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漪比沈千盏大两岁,家中盛宠,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唯一一次下凡历险应该是初出象牙塔,识人不清惨遭劈腿。
沈千盏认识苏澜漪那年,公司内部分裂重组,她只是影视公司里一个无足轻重的项目策划。坐满了实习期的冷板凳转正后,第一个项目就遇到了当时跟着大编剧韩潇璃来开剧本会的苏澜漪。
项目做了一整年,沈千盏也对接了苏澜漪一整年。最后因公司内部争斗,项目在拍摄初期阶段夭折,不了了之。
苏澜漪生性高傲,是个能力与梦想并进的野心家。
从相识相知到最后项目沉没,沈千盏与她也因公司立场和项目结束的缘故,从相处融洽到失联断交。
直到第二年,项目重启。
沈千盏联络苏澜漪时,她已创立了一家版权代理公司,即千灯的前身。
那时沈千盏才知道,苏澜漪并非初出社会一无所有的新人编剧,她与韩潇璃的丈夫苏谦诚是远亲。剧本反复修改推进的繁琐流程折磨得她对编剧此行没有半点热爱,硬撑了一年,项目解散后便在家人的投资下开了公司,自己做版权代理。
最后若不是碍于项目当初就是为了给苏澜漪铺路接下的,她估计还不愿意来善后。
重新进组后,苏澜漪与沈千盏的交情也旧情复燃。
每个催促交稿与和衣共眠的日夜,苏澜漪和她聊梦想、聊追求、聊初恋。五个月的拍摄期,沈千盏见着她情窦初开,陷入热恋到冷战分手,再度复合。
后项目杀青,苏澜漪回去继续当她的小富婆,沈千盏无缝进组做另一个项目,主演仍是苏澜漪的小狼狗男友。
起初一切都还在正轨,对方因她与苏澜漪的关系好,和颜悦色。渐渐的,沈千盏看着他躲躲藏藏,在她眼皮子底下偷摘野花。
撞见数次后,怕东窗事发,对方暗地里又是警告又是威胁。沈千盏的内心在经历了无数次挣扎后,终于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约苏澜漪来探班。
和每个青春狗血的故事相同,她带着苏澜漪现场捉奸,而她的正义也在往后的日子里遭受着不公正的捉弄与对待。
她与苏澜漪,应该就在那时有一个很短暂的命运交集,尔后越走越远。或许是因为她窥到了苏澜漪生命里最惨痛狼狈的那段时光,留下了无法消逝的隔阂。又或许,她从这段经历中醒悟,重新回了她的世界,而那个世界与沈千盏无关。
后来,她跌入谷底,困于深渊。
苏澜漪像是恰好路过,感念曾经彼此有段友情,怜悯地伸出援手。但无论苏澜漪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牵了她一把,沈千盏始终感恩。
这么多年,就连苏暂也以为她和苏澜漪之间是不分彼此亲密无间的友情,可只有沈千盏自己知道,她和苏澜漪从未是真正的朋友。
以前没有,现在也不是。
要不是苏澜漪今天提起“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就喜欢看你死不承认的那个小样,特别招人”这句话,沈千盏已经很久没回忆起这些过往。
她将U盘内的几段视频拷贝至电脑,把U盘还给乔昕后,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乔昕:“你先出去。”
乔昕求之不得。
眼看着两位大佬的话题越聊越私密,她早就在夹缝中瑟瑟发抖艰难求生了。就算沈千盏这会没让她出去,她也琢磨着尽快找个借口躲出去暂避风头。
当下,她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犹如脚下生风般离开了会议室。
乔昕一走,会议室内的气压陡然一沉,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紧张之感。
沈千盏没抬眼,她移回电脑屏幕发送完视频后,鼠标一松,继续梳理文件:“你上次跟我说这句话时,是问我需不需要帮忙那次?”
她努力回忆了下苏澜漪当时的表情,时间过去太久,记忆有些模糊,只依稀记得她当时连门都没进,就站在门口,第一句话就问:“我听说了你的事,需不需要我帮忙?”
第二句是:“要多少钱,我看多久能给你凑齐。”
苏澜漪的“欣赏”是源于沈千盏走投无路时还保有理智和清醒婉拒了她的帮忙。她就倚着门框,看了她良久,说:“我就喜欢看你死不承认的小样,我当时问你那渣男是不是背地里给你穿小鞋了,你说没有。问你公司是不是有人因为这件事欺负你了,你也说没有。怎么着,那么怕欠我人情?”
话落,她进屋,四下看了看,不甚在意地脱了鞋席地而坐,说:“千灯不太行,做不起来。反正你也没有更好的退路了,来千灯吧。”
她对沈千盏就是败于制片责任一事并不太在意,替沈千盏解了燃眉之急后,潇洒放手,也不知是出于信任她的业务能力还是相信她有颗不成功就成仁的赴死之心。
以至于后来沈千盏在短短数年内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还清了巨额欠债这事也没让她太过惊奇,她只是包了个大红包,笑吟吟地祝福:“恭喜新生。”
“应该。”苏澜漪看了她一眼,应是察觉到了沈千盏有些不悦,她稍微收敛了些:“把乔昕支走,就为了跟我回忆往事?”
“往事有什么可回忆的,”沈千盏拎起咖啡抿了口,问:“千灯和向浅浅和平解约这事,他答应了你什么条件?”
这话起得突然,苏澜漪一时没防备,表情有片刻的失管。
她扬了扬眉梢,不解:“怎么想起问这个?”
沈千盏答:“之前没好意思问。”也怕季清和交换的条件她还不起,掩耳盗铃的鸵鸟心态罢了。
苏澜漪有些意外:“你知道季总出面替向浅浅解约是为了你?”
“知道。”
季清和对她的那点心思,在行内已经不算秘密了。
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她不清楚,但季清和从一开始就没遮掩过,跟势在必得一样,高调得就差登报说明了。
她这些年早就成了精,别说季清和明里暗里对她这样那样,就是他含蓄内敛得只会暗中奉献,也会假装不经意地把这些默默做过的事公之于众。
他这人惯会算计,怎么甘心满足于默默付出还不为人知。
沈千盏拒绝归拒绝,但该知道的事,一件没少。
“星海经纪出了不少通稿,计划从你这突破。”苏澜漪稍稍侧目,与她对视:“与我之前预料的差不多,虽然你提前做了部署,但季总为保你万无一失,还是一力促成了三方合作的结果。”
所以沈千盏这里才风平浪静,安安稳稳。
苏澜漪往耳后勾了勾头发,说:“我没太为难季总,出于双方后续合作的考虑,也出于对你的保护,也就要了那么点甜头。”
她不欲多说,没再给沈千盏说话的机会,转移话题道:“对了,有个事。去年十一月萧盛的《春江》在横店开机,年后转场到无锡没几天就遇上雪灾被困。公司为了剧组周转,已经贴了一笔钱进去,过两天天气还不能好转,估计要你亲自跑一趟。”
萧盛前年年底入职千灯,苏澜漪有意培养他,分配到沈千盏组下待了一年熟悉流程,积攒经验。去年十一月,萧盛羽翼刚丰,就担任制片,在横店开机了古装项目《春江》,苏澜漪当时还特地飞了趟横店给他庆祝,营销号的通稿将萧盛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很是风光了一阵。
沈千盏垂睑不语。
半路接手剧组多半是吃力不讨好,功劳与她无关,出事她反而要担一半的责任。
千灯培养的制片人不少,但鲜有沈千盏这么盛名在外的。萧盛自负才名,在她手下待着的那一年,表面虚心好学,内里争强好胜,对她积攒了诸多不满。
每次见面,因是同一公司互为同事,必须维持表面的和平友好。别人不知道,苏澜漪应该是有所耳闻的。
只因公司员工多有猜测,觉得苏澜漪是忌惮制片部只有沈千盏一人独大,有心培植个等同实力的分庭抗礼,所以引起了沈千盏不满。
而萧盛,因沈千盏事事压他一头,也不待见她。在公司,这两位通常是王不见王,鲜少同框。
许是猜到了沈千盏的顾虑,苏澜漪笑笑,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千灯能主事的也就只有你,公司给《春江》投了那么多钱,再这么下去,拍不拍都要亏本。”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千盏没有不服从的道理,她蹙了蹙眉,虽未直接表态但也委婉表示:“那看情况,希望一切顺利,不用我出征。”
至于苏澜漪和季清和要了什么甜头,直到最后也没告知沈千盏。
——
几天后,不终岁官宣了其在亚洲区的代言人——宋烟。
宋烟获傅徯赏识,年少出道,出道即巅峰。后急流勇退,回归校园,直到去年才强势回归。
去年《春江》选角时,沈千盏和宋烟一起吃过饭,对她印象颇深。后来萧盛钦点宋烟为女主,沈千盏也没多意外,只是她回归的虽强势,能拿下不终岁的代言仍旧令人大跌眼镜。
更戏剧化的是,不终岁当天还公布了一位钟表大使,周延。
沈千盏看到微博官宣时正在收拾行李,连日坏天气,她的焚香祈祷显然没用,苏澜漪下了调令,派她去无锡给萧盛搭把手。
正好老沈夫妇因雪天航班取消,正忧愁要被困在北京等雪化了才能回去,就赶上沈千盏出差去无锡。
沈母絮絮叨叨往行李箱内放整理好的衣物时,沈千盏趴在床沿琢磨周延是否就是苏澜漪跟季清和要的“一点甜头”。
没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明决给她发了张时间表,询问她这几日是否有空,他去安排西安的行程。
沈千盏此刻才脑子嗡的一声,回:“我最近出差,西安这趟行程要延后了。”
明决很快给她来了电话,得知沈千盏要去无锡出差,且归期不定后,明特助罕见的哑火了数秒。
沈千盏跟着沉默了几息,主动询问季清和近况:“你们季总最近忙不忙?”
明决握着手机,转头看了眼伏案工作的季清和,中肯又留有余地的回答:“季总一如既往。”
沈千盏闻言,不知该接什么,干脆安静。
她和季清和自那日在小区停车场分开后,再未见过面。就连乔昕把会议内容发给明决,也是过了两天才收到明决的电话反馈。
沈千盏没琢磨明白季清和忽然疏远的意图,但前有他的妥协,后有他的坚持,她这几日思考的结果除了得出她就是个渣女外,没有任何头绪。
她想了想,决定挂电话。
场面话刚打了个腹稿,手机那端已经换了个人,他声音略带慵懒,轻轻浅浅的:“听说有人在想我?”
沈千盏: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