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玫微微低下头。她莫名觉得脖子很酸。
她平静地问万祺:“你看到了什么?”
万祺:“你、你背后……”
万祺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拿玫渐渐感到一只冰冷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脖子。那只冷既冷又湿。
细长的指甲划过她的皮肤。长长的流苏,像黏糊糊的触手扫过她的侧脸。
万祺:“是、是绢代……”
她深吸一口气。
突然冲了过来,撩开双臂,狠狠地抓向拿玫身后!
那分明是一团空气。
但空气却被看不见的热浪扭曲了。曼珠沙华的符文仿佛从万祺的手臂上盛放出来,在半空中结了印,开出一朵靡丽的花。
拿玫的身体经历了一场大爆炸,她觉得无数个影子朝着她的后背击打过来——她痛得难以形容。一把火一直烧进她的骨髓里。
“啊——!!!”
万祺的手臂依然高举在虚空之中。
狂风大作。
风里隐约传来了尖叫声。尖利的,迟缓的,年轻的,苍老的……无数声音搅在一起。
拿玫却觉得背后一轻。
她像是变成一根稻草,身体歪倒,突然的力竭令她险些撞在万祺身上。
路显扬冲过来扶住了她们。
万祺满头大汗,疑神疑鬼地抬起手,又从指缝之间去看拿玫的后背。
“终于走了。”她如释重负地说,接着却哭了出来,"吓死我了,你真的吓死我了!!”
拿玫默默拍了拍她的背:“你已经是手撕女鬼的人,不可以随地乱哭。”
万祺搂着拿玫,却哭得更大声,甚至打了个哭嗝:“我、我根本就没想……”
万祺哭着哭着又撸起了袖子。
她傻了。
手臂上光洁如新,没有任何痕迹。
“符咒消失了。”万祺震惊地说。
拿玫也震惊了:“这居然是一次性的。”
万祺:“……”神他妈一次性。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路显扬,此时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震惊地重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刚才看到‘绢代’趴在拿玫背后,然后你就用奶奶画的符咒,把她给人道毁灭了?”
拿玫和万祺都转过头。
看他仿佛像在看一个制杖。
拿玫幽幽地说:“用你高达135的智商想一想,如果单凭符咒就能干掉绢代,奶奶干嘛还要自杀?”
路显扬:“呃,说得也是。”
拿玫:“所以大概只打掉她了1的血吧。”
路显扬:“??那这个1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拿玫:“……就随口一说。”
路显扬又十分困惑地抬起手,学着两个人刚才的样子,从指缝里往外看。
万祺:“你干嘛!!”
她对这个动作已经产生了严重的PTSD。
路显扬无辜地说:“我就是觉得很奇怪。刚才我也一直在做这个动作,为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
拿玫:“因为你不配。”
路显扬:“?”
蒋睫拍了拍他:“她们一个有符咒,一个就是村里人,你呢?”
“哦。”路显扬冷漠道,“那我确实不配。”
拿玫:“嘻嘻。”
路显扬正准备把手放下来。
但他却愣住了。
他双眼圆睁,整张脸都因为震惊而扭曲了。但他来不及发出声音,他单薄的喉咙都像是被一只手给狠狠抓住。
风雪狂卷。
在这突然凝重的气氛里,拿玫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的是自己。路显扬死一样瞪大的眼睛,看的是自己。
但已经太迟了。
“铃——”
拿玫听到了凤冠上黄铜铃铛发出的清脆响声。在大雪里,这声音也像冰一样冷。
有什么潮湿而轻柔的东西,紧紧贴在她的后颈。
接着她听到了“咔”的一声。
那是她的脖子被扭断的声音。
鲜红的指甲深深陷进她的皮肤里。
那双惨白的、瘦骨嶙峋的手,狠狠地折断了拿玫的颈椎。
拿玫的世界天旋地转。
她似乎摔到了地上,她似乎看到身边震惊的人纷纷扑了过来,她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哭喊。
但那一切都不得而知了。她已经无法呼吸。
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秒,她仰面倒在地上。她看到了大红的裙裾拂过自己的脸,像血一般。
还有灰白的天空。
漫天大雪。
原来死亡是没有颜色的。
拿玫恍惚地站着,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
她脖子痛得不行,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按一按自己酸痛的后颈。
“不、不要!!”
她却听到了一声尖叫。
在她对面,万祺用手捂住了脸,从手指缝里偷看自己。她的神情无比惊恐。
拿玫清醒过来。
她想起了自己的死。
她震惊了:???这一次读档居然这么短吗?!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更多,就清楚地看到——
万祺放下了捂住脸的手。
大小姐那张时而倨傲时而胆怯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这样一往无前的、几乎可以称得上「勇敢」的神情。
她卷起了袖子,要朝自己冲过去。
拿玫仿佛在以05倍速观看着这一切。
她突然觉得心中的某个罅隙……裂开了。
原来万祺是下定了这样的决心在救她。她是下了——豁出命的决心。
可是让拿玫觉得更痛的却是,这一切是错的。
奶奶的符咒根本没有用。万祺也并没有救到她。甚至于,或许这一切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正正好掉进了绢代的圈套。
拿玫叹了一口气。
“别过来。”她说。
万祺愣在原地:“你怎么知道……”
拿玫:“袖子放下吧,符咒没有用的。”
她顿了一顿,继续道:“如果有用的话,奶奶就不会死了。”
万祺急得眼睛红了,她的声音都带着哭腔:“那我们该怎么办?你、你背后……”
拿玫:“你别怕。”
她定定地站着。雪下得越来越大。细碎的雪在拿玫的脸上落下了冰冷的吻。
拿玫心想,如果符咒是错的。
那么她能想到的「对」的方法,似乎只剩下一种。
她动了。
她开始……
坟头蹦迪了!
万祺:“?”
路显扬:“???”
而拿玫正在旁若无人地左边画个龙。
万祺:“……”
路显扬:“……”
她又在右边画彩虹。
万祺:“!!!”
她忍不住又抬起手,从指缝里看出去。
拿玫还在摇摆自己的身体,表演九十年代广场舞舞姿,
而趴在她背上的人一脸菜色,试图抓紧拿玫的脖子,但是却不得要领。尖利的红指甲无处安放,甚至有些笨拙。
万祺同情地说:“……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女鬼仿佛在晕车。”
路显扬:“?”
拿玫停下了广场舞的动作,十分深沉地说:“晕车算什么,我给大家现场表演一个晕机。”
说着她就用力来了个波比跳。
她蹲下,向后跳,做了一个完美而标准的俯卧撑,然后——
跳了起来!
像只灵活的小鸟,在半空中跳得老高。又借着那股冲力,直接倒在了地上。
大字摊开。
瘫了。
而她背后的绢代。
一脸怨恨地、又毫无防备地……
摔了出去。
裹在嫁衣里的身体柔软无力,仿佛一只鞋带松了的大红溜冰鞋。
在冰面上滑了好远好远……
消失了。
“她不见了。”万祺震惊地说。
拿玫依然瘫在地上。
她气喘吁吁,微微抬起头:“我真是一匹东北孤狼。”
万祺:“?你在说什么!?”
拿玫又十分诚恳地说:“对不起,我知道野狼的士高已经过气了,但我就是这样一个爱玩烂梗的人。”
万祺:“……”
虽然她经历过很多次恐怖片变喜剧的场景。
但是真的没有哪一次是如此滑稽而疯狂。
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的心像在坐过山车,被从高空用力抛下,又回到原点。
她明明好像经历过更可怕的事情,经历过要将整个人撕裂般的痛苦……但似乎又全部忘记了。那不过只是幻觉。
万祺又摇了摇头。
所有人十分无语地站在原地,俯视着像尸体一样躺着的拿玫……和远处的奶奶。
他们产生了一种奇怪而微妙的感觉。
生与死。
喜与丧。
冰湖上的表面被奶奶的血染成一片血色。
原来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
但那张苍老的脸却是无比平静的。抛开脖子上巨大而丑陋的伤痕,奶奶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起来无比安详。
一只手伸到拿玫面前。
是路显扬。
“快起来。”他说。
拿玫:“不嘛不嘛,人家刚刚做了波比跳哎,要再躺一下啦。”
路显扬却沉默地凝视着她。
逆光之下,他的轮廓模糊不清,表情也出奇地严肃。
“为什么奶奶看到这张照片会自杀?为什么……她会在这里自杀?她和绢代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轻声问道。
拿玫:“呃,我也不知道。”
路显扬的另一只手上还紧紧捏着那张照片。照片被血染红了,像废纸一般。他的手指也被染得鲜红。
“我们该加快速度了。”他阴沉着脸说。
“照片上有五个人,四个都死了,只有你还活着。无论绢代想要做什么,你就是下一个目标。”
拿玫眨了眨眼,想要说些什么,他身后的蒋睫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都转头看向她。
“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她笑了笑说,“其他玩家不也死得差不多了吗?比起拿玫这个当地人,村民对我们这些外人的态度可不好。”
拿玫幽幽地说:“不,你们已经安全了。”
蒋睫挑眉:“为什么?”
拿玫:“村民的确想把你们——宾客——都做成稻草人,但村子里唯二会做稻草人的人,青叔和奶奶,都已经死了。”
蒋睫站在原地,寒风之中,她神情难辨:“原来如此,这个游戏果然很凶险。我们一开始就被针对了。”
路显扬却低下头看拿玫:“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拿玫:“因为……”
她起了个头,才突然想起,才突然想起来,她确实不应该知道。
这一切都是在上上一个时间循环里发生的。而这一次,她甚至没有见过青叔。
拿玫:完蛋,聊爆了。
但她还是面不改色地说:“当然是奶奶告诉我的了。她那么爱我。”
路显扬却摇了摇头。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他俯视着拿玫,沉声道,“刚才万祺还没有动,你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为什么?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拿玫张了张嘴。
却徒劳地再次发出了“唔唔唔……”的声音。
“我不能说。”她诚恳地说,“你看,不是我不想说,是我说不了。”
路显扬的手垂在半空中。
在他背后,灰白的天空吞噬了最后一丝日光。天色彻底阴沉下去。
他定定地看了拿玫许久,才说:“我相信你。你起来吧。”
拿玫:“谢谢你。”
然后她就继续躺在雪地里,幸福地伸了个懒腰:“但是我不要!我要再睡五百年!”
路显扬:“……”
路显扬看了想打人。
等拿玫在原地躺够了,他们终于开始往回走。
他们决心要去搜查奶奶的家,找出她与绢代的关系。
一个村民坐在村口的枯树下抽着烟斗。
一张老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他看到拿玫出现,十分热情地站起来道:“你去哪儿了?快回家呀,你的聘礼早就到了。”
拿玫:“啊?聘礼?”
接着她才想到那反复在时间循环中出现的一幕。
——抬着箱子、面无表情的人。
以及那凄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唢呐。
拿玫:“所以那群人是来下定的?那为什么要吹唢呐啊,差评!差点把我送走了!”
村民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快回家吧。”
拿玫:“哦。好吧。”
他们回到了奶奶家。
他们震惊了。
并不是因为围观群众之多——虽然村民们确实已经将奶奶的家围得水泄不通。
而是因为。
箱子太多了。
院子里装不下,又摆到外面的街上。
从东街摆到西街,从东大桥摆到西直门,从新街口摆到旧金山。
路显扬:=皿=
“聘礼这么多吗?!”他难以置信地说。
万祺十分挑剔地抱着手臂:“看这箱子的成色,确实还可以吧,就是不知道里面都装的是什么了。我听说农村人的聘礼里都有什么八大件……”
路显扬打断了她:“不,你说的不适用这个情况。你别忘了,拿玫这是冥婚。”
万祺看箱子的眼神顿时为之一变。
她小声问道:“那里面不会都是什么纸钱、纸制品……不会都是稻草人吧?!”
她想起这村子的可怕情形,越想越害怕,声音也越来越小。
路显扬:“有可能。”
拿玫却径直走了过去,随便打开一只沉沉的黑箱子。
他们好奇地凑过去。
他们傻了。
因为箱子里……是空的。
空荡荡的箱子底部,放着一张单薄的纸。
拿玫将它捡了起来。
那是一张支票。
上面的面额是……
“一千零五十万。”万祺震惊地说。
拿玫敬佩地看着她;“不愧是富二代,我根本数不清这么多零。”
万祺:“……这不是重点。”
拿玫:“我知道。重点是,爸爸果然是最懂我的男人。”
她转过头去,又打开了另一只箱子。
“啊,我爱爸爸!”
他们又听到了拿玫的欢呼声。
因为这只箱子是满的。
里面装满了钞票。
没有首饰,没有大雁,没有绫罗绸缎,甚至没有金银财宝。
全部都是。最简单粗暴的。钞票。
路显扬麻木了:“……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清新不脱俗的聘礼。”
万祺也麻木了:“我也是。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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