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和一起下班的师兄师姐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陆川就在路旁等着他。
因为是去见谭鸣,也不是外人,陆川就平常打扮,穿了件白T和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板鞋。
江野一出来,陆川就瞅见了他。
“江野,一起去吃饭吧?”同科室的师兄询问道。
江野对对方浅淡地笑了下,嗓音清冷地说:“今晚有约,改天一起。”
听他这样说,一起同行的师姐笑着打趣:“有情况啊你。”
江野不置可否,没有辩解。
师姐就当他默认了。
和师兄师姐分开,江野转身朝陆川走来。
他今天的搭配和陆川几乎一模一样。
也是白T和牛仔裤,配一双板鞋。
只不过江野穿的是黑色的板鞋,陆川穿的是白色的。
乍一看特别的情侣搭配。
“等会儿。”江野停到陆川面前就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陆川不解,刚想问他还要等谁,江野的手机就来了电话。
江野掏出手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
“瑶瑶。”他一边和江瑶通着电话一边往陆川的后方张望。
就在江野抬起手的那一瞬间,他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下。
“我们正要去和谭鸣一起吃饭……”在这个间隙,江野还看了陆川一眼。
陆川就在江野跟前,自然把江瑶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他低声对江野说:“让江瑶和郝帅也一起吧,我让坛子带上他女朋友。”
江野正有此意,对陆川点了下头。
“一起吧,我把位置发你,你跟郝帅直接去吃饭的地点。”
等江野挂了电话,他就拉住陆川的手下了台阶。
陆川转过身来,这才看到身后有个男人刚从停好的车里下来,递给江野一把车钥匙,笑眼看着陆川,率先开口道:“不介绍介绍?”
江野淡淡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郭跃反驳:“那我没见过呀,我这是第一次见。”
江野刚要说话,郭跃就主动对陆川做起自我介绍来:“你好,我是江野的大学室友,郭跃。”
陆川微微一点头,他不笑的时候面容寡淡,给人的感觉也很清冷,声音礼貌但却带着一定距离的疏离:“你好,陆川。”
郭跃笑起来:“我知道我知道。”
陆川没多想,觉得作为江野五年的室友,郭跃知道他的存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等陆川随着江野上了车,系好安全带,车子发动离开医院门口,陆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野开车了。
也就是说,江野是有驾照的人。
“你什么时候学的车?”陆川随口问。
正开车的江野也顺嘴回:“大一大二,利用假期学的。”
陆川“哦”了声,没再言语。
其实,肯定还有很多其他的小事情他还不知道。
也许会在以后的生活中慢慢发现。
但总会觉得,他和他在彼此的世界里空白过六年,是一个遗憾。
良久,陆川才又说:“我还没学……”
江野扭头看了他一瞬,又很快收回视线。他略沉吟,然后说:“晚上回家我帮你报名。”
陆川垂了下眼,应了声。
“这车是……”
“郭跃的。”江野沉静道:“开车过去方便点。”
“你告诉谭鸣让他带女朋友了吗?”江野提醒。
陆川这才想起来,自己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找到谭鸣的微信,直接打了通微信电话过去。
谭鸣听到陆川说江瑶也要来,还带男朋友,立刻就嚷:“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正好带我女朋友过去,你们一对两对都别想虐我!”
陆川:“……”
“挂了吧挂了吧。”陆川语气嫌弃地说完就直接切断了通话。
江野开车挺稳的,虽然有点稍微地堵车,但还算一路顺畅地到了吃饭的地点。
他把车停好,和陆川一起进了饭店。
谭鸣和他的女友茜茜已经坐在座位上等他们了。
江野和陆川刚一走近,谭鸣就迫不及待地对自己的女朋友介绍说:“这位你见过,野哥。”
“这位,就是我口中认识了二十年的发小,陆川。”他顿了顿,又煞有介事地对女友补充:“当然,也就是你那个课题调查中让你最满意的答案的另一位当事人。”
茜茜眸子发亮地看着江野和陆川,嘴角盈着笑,大方地打招呼:“你们好。”
陆川也是第一次见谭鸣的女朋友,嘴角轻勾着回:“你好。”
江野和茜茜之前就见过,也认识,没这么客套,直接就点了下头,然后坐下了。
陆川落座在江野里侧。
面对面的卡座,他们这样坐,一会儿江瑶和郝帅势必得分开,坐到对方的对面去。
在等江瑶和郝帅的时候江野先点了餐。
瑶瑶喜欢吃什么他知道,郝帅那家伙不挑,很容易满足。
等江瑶和郝帅现身时,点的菜正好也要被端上来。
郝帅看到陆川的那一刻就要冲过来给陆川一个大大的拥抱,被隔在中间的江野一下子推开,没好气道:“边儿去!”
郝帅委屈地都还没说什么,江瑶又推了他一下,“对面坐着去。”
一来就被江家兄妹轮番嫌弃的郝帅非常难过,可怜巴巴地坐到了谭鸣旁边。
在江瑶跟江野说郝帅今天来明天就要走有多么任性时,郝帅和谭鸣两个人已经做完自我介绍聊起天来了。
江野听着妹妹似是抱怨实则开心的话,笑了笑,点明:“再任性不也是为了见你一面。”
江瑶吐了下舌头,微微红着脸不说话了。
虽然陆川和茜茜是第一次见面,谭鸣和郝帅也是今天才正式认识,但这顿晚饭吃的还算舒服自在,也挺尽兴。
每个人都喝了酒。
几个男生喝的尤其多。
到后来郝帅和谭鸣都开始大着舌头胡言乱语一通,结果双双不小心把陆川和江野最想瞒对方的事抖了出来。
谭鸣醉了吧唧地对郝帅说:“川儿有次给我打电话,一直叫我野哥,他在电话里一直嘟囔着把我喊成了野哥。”
“我吧,我就问他,‘你是不是喝多了?’,我说我是坛子啊,我是谭鸣啊川儿,不是野哥。你知道么……”
“谭鸣!”陆川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喊谭鸣,除非真的介意了。
但是现在谭鸣并不理陆川,醉了的人怎么可能听得进别人的话。
他就只管一股脑儿地往外说:“兄弟,你肯定不知道,我们川儿啊,在电话里哭的撕心裂肺,他说他难过,他觉得很自责,因为他把野哥弄丢了。”
“我他妈的!他四岁被送到这里来的时候都不哭不闹,那么安静,姥姥和果冻接连去世他都没有这么伤心过!他在电话里哭着跟我讲他想野哥,哭的像个小孩儿,可小时候的陆川才不会哭闹呢……”
谭鸣语无伦次地说着话,陆川烦地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脚,脸色别别扭扭的。
江野抓住陆川的手,轻轻地摩挲,扭脸瞅着他染了红晕的脸。
不知道是因为被谭鸣揭老底而觉得不好意思还是因为喝了酒。
郝帅听完谭鸣的话,开始爆料江野,他还煞有介事地嘘了声,然后用很正常的音量对谭鸣说:“那我也悄悄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告诉别人啊,不然瑶瑶知道我说出去了,会生气的!”“那个……野哥啊,两年前,好像是两年前的那个春节吧,听说川爷回国后一个人去了郊岛,就是我们高二的时候冬游的那个地方!野哥也去啦!”
江瑶瞪着郝帅,喊了他好几次,都无法让郝帅停下来。
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郝帅说:“野哥偷偷地、偷偷地跟着川爷,那晚还背着川爷冒着大雪跑去医院,因为川爷病了……”
“野哥不让说,”郝帅把食指竖在嘴边,对谭鸣做了个手势,“嘘……保密啊。”
其他人:“……”
正被江野在桌下牵着手的陆川整个人都愣住。
野哥……去过郊岛。
所以他那次觉得自己做梦梦见了他,其实都不是梦?
全都是真的?!
陆川眼底掩不住震惊,盯着江野看,目光怔怔的。
江野低了下头,又若无其事地抬起来,看向陆川。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但眼中的情绪早已翻涌成涛。
这晚结束时,陆川和江野先帮忙把其他四个人送上出租车,然后才叫了代驾,回家。
虽然都喝了酒,可是他们的意识都还清醒。
江野现在的酒量早就和之前不同了。
车子被停在楼下的停车位,代驾师傅把车钥匙还给江野就离开了。
江野和陆川手牵手,站在楼前的路灯下。
陆川靠住灯柱,像是没骨头似的,姿态懒洋洋的。
江野垂眼看着他,低声问:“什么时候?”
陆川的脑子不太能转动,记不清是哪年,只知道是自己的生日,于是回道:“我生日那天。”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他又问,明显在努力地克制着快要爆发的情绪。
陆川的话语很轻,脱口后就飘散在空气中:“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江野的眼眸漆黑幽深,嗓音暗哑,“怕什么?”
陆川的眼眶酸胀泛热,声音微微哽:“什么都怕。”
我怕你过得不好。
又怕你过得太好。
我怕我忍不住联系了你,便再也不受控,像上瘾一般戒不掉。
更怕你给我第二次机会,而我没办法守护好,再一次让你难过。
我什么都怕。
最怕我会再带给你伤害。
江野往前挪了点,将耷拉着脑袋低垂着眉眼的陆川拥进怀里。
柔和的灯光浇在他们身上,给他们镀了一层浅薄的光晕,把他们一起笼罩住。
“别怕,”江野轻轻抚着陆川的后背,缓声安慰:“别怕,野哥在。”
陆川将脸埋进他的侧颈。
须臾,他闷闷的声音传进江野的耳朵里:“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那晚是你背着我去的医院?”
“我醒来后觉得这个梦太过真实,查手机没有和你的通话记录,问医生护士,他们都告诉我是店主送我到医院的,我甚至去了那家店求证,还是同样的答案。”
“没有一个人跟我说实话。”
也让我相信了我所感知到的你的存在,只是一场梦。
江野缓慢道:“因为你没有做好面对我的准备。”
因为,我怕让你为难。
陆川心里堵的难受。
明明此刻他就在身边,他就在眼前,就这么真实地拥抱着自己,他都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温度,带着些暖意。
可他还是觉得很难受。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就是难受。
让他急需寻找另一种方式缓解。
另一种比现在更真切更能让他觉得,“野哥就在这里,哪儿也不会去”的方式。
陆川抬脸,主动把唇凑过去给江野吻。
江野毫不客气,立刻就侵占下来。
两个人口中的酒香混淆,变得更加浓烈。
陆川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缺失溃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里。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卧室的床上。
屋里灯光明亮,他们的每一个表情彼此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大概是酒精加上情绪作祟,两个人大敞大合地疯狂闹腾了几乎一夜,黎明才渐渐恢复平静。
陆川疲累地几乎要立刻昏睡。
他窝在江野怀里,被江野搂着,喃喃咕哝了句话。
他说:“那件白衬衫有点小了,能不能再送我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