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洗澡的时候,梁安歌从镜子里看到肚子上留下的一条狰狞的刀疤。
那次爆炸,她失去了梁西泽,也失去了她的第二个孩子,听说这个孩子是女孩子。
五个月…五个月孩子都开始成型了,从那么小的一个豆丁到后来慢慢长出五官和四肢,她能感觉到在子宫里面滑动的轨迹。可是最终,还是没能保住。两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却未能看一眼就又去投了胎,实在是太短暂。
还没碰到伤口却已经感觉到了疼痛,不是上的疼痛,而是深深刻在记忆里的疼痛:或许我真的是如方施施说的那样克家人,也没有资格当母亲。
孩子,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有悔、有愧、有痛。
自打与莫玦青“和好”,她在家最愿意做的事就是插花,既能打发时间又能养眼。虽说和好,但莫玦青对她的防备并没有放下,依旧让保镖在房子外轮班守着,像是看管犯人一样看着她。
好在她已经不准备逃跑,所以他派多人看管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梁安歌正坐在沙发上修剪玫瑰,听到按密码的声音后门开,不看也知道是莫玦青回来了。
她还在专注于手上的事情,并没有到玄关迎接。
“歌儿,你看我带谁来了。”他的语气轻快,似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梁安歌转头看向他,当看到莫念…应该说是梁念时手上的动作一顿,她的表情第一次有了不同以往的变化。
再次看到他时,她的心境相比于之前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因为这是哥哥的孩子。她再也恨不起来,甚至生出了说不清的情绪,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情绪不是坏的。
梁念相比于之前好像变得更加自闭,躲在莫玦青身后根本不敢出来。也是,他也才十岁,还是个孩子,可是一夜之间失去了妈妈和父亲。
梁安歌突然很心疼他,这是她的亲侄子,是梁西泽的血脉。
放下手里的剪刀,朝着梁念招了招手,放柔声音:“小念,过来。”
起先他是怕梁安歌还讨厌自己,所以才躲到莫玦青身后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并不是因为怕她或者是讨厌。见她对自己招手,立即跑向她,规规矩矩的站在她面前。
梁安歌仔仔细细看着他,这么一看才发现小念长得跟莫玦青没有半点相似,反而更多的是像她,尤其是这双灵动干净的眼睛像极了她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发现呢?她顿时觉得后悔不已。
梁安歌拍了拍沙发:“别站着了,来,快坐!”
小念听话的坐到了沙发上,双手毕恭毕敬的放在身前,就像是听老师讲课的小学生。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相处,只能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小心翼翼的给他,于是把刺都剪干净的玫瑰递给他又怕他不喜欢收了回来:“喜欢…玫瑰吗?”
小念摇了摇头,但见她手里拿着玫瑰,又点点头:“喜欢。”
梁安歌微微一笑,递给他:“送给你。”
小念惊喜的接过玫瑰紧紧攥在手里,高兴的露出笑容:“谢谢…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我很喜欢!”
听罢,梁安歌脸上的笑容一僵,震惊道:“长这么大…第一次收礼物?”
小念看着手里的玫瑰点点头,乖乖道:“嗯。妈妈以前很忙,一直都是管家叔叔照顾我的。”
梁安歌心疼的看着他,嘴角都快咬出血了,这个方施施既然生了孩子就该好好抚养,生完不养算什么母亲。
“小念,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在夏至。”
梁安歌微微一惊:“夏至?六月二十一?”
小念点点头。
梁安歌惊喜的笑出声:“好巧啊,我的生日也在夏至。”
“真的吗?!”
看着小念亮晶晶的眼睛,梁安歌微笑着点点头:“以后你的每个生日我都会送你礼物,不管我身在何处,好不好?”
小念高兴的点点头:“嗯!小念也要每年准备礼物!”
“真乖。”说着温柔的摸着小念的头:不管我是生是死、身在何处,你的生日礼物一定不会缺席。
突然想到什么,弯腰去翻柜子,随即拿出一个方盒递给小念:“这是见面礼,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啊?”小念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接受了礼物,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糖果。
“甜的东西会让人心情变好,我小时候一不开心就会吃糖,吃着吃着就不难过了。但是也不能多吃,会牙疼。”说罢指了指脸颊,做了个牙疼的动作。
小念甜甜一笑:“谢谢!”
梁安歌笑着笑着慢慢收起了笑容,但眼里的温柔依旧:“小念,可不可以叫我一声…姑姑?”
正在看着糖果开心的小念听到梁安歌这么说,抬头看了她几秒,后咧嘴一笑:“姑姑。”
梁安歌鼻尖一酸,动容着看着他不知所措,但很快压下感动与酸楚,笑着应声:“诶~”
看到梁安歌久违的露出真心笑容,莫玦青这才觉得自己真的是压对了,他还在担心梁安歌见到小念会不会暴走,没想到她还是更在乎血脉亲情。
那天在房间,他和梁西泽一起听到方施施对她说的话,这才知道小念是谁的孩子。说实话,他是松了口气,在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小念一直是他和梁安歌之间隔着的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现在鸿沟没了,他的胜算又大了一些。而且他也听到梁安歌刚才对小念说的话,她说会陪他过以后的生日,也就是说只要小念在,她就不会走。
小念现在没有家,莫玦青把他安顿在了这个家,让他陪着梁安歌。
等到晚上小念入睡,莫玦青给梁安歌也热了杯牛奶。
“不用担心,我已经把小念落到了我的户口,以后我们就是小念名义上的父母,你可以名正言顺的照顾他。”
他本以为她听了会开心,没想到她突然勃然变色:“你凭什么让小念姓莫!”
“我、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照顾他的机会…”他没想到她会生气。
“小念身上流的是梁家的血,他不可以姓莫!姓什么都不可以是莫姓!”
莫玦青怔了那么几秒,滑动着喉结艰难开口:“你恨我。”
梁安歌恨恨瞪着他,咬牙切齿道:“难道你不该恨吗?想想你都对梁家做过什么,你身上背负着我们家的几条人命?”
莫玦青摇摇头,无辜道:“他们的死与我无关!相信我。”
梁安歌歪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可是亲眼看见了,不是你告诉我的么,你的眼睛看到的才是真相。”
“我!”对此,他百口莫辩,因为确实出自他口。
“还有我的孩子,当年那个孩子确实是你亲手杀死的,就因为你的那一推,让我的肚子磕到了床角。我当时那么哀求你,可你是怎么做的,都忘了吗?”说着往前走了几步,用手戳着他的身体,冷着脸恨恨道:“因为你,就是因为你这么个无情无义的人渣,我没了父母、孩子。因为你,我再也没办法举枪。”说着指着自己:“我是人,不是像你那么冷血,我会痛。我可是缉毒警察啊,但我再也没办法回去了。这些,可都是拜你所赐。”
说完,梁安歌深吸了口气后退两步:“所以我怕了,我不敢再让你靠近,让你再有机会伤我第三次。”
“十年后的现在,你又欺骗了失忆的我,故技重施的又实施报复。莫玦青,怎么你的恨就那么特别,需要伤害无辜的人来满足自己的报复快感?你伤我至此,凭什么要我原谅?打了我一巴掌又要我跪下来,你好大的脸啊。”
这是她恢复记忆以来说得最长最多的一次,然而句句剜他心。
“我不是…这次再遇到你,我没想过报复,更没想过要伤害你,我爱你都来不及,又怎么敢伤你?”他急着辩解,梁安歌对他的误会太深,他不知道该从哪个开始讲起,只能没头没尾的一通乱说:“我、我当时太恨了,一时冲动就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歌儿,你要理解我,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没人教过我什么是爱、要怎么去爱,你来教教我,好不好?”
莫玦青这个人就像是打了催熟剂的果子,他在太小的年纪被迫承受、被迫长大,所以迅速成长之后的副作用就是自私自我、孩子气,他没有在那个年纪走过相应的程序,所以很多感情他都不懂。除了在十八岁的梁安歌身上感受过爱,其余的人对他所谓的爱都是别有目的。他的情感和思想畸形、只在乎自己,并非从小就是,而是因为环境与经历所致。
梁安歌只觉得可笑:“莫玦青,你自己情感缺失,可我不想当你的奶妈。一个不懂得珍惜的人,我凭什么要去教他成长?爱你这种人,我觉得脏了爱情两个字。而且这些并不代表你可以杀人、可以伤害我,你现在对我的所作所为就是在犯罪。”
他实在是无计可施,就像是双目失明的鸟,既不安又横冲直撞,只想撞出个可以解决眼前问题的方法。他也实在唾弃这样不成熟又没人性的自己,可是他没有办法,梁安歌于他来说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所以他只能千方百计的拼命去抓。
他的双眼通红,像是犯错的孩子般驼背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哽咽道:“歌儿,你不能这么残忍…在我离不开你的时候不要我。我错了…我回头了,我醒悟了,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你要是恨我,可以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不要不要我。行吗?我以后会乖的,真的。”见他如此,看着既可怜又可憎,梁安歌几近绝望的闭上眼深深叹了气:回头了,那些事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你的一句错了,就能让那些人死而复生吗?你从来就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我们结婚吧。”“什么?!”他抬头红着眼睛看着她,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梁安歌的眼睛并未看他,淡淡道:“我要在海上举行婚礼,我要所有人都来参加婚礼,我只给你一周的时间。”莫玦青抹了把脸上的泪,脸上阴转晴:“…好!我一定好好准备,谢谢你歌儿!谢谢。”他猛地把人抱进怀里,兴奋的不知所措。而梁安歌只是木讷的盯着空气。
既然你以前可以装出一副爱我的样子,那我现在自然也是可以装出不爱你的样子,可我多想真的不爱你,不爱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谢谢你曾经赠我一场空欢喜,让我知道付出不一定有回报,我既然忘了你以前从来没说过喜欢我。现在想来,当初也是我自己自作自受。
现在的我时常能感受到绝望,以前的我一直不明白,但现在终于能明白了。
绝望二字,是悲痛欲绝的绝和失望的望。
再相见,你就该想到,总有一天我会恢复记忆,那时我们也走到尽头了。
莫玦青你知不知道,十年前我光重新站起来就花光了所有力气。你不该靠近我的,不该后悔的,你有什么资格向我忏悔?你凭什么?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受吗?就像被活生生剥皮抽筋,再把那些血肉镶嵌进身体里,格格不入又痛苦万分。
并不是所有的久别重逢都会是欣喜若狂,也有可能是痛不欲生,就像我与你。你到底懂不懂啊。
这一周的时间,梁安歌总是对着电脑,莫玦青权当她是在查有关结婚的内容,并没有太在意,甚至连跟乌贝托联系的是都不知道。
很快就到了结婚当天,果真如梁安歌要求的那样,他们在游轮上举行婚礼,请来了很多很多认识或不认识的人。
其中林亦舒和诗雨负责陪梁安歌在化妆室待着,莫玦青原本想来看看她,却被林亦舒以举行婚礼前看新娘子会不吉利为由赶去接待宾客。
诗雨见老板乖乖听话的离开,不由对林亦舒竖起了大拇指:“亦舒,你好流批!我好崇拜你哦!”
诗雨笑了笑:“安歌结婚,老板再怎么厉害也不敢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