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得最近的摄影指导十分尴尬地拉开了门。
外面站着拿玫在电梯里碰到过的年轻人。
他脖子还挂着个相机,一只手掌已经拍得通红,另一只手上挂满了一大摞白色塑料盒饭,仿佛是个托塔天王。
“老师,这是你们点的外卖!!”对方满头大汗地说。
摄影指导黑着脸说:“进来吧。”
拿玫:“让我看看第一个情节点到底怎么样。”
她满怀期待地打开了盒饭。
结果变成了一脸菜色。
白色塑料盒里装着一大盒素荞麦面。软绵绵的面条上可怜巴巴地撒着两片海苔。
拿玫抬起头,绝望地说:“肉呢。”
导演:“影视寒冬,有得吃不错了。老师你懂的。”
“……我不懂。”
拿玫一边说,一边泫然欲泣地啃掉了上面的海苔。
然后十分寂寞地开始……以根为单位来吃这碗光秃秃的荞麦面。
另一只塑料碗无声地伸到了她的面前。
这碗面没被动过,海苔还好好地撒在小山一样的素面上。
Valis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即使端着盒饭,他依然脊背挺直,动作很优雅。
“吃海苔吗?”他问。
拿玫:万万没有想到机器人的观察能力这么敏锐。
她感动地看了他一眼,并且将那珍贵的两条海苔夹了过来。
一边嚼得嘎嘣脆一边十分感动地说:“呜呜呜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Valis:“……”
拿玫又小声说:“你不吃东西啊?”
Valis:“我不饿。”
拿玫:“?”她怀疑地看着他,“其实你是吃机油的吧?”
Valis轻轻一笑:“即使是最低端的机器人,也不会以‘机油’作为能量来源了。”
拿玫:“那你吃什么。”
突然她飞快地看了一眼万祺。然后十分抓马地露出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你不要说你吃我!!”
Valis:“?”
“我不是食人族。”他彬彬有礼地说。
拿玫:“哦,呵呵。”
心灰意冷。记一次失败的撩汉。
万祺:“???”
莫名被cue。
请问有狗粮她还吃什么荞麦面。
其他人倒都还坐在会客厅里嗦面。
导演毫无形象地吸溜着面条,突然他推了推眼镜,自言自语道:“光吃面也太没有气氛了,不如我们来看看电视吧。”
说着他就按了按遥控。
那是一台老式黑电视机,甚至还有点杂音。
电视上正在播新闻。
“曾在日本北九州市囚禁、主事杀害多人的行凶者松永太终于被判处死刑。据悉,此人将一家七口都囚禁于家中,其中六人惨遭杀害。这些尸体都在浴室内以菜刀、锯条肢解后,用搅拌机捣碎……”
拿玫看了看塑料盒里的荞麦面。
“不觉得很像搅拌机打出来的肠子吗?”她对万祺说。
万祺嘴边还挂着半根面条:“求求你闭嘴吧。”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电视机里突然说,“一名男子因电梯事故,意外身亡。”
他们看到了一则监控录像。
一张打着马赛克的脸,在跨出电梯时,脚迈出了一半,电梯却突然开始上行。
他上半身被电梯门夹住,像个躺在铡刀下的人。
“在挤压过程中,此人内脏受损过度,不治而亡。”
接着电视屏幕上又出现了一张证件照。
这张脸很眼熟。
“咦。”拿玫抬起了头,“这不是刚才电梯里搬东西的那个人吗?”
导演很困惑地说:“他搬完东西就下班了啊?”
制片人目光很犀利地说:“不,他出电梯就死了。”
斯凡突然转过头去看导演:“只有他一个人下班了吗?”
导演:“剧组就请了两个临时工,除了他,还有一个保洁阿姨。”
就在这时,电视机里又传来一条新闻。
“高空坠物致人死亡。”
“灭火器从九楼砸下,砸中袁女士头部,她当场死亡。”
又是一张证件照。
制片人:“是她吗?”
导演:“……是的。真、真倒霉啊我们组。”
他哈哈干笑了两声,但是却没人理他。在场的玩家神情都很凝重。
斯凡眸光一动。
她突然将荞麦面扔到一边,打开门冲到楼下。其他人意识到了什么,也紧随其后。
她打开了这栋房子的大门。
然而门外并不是他们来时的走廊。
而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迷雾里,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随手从鞋架上拿了一双鞋子往外扔。
等待了许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物质像是在这片黑暗里被完全吸收了。
“出不去了。”她说,“我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制片人脸色凝重地说:“不光是我们。就算是NPC——”
“——出去也得死。”斯凡道。
晚上这场戏被选在二楼一间宽敞的卧室里拍。
虽然宽敞,但也耐不住剧组人多,很快就挤得像个沙丁鱼罐头一样。
好几个人都在同时进进出出,帮忙搬一大堆笨重的器材。其中包括了一脸菜色的男二号。
他一边搬一边骂骂咧咧,显然不是很懂为什么自己为什么明明是演员,却沦落到了做苦力。
玩了个寂寞。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拿玫。
她十分惬意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她身边也围满了人。
左边是化妆师,在帮她补妆。
右边是导演和摄影指导,正在试光。
导演很深沉地说:“我觉得这里的打光应该……”
摄影指导:“嗯嗯啊啊哦哦。”其实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导演绝望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卑微地转过身,将百叶窗拉了下来。
又在地板上放了一个低光源。
自下而上的柔光,立刻将拿玫的轮廓照得一片诡谲。
拿玫对此一无所知。
她已经快要睡着了。柔软的大号散粉刷轻轻扫在她脸上,力度简直是刚刚好。
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却将她唤醒了。
那声音规律又轻柔,充满了她熟悉的节奏感。
拿玫:懂了!
前男友B要进来掐着她的腰把她按在墙上亲了!
刺激!
她充满期待地抬起了头。
导演走过去打开了卧室门。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白裙子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进去。
长长的黑头发完全遮住了她的脸。
女二号小姐。
拿玫惊愕地看着导演:“说好的前男友B呢?!”
导演摸了摸鼻子,又露出一个猥琐发育的笑容:“老师你懂的。咱们先做个噩梦,来段恐怖的垫垫底;再来段春梦,刺激加倍。”
拿玫:……刺激加倍你爸爸啊。
她感到十分泄气,并且果断地倒进被子里,用枕头捂住了脑袋。
“我睡了,你们去隔壁拍。”她的声音从枕头里闷闷地传了出来。
导演:“???”
拿玫又在被子里滚了一圈:“做噩梦而已,你随便找个人都能演啊。”
万祺抱着手臂,一脸狐假虎威地说:“是啊,不要让我们配合你,你来配合一下我们好吗?”
导演:“……”
他十分卑微地扫视了一圈。
最后相中了男二号。
“来。”导演十分社会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小二,给你加场戏。”
男二号很懵逼,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中了头彩,突然要在半夜里加一场恐怖戏。
更让他懵逼的是,他还要把这些器材再搬到隔壁去!
就他一个人!
他很悲伤,又吭哧吭哧、满头大汗地将这些大家伙都搬到了隔壁。
一推开门,他震惊了。
“这屋也太小了。”他绝望地说。
导演:“呃,好像是的。”
那是一间长方形的单人房。
墙角一张狭窄的单人床,床头正对着百叶窗;床身则面对着梳妆台,梳妆台上有一面大镜子,镜子里倒映出整张空荡荡的床。
他情不自禁地感慨道:“这屋子风水真好啊。”
男二号:“怎么好?”
导演:“床头对着窗户,床身对着镜子,绝了。”
男二号:“……”
导演又说:“那我们清一下场好了。”
他选了两个固定机位。除了摄像机、收音设备和灯光器材,连监视器都拿出去了。
男二号吭哧吭哧,累得像条狗。女二号则一直安静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完全没有上来搭把手的意思。
男二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在心里犯嘀咕:没记错的话,这女人明明白天看起来还蛮直爽的,怎么现在就开始装死了。
“喂,你过来帮忙搬一下啊。”他说。
但女二号依然毫无反应,像没听到一样,直愣愣地站在墙角。
导演站出来主持公道:“好了好了,你帮忙搬下嘛。你看人家好不容易化的妆,蹭掉了多浪费啊。”
男二号看了一眼她破破烂烂的白裙子。
和那一头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脸的假发。
“她化了什么妆?妆在哪里?!”他一脸黑线地说。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导演说,“好了,你们自己演吧,我开机了。”
男二号:“等等,剧本呢?!”
导演拍了拍女二号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随便发挥吧,反正吓人一点,你懂的。哈哈哈。”
男二号:“……”
“啪!”
导演将卧室的门关上了。
他坐在监视器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头。
——打了个哈欠。又搓了搓右手。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拍过女二号的手感觉有点凉飕飕的。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上。
却发现手掌全是黑的。
四四方方的监视器屏幕上,男二号尴尬地对自己的同伴说:“怎么演啊?怎么都没个人喊‘卡’的?”
导演顿时就很紧张。他忘了手的问题,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糟糕,我都忘了。”
但女二号却已经入戏了。
她突然冲上前去……
将男二号一把扑倒在床上。
导演开心得一拍大腿:“卧槽!可以啊!”
男二号惊了:“你、你干嘛……不是说好恐怖片吗?!”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动作倒很顺从。
两人以一种很暧昧的姿势跪倒在一起。
她膝盖分开,跪在男二号的身上。
而他被她用力地握住了手腕。
摄像机背对着女二号,只拍到了她的背影,长长的假发盖满了整个背部。
男二号的脸从她瘦削的肩膀下露了出来,他一脸欲拒还迎的神情,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陶醉。
导演又一拍大腿:“太棒了!”
被压在下面的男二号试着反客为主,手腕却像是被两块钢铁焊住。他依然被女二号狠狠地压制在身下。
于是他十分挑逗地抬高了下巴,想要用嘴唇分开她的头发。
拿玫:“蛤,这么骚吗?!”
她一脸八卦地望着监视器。
导演转头吓了一大跳:“??老师你不是在睡觉吗?”
拿玫幽幽地说:“你拍大腿的声音太响了,把我吵醒了。”
“嘿嘿嘿。”导演发出了不知廉耻的笑声。
他们继续回过头去看监视器。
两人战况正酣。
但女二号的背部却完全挡住了男二号的脸。他们只能看到那窈窕的背影像活鱼一样摆动着。很激烈。
导演:“完了,这个机位没放好啊,待会儿得重拍。”
拿玫:“你看看镜子。”
导演:“哦。”
镜子里模模糊糊地倒映出了两具身体。
他们并没有完全贴在一起,中间似乎还隔着什么东西,反射出了一点刺目的亮光——
两人还在挣扎。
男二号的脸不经意间从女二号的肩头露了出来。
百叶窗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
令他的脸被分割成了一条又一条。
他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嘴巴大大地张开,仿佛缺氧一样,因为难以名状的欢愉……
不,是因为痛苦。
他的脸上突然喷溅出了鲜红的液体。
他眼睛大大地炸开。
惊恐的神情,凝固在了这一刻。
导演:“血浆做得真好!明天给道具组加鸡腿!”
背对着他们的女二号却突然停了下来。她坐在男二号的身上,高高地将手举过了头顶。
手上赫然握着一把尖利的长刀。
一刀下去。
一只手臂骨碌碌地从床边掉了下去。床单被染成了血红。
导演:=皿=
拿玫:=皿=
导演:“这、这是在演戏吧?!”
拿玫:“你觉得呢?”
导演:“我……我没让道具组去准备过这个啊……”
他越说越小声。
突然他指着拿玫的身后,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
拿玫:“?”
她回过头去。
看到一头漆黑的长发,和一条破破烂烂的白裙子。
女鬼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拿玫:“你会影分身?!”
女鬼:“你在说什么啊?”
她将假发套摘了下来。
背后是一张素面朝天的、英气的脸。短发都还是湿的。
斯凡很帅气地摇了摇头发上的水珠:“不好意思啊导演,刚才洗了个澡,迟到了。”
拿玫:“等等,里面的人不是你?”
斯凡:“什么不是我?”
他们的视线又转回到了监视器上。
导演:“我日!!!!”
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恰好滚到了摄像机旁边。
鲜血喷溅到了镜头上,让画面变成一片模糊的血红。
原来他脸上根本不是百叶窗的阴影。
而是被刀划出来的血痕。他的脸被割成了一片一片。
他们与死人僵硬的眼睛四目相对。
而在这人头背后,女鬼已经不知所终。只剩一张被血染红的床单。
床上是四分五裂的肢体。
拿玫突然想起了导演对她说过的话:
“不,老师,你不懂,这不是一般的谋杀,是肢解……”
但说过这话的导演已经吓傻了:“???”
他看了看监视器,又看了看斯凡。
他疯了。
终于他清醒过来,跌跌撞撞地从导演椅上冲下去,试着去将卧室的门打开。
但是那门锁得死死的,他根本打不开。
“咚!咚!咚!”
他拼命地用脚踹门。
突然脚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砰——”
砸出一声巨响。
斯凡看了眼监视器:“这人估计已经死了。”
拿玫:“我也觉得。”
斯凡:“你刚才说什么不是我?”
拿玫:“就是……”
但她回头去看监视器。
卧室里空荡荡。
女鬼消失了,只剩一具被残忍肢解了的尸体。
导演摔倒的动静总算是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他们都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
“导演你在干嘛?”制片人低头问。
导演依然惊恐地坐在地上,一只手用力滴指着房门。
“快、快把门打开。”他颤声道。
制片人:“好说。”
他一脚下去。
看起来好像没费什么力气,房门却轰然倒坍。
拿玫:=皿=
没看出来是个大力士。
这次的玩家好像还有两把刷子。
但制片人的表情却很平静。
“里面什么都没有啊。”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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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单人房的原型是我以前租过的一间次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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