苏暂先进屋。她则落后一步,等着季清和挂完电话,给他拿拖鞋。
屋内已准备好迎接客人的饭菜香顺着门缝飘出来,沈千盏等着季清和换好鞋,同他一起进屋。
老沈夫妇放下餐具先欢迎客人,季清和在医院时与两人打过照面,再见也不陌生,短暂寒暄后,沈千盏负责招待客人,老沈夫妇回厨房继续准备大餐。
沈千盏这小狗窝多年没有除她以外的人踏足过,她回忆了下流程,敷衍地领着季清和熟悉了下屋型构造。可能是招呼的姿势不够到位,季清和路过阳台时,握住了她要去揿亮顶灯的手腕:“不用开灯了,本来也不是来看房子的。”
他的掌心温热,握住她手腕时压住了表带锁扣,硌得她腕骨一阵抽疼。
她龇牙,从他掌心挣脱,走远了两步去关窗。
今天天气不算太好,高层的楼层间互相灌风,阴冷逼仄。
“没往家里带过人,不太擅长招待。”她掩上窗,示意他回客厅:“去沙发上坐会?”
季清和不置可否,跟她回客厅。
苏暂搬出了茶海在煮茶,见沈千盏领着季清和回来,识趣地往单人沙发上让了让:“季总应该没怎么在外面过过除夕吧?”
“相反。”季清和最近看苏暂顺眼,连带着对他的态度都和善不少:“季家年味淡,在哪过都一样。”他似找到合适的机会,非常场面地寒暄了一句:“应该没太打扰你吧?”
“没有。”沈千盏似笑非笑地递去一个眼神:“第一笔经费还没到呢,我敢说打扰?”
茶壶水开,她半跪在软枕上,泡茶斟茶:“上次你替我姥爷介绍医生的事还没谢谢你呢,今天正好把人情还了,省得我一直惦记。”
她耳鬓有缕散发垂落,她随手勾至耳后。手中茶盏推至他面前时,她顺势抬眼,问:“那小孩后来跟你说什么了?”
沈千盏的话题跳跃太快,季清和还是从“那小孩”三个字里琢磨出她问的是季麟。
他摩挲着杯耳,眸光落在她不点而红的唇上片刻,说:“我代季麟给你道个歉。”
沈千盏虽对季麟印象不好,但事出有因,她也从未怪过季麟,压根不明白他这句代人道歉从何而来:“童言无忌,我没放在心上。你这句抱歉,反而显得我没度量,跟个小孩也斤斤计较。”
季清和眼眸微垂,视线落在她脸上,微哂:“他最后是这么说的。”
沈千盏莫名其妙:“说什么了?”
季清和:“季麟说他当初识人不清,冒犯小婶婶了,让我替他道个歉,以后有机会无论你是要他的变形金刚还是漫威英雄,他都愿意赔给你。”
沈千盏觉得自己又开始头疼了:“这又是谁那的空穴来风?”
季清和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下巴,含糊问道:“空穴?我明明记得,占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