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段淑兰对狗毛过敏,段易先带陆川和段陆去了封卓的住处。
把大金毛送回了之前它经常呆的地方。
家里的各种宠物玩具还有狗窝等东西都还在,在陆川要回来之前段易就领着段陆来过这里一趟,都清洗打扫干净了。
段陆对封卓家也不陌生。
因为陆川升高三那年的暑假,在江野住在医院守着做手术的江瑶时,陆川基本每天都会带段陆来这里给他补课。
也因为陆川的辅导,段陆后来上学也不算吃力,能跟得上学校老师的节奏。
陆川一开始还怕金毛突然从国外回到这里,会有些不适应,但似乎是他过度担心了。
大金毛明显就是还记得这处地方,一进来就撒了欢儿地跑跳,闹的不行。
最后折腾累了,才摇着尾巴蹭到陆川身上。
陆川就坐在沙发里,抱着金毛揉揉它顺滑的毛,眉眼带着浅淡的笑,和它说话:“累了?”
大金毛呜呜了两声,像是撒娇,又似是回应他。
过去五年都是这样。
和陆川交流最多的,是金毛。
虽然在外国人眼里,他是个长得挺拔英俊的东方人,不仅很多女生对他发出过邀请,甚至就连男的也想和他有点关系,但奈何陆川为人清冷,在学校一心搞学习,对于感情没有一点兴趣。
因为他知道,没有一个人是江野。
也不会再有人能像江野那般,给他最纯粹最干净的爱情。
除了江野,他谁都不要。
“有什么打算?这个暑假在这边?”段易问道。
陆川点了点头,然后又想到什么,说:“但还是要过去一趟。”
“该过去说清楚的。”他说。
段易懂他的意思,嘱咐:“毕竟是长辈,说话别太冲。”
陆川扭脸看了他一眼,很不解道:“我说话很冲吗?”
段易:“啧,这么没自知之明呢?”
“还没告诉你那朋友们你已经回国的事?”
陆川垂下眼,话语平静地说:“还是把最紧要的事办完吧。”
不然,怎么去找他呢。
“也行。”
三个人在封卓家里带了一两个钟头,确定金毛很适应环境,给狗狗弄好食物和水,就一同回了家。
这晚,等段陆这个小家伙去睡觉后,陆川就开门见山地对陆明勇和段淑兰说:“我开学会回南城读研,回国之前就已经和学校那边确定了下来,国外的导师也帮我引荐了。”
陆明勇看着他,其实心底终究有些不舍,但还是点点头,应:“嗯。”
“还有件事,”陆川停顿了下,“我有喜欢的人,是同性。希望你们哪怕不支持,也不要阻拦,因为没用。”
坐在沙发那端翘着二郎腿摁遥控器换台的段易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是真的冲。
这硬气的话,陆川居然自己还察觉不到他说话有多冲。
段淑兰和陆明勇可能是因为有段易这个先例在,所以表现的还算平静。
两个人只是愣了下,互相看了眼,没说话。
但眼底确实充满了震惊。
过了好一会儿,陆川都没有等到他们的回答,就当作是他们默认了,哪怕不支持也不会阻拦。
他起身,对他们说了句:“我回房间了……”
话音未落,陆明勇就突然开口叫住他:“小川!”
陆川的步子一滞,旋即就听到陆明勇话语缓慢地对他说:“只要你喜欢,爸爸就支持。”
陆川的心中生出微微异样,他扭头看向陆明勇,鬓发不知何时染了些许白的陆明勇对他笑笑,温声说:“但你不要委屈自己。”
这些年来,陆明勇一直觉得自己很亏欠儿子。
小川小的时候他没能让他感受过父爱。
小川出事的时候,他也没能保护在身边。后来他终于有机会弥补了,可是,可是啊,他的小川已经长大了。
他从来不怪陆川对他疏离。
是他没有在孩子刚好的年纪给孩子应有的关爱。
陆川轻抿唇,点了下头,低声说:“谢谢,爸。”
陆明勇神情一怔,被他这声“爸”给叫昏了头,还没缓过神来,陆川就已经要上楼去,他边上楼边说:“过两天我要去趟南城。”
陆明勇脸上露出笑来,呵呵地说:“好,好,去吧,注意安全。”
两天后。
南城。
身着白T恤和黑色休闲裤的陆川单肩背着一个包走出机场,打了个车去市区。
陆川很早之前就知道江野新家的地址,只是一直没有来过。
不过他这几年,其实一直有回国的。
每年回来一次。
中间有一年还自己去了趟高二那年他们班冬游去的郊岛。
他到郊岛的那天,比较幸运,遇见了那年的初雪。
他踩着雪,将他们当年走过的路又一个人走了一遍。
后来到了那个恋人湖旁。
他就安静地站在湖边,回忆尽数涌入脑内。
陆川扭脸,仿佛看到了两个十七岁的少年在他身旁的位置,正在笑闹着猜硬币的正反面。
“你就不会换个答案?”
“不会。”
我的答案,从来只有你。
我的答案,一直都是江野。
陆川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来,弹抛,用手扣住。
没有人问他。
他径自回答:“反。”
然后,手移开。
果真是反面。
他的嘴角终于有了些笑意,旋即,笑容又渐渐收敛。
他垂下眼盯着湖底浸着无数硬币的恋人湖,沉默。
我来还愿。
那次我许愿后没太久,就得到了他的回应。
我们在一起过。
可是,不是说,只要真心许愿,就永远不会分开吗?
为什么……我那么虔诚地许了愿望,为什么我们明明相爱,却无法继续在一起呢?
他不甘心地又许了一次愿。
我的愿望是――江野。
我要我们,只要再重逢,就再无分离。
那天傍晚他从恋人湖旁离开后,就继续凭借着记忆重温他们走过的每条路线。
陆川给自己买了青苹果味的冰淇淋,他吃着冰淇淋去了那个广场。
当初抱着吉他在这儿唱歌的男生没了,也听不到那句“突然好想你”了。
他还记得当初江野借了人家的吉他唱了一首《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不知道周围哪家店放了一首歌。
也是五月天的。
是江野最喜欢的歌手组合。
“……
猎户/天狼/织女光年外沉默
回忆/青春/梦想何时偷偷陨落
我爱过/然后我沉默/人海里漂流
那一年我们望着星空
未来的未来从没想过
当故事失去美梦/美梦失去线索
而我们失去联络
……”
我们,失去联络。
这几个字,忽然触动了陆川那会儿的全部神经。
突然就特别想他。
想得他全身都难受,几乎快要被撕裂似的。
他吃了那个冰淇淋,然后去了一家烧烤店。
一个人吃肉,一个人喝酒。
直到深夜,才醉醺醺地从店里出来,慢吞吞地往酒店走。
陆川酒量很好,极少喝醉。
但那晚,他醉到意识不清,醉到肠胃炎发作。
醉到,看到了江野。
模糊的、不真切的江野就在他面前。
他恍若回到了曾经有江野陪伴的美梦中。
在梦里他进了医院,是江野背着他去的。
让他仿佛置身于十七岁那年,江野正背着他往医务室奔跑。
后来,疼痛似乎减弱了些,他听到江野说要让他好好休息,不要折腾自己。
他听到江野低声对他说:“别让我担心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陆川真的在医院。
可是没有江野。
他问护士昨晚他是怎么来的,护士说是附近店主送他过来的。
不是江野。
是真的只做了场梦。
……
“到了。”司机提醒。
陆川这才被拉回神,察觉自己发了一路的呆。
陆川付了车费,下车后去了超市。
在别墅附近的超市买了些探望人时带的礼品,他就拎着东西按照地址去了庄起寒的住所。
到门口,摁了门铃。
里面传来佣人的声音:“你找谁?”
陆川说:“我是陆川,找康阿姨。”
须臾,门被打开,陆川走进去。
穿过院子,踏进客厅。
陆川把东西放到旁边,看向坐在沙发上清瘦不少的康梅,感觉她的气色也不如之前好了。
他礼貌地叫人:“康阿姨。”
康梅眸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几年不见,陆川长高了些,尽管还是很瘦,但没原来那么单薄了。
不带任何偏见地说,他确实长得很招眼,尽管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康梅嗓音很冷清地说:“坐吧。”
陆川没有坐,依旧站着,不卑不亢地对康梅认真道:“康阿姨,我这次,是来道歉的。”
康梅轻皱眉,还没明白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陆川就继续说:“之前对您保证过,以后不会再联系野哥,也不会再和他见面。”
“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我做不到这辈子都不联系他,更无法一生都不见他。”
……
陆川走后,康梅就给江野打了通电话。
这也是她这几年来第一次主动给江野打电话。
“陆川来家里了。”
就这一句话。
让五年都不肯回来的江野,在一个小时内赶了回来。
他急匆匆地跑进来,四处张望都没有寻到陆川的影子,皱紧眉急切地问康梅:“他呢?”
“走了。”康梅不看他,声音寡淡。
江野一刻都不停歇,转身又跑出了家门。
康梅这才抬起眼来,却只捕捉到一道模糊的背影像是在门口。
心里苦涩又愧疚。
她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五年了。
你儿子从不肯回来看我一眼,一听说陆川来了家里,立马就奔了回来。
这五年来,她梦见过江誉胜很多次。
他在梦里总怪她,怪她偏向女儿,只宠爱女儿,怪她忽视江野,也怪她硬生生把江野和陆川分开。
其实,康梅早就在心里决定过很多次。
只要江野回来,只要江野稍微服个软,她就不再管。
可江野性子硬,整整五年都不肯见她一面,也不肯联系她一次。
仿佛在拿陆川对她保证的话来惩罚她。
甚至就连他给她逢年过节买的各种东西,署名都不会写他自己,不是安在瑶瑶名下,就写庄起寒的名字。
康梅终于妥协。
江誉胜,我听你的。
不管了。
你也别再在梦里总是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