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气未脱的少年,心头血被放干,心脏渐渐失去跳动,很快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个少年,是载灵之人。还没觉醒的载灵之人,与凡人无异,可终究不是凡人,无父无母。
所谓载灵之人,跨过鬼门,是从地府逃出来的灵修,附在将死凡人的身上。在凡人身死的一刹那,附身而入。
灵修的灵气便凝聚在这凡人的心头血中,对于同宗的灵修来说,人间缺乏地府的气脉。所以,同宗的灵气是灵修长存于世的最好滋养。除非同宗相噬,无法久留人世。
没觉醒的灵修,比起唯一觉醒的,能力差远了,根本活不下来。
皇帝周衍,是个冷漠的人。
或者说,他根本不是人,他也是从地狱私自逃到人间的恶鬼灵修,求长生不死,就是为了在人间多多逗留一会儿,省的早早回去接受油煎火烹的惩罚。
人间走一遭,也不知道值得不值得。他一边生啖同宗之人的血脉,一边将人间治理的井井有条。
周衍知道自己空有人形,却没有人心。因为在他们夜游地府,同宗相食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可是人间就不会。虽然人间也充斥着阴谋诡计,可人世间种种牺牲与奉献,他都不太明白。
所以他只能务求公平公正,让世道慢慢变好。手段狠厉好在还因循事理,遇事皆不跳出情、理、法这三个字。
于是,民不聊生的上陵国渐渐变成八荒四合最强盛的国家,他身为一国之主,万邦之主,得到了人世间所有的财宝。更是坐拥全天下所有美丽的少男少女,日日笙歌却无心欢爱,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知道爱的滋味。
就连最可怜的平头小老百姓,也能跟糟糠之妻度几载快活日子。可是周衍,无心情爱之事,也不知世间情为何物。
皇宫大内深深重门藏着周室王朝的许多秘密,比如月亏之夜生啖心血的皇帝,比如一国之君未曾娶亲,实在是个孤家寡人。
上陵古国的皇位,没有继承之人。
因为周衍知道,就算长生,几个甲子之后,他总是要走的。
心头总是空荡荡的,少了一块。
可能这也是他赖着不想走,长生于人间的原因吧。在回到地狱里之前,他想补上心头这一块,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
周衍的行宫中有一处密室,密室中摆着取血的刑具。
此时某个被放完血的少年灵修,平静的被缚在青铜礼器上,他的体温已经与青铜器变为一个温度。
周衍感慨,人的生命还真是脆弱啊。
死掉以后,什么都留不住。容颜腐朽,动听的声音永远停止,就连身体的温度,都会渐渐冷却。
人于浮游,于蝼蚁草芥,朝生暮死,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又有何异?
做人的日子久了,地府的光景周衍也不太记得。
温热的血液顺着喉咙咽下去,腥甜口感刺激着周衍嗜血的神经,内力在体内运行几个小周天,将这新鲜的骨肉之血化了,周衍明显觉得,自己生命更强盛了一些。
同宗灵修最原本的清气随着刚刚饮下的鲜血在体内运转,涤荡着体内那股腐骨朽筋的地府浊气。
地府中的清清浊浊相生相克,来到人间,打破这种平衡,代价很大。
周衍邪魅一笑,传令于侍卫:“下一个也带上来。”
侍卫们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将礼器上的尸体抬走,押上另一个被捆住双手的少年灵修。
抬着冰冷孱弱的尸体,直到离开周衍的视线,侍卫们才松了一口气。生怕在周衍面前,出点什么差错,那结局一定比死还惨。
尸体被抛下悬崖,很快就会成为夜枭与山狼的食物。
一个小侍卫小声嘀咕:“主上今天这是怎么了?已经是第三个孩子了。往日,他一次只杀一人。”
身边的另一个侍卫劝他收声:“圣心不可测,小心你的脑袋。”
小侍卫连忙噤声。
行宫内,少年匍匐在周衍脚下,因为长日以来的惊吓,少年早已双目失神,空洞洞的宛如死物一般,身体却还在本能的颤抖。
周衍心中烦躁,此刻甚至连血也不想取了,厌恶地看着脚下的少年灵修,抬手扭断他的脖子。
周衍明知道这些载灵之人的血脉极其稀少有限,可遇而不可求,杀一个少一个。这样下去,浪费的不过是他自己的生命。就算嗜杀成性,也不该滥杀这些少年,况且往日里周衍是个极其理性的人。
可是周衍耐不住心头的烦躁,他在想三年之前被绑在这里的那个孩子。
一个他稍微犹豫一下,就从祭台上逃走的孩子。
那个孩子很特别,虽然是个被花楼女子遗弃的风流种,却比那些贵胄女子所生之子更具贵气。
十六岁,是取血的成熟年纪。所以十六岁之前,这些孩子会被豢养在行宫。周衍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去看两眼,虽然这些载灵之人尚未觉醒,可他们毕竟是同宗。
他注意到这个孩子,同样是个孱弱的没有觉醒的灵修,是因为在所有小孩或是哭闹不止,或是噤若寒蝉的时候,他对上自己的眼神,笑了一下。
眼波流转,极似风流韵致,却又清清朗朗,天真无邪。
周衍打开牢门,蹲在那个灵修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以光。”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个孩子好像又笑了一下。
“你姓什么?”
“我跟你姓。”
那个灵修想了想,似乎自己并没有姓氏,既然是这个人把自己捉来的,自己就是他的人。他对这个人,有莫名的好感跟亲近感。
“好,你就叫,周以光。”
周衍当天难得心情大好,一个人也没杀。
周衍走后,周以光日日夜夜肖想着周衍,将那个人的眉目印在脑海里,他有种想要献祭的冲动。像是宿命的约定,刻骨的本能,轮回中求而不得,一朝置身烈火。
也许,当记忆不复存在的时候,还有冲动钉在三魂七魄上。
直到三个月后,周以光被带到青铜礼器旁边。
一向沉默阴鸷的君王忽然逮住值班的小侍卫问话,小侍卫被吓破了胆。
“今天是他?”
“对对,他今天刚好满满十六岁,今日月亏,是主上练功的最好时辰。”
小侍卫生怕说错话,冷汗已经顺着鼻尖儿滑到地上,周王的刑罚,他是见识过的。
周衍仿佛兴趣全在周以光身上,没有为难这个小侍卫。小侍卫逃出生天,连忙回家沐浴更衣,焚香拜佛。
周以光不着衣物,赤身跪在周衍脚下,手被绑在身后,却并不妨碍他挺直腰板,抬头看着周衍。
周衍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提起来,想看看这个少年,是否能一直这么冷静。
这孩子脖颈的皮肤,触感有些凉。
“嗯”
喉咙被掐住,空气受到阻隔,皮肤的接触,鼻息变得粗重,但是周以光并不挣扎,缓缓闭上眼睛,甚至还有些陶醉。
周以光整个人被提起来,脚离开地面,他把手搭在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上。
冰凉的手搭在自己的手上面,周衍以为周以光想要挣扎,可周以光只是把手搭在他的手上而已,描绘着他手指的关节,温柔又温存,丝毫没有死到临头的觉悟。
周衍上一秒还想直接掐死这个孩子,下一秒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突然松开手。
周以光踉踉跄跄落在地面上,咳嗽了几下,并不退避。
“你不怕我?”
周衍捏住周以光的下巴,周以光抬头痴迷地望着周衍。
刚刚碰到他的手的时候,触电的感觉,直到现在仍觉得脊背发麻,耳根都有些酥痒。就是这个人,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似乎是一种浓的化不开的植根于灵魂的炙热。
“我是你的。”
周以光尚未发育完全的纤细的喉结轻轻滚动,稍微低头,避开周衍的钳制,亲了周衍的手腕。
尝了一口,然后咬住,咬出血来,轻轻吸/吮,践行着一只鬼的本能。
少年侧着头,白皙纤细的脖颈有着好看的弧度,让人想要一把拧断,却不舍得,更想握在手中把玩。
周衍觉得手腕处微微一凉,接着是一下钝痛和酥酥/麻麻的砥舐,才意识到,周以光咬了他。
他的猎物,咬了他。
对于这种挑衅的行为,周衍觉得不可思议,他只要动一动手指,这个孩子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周衍只用了零星的功力,一成都不到,掌风落在周以光身上,周以光直接被冲撞着后退几步,后背砸在那面直立的青铜礼器上,冰冷刺骨。
周衍走上前去,将周以光手上的绳子解开,取血的仪式可以开始了。
“周衍?”
周以光直呼其名,令周衍愣了一下。从来没有哪个孩子,敢这样忤逆他。
就是这个愣神的空挡,周以光两手圈住周衍的脖子,凑上前去,吻住那张好看的嘴。
知道机会稍纵即逝,知道马上就会置之死地,周以光孤注一掷,吻得投入极了。至少也得,亲个够本儿吧。
明明是最脆弱的猎物,周以光的吻却非常强势,撬开周衍的牙关,无师自通一样,与周衍唇齿相接,余韵在静谧的刑房缭绕。
周以光的手抱住周衍的后背,未着衣物的身体紧贴着周衍,汲取他身上的热度。
周衍本能的,将周以光抵在礼器上,变被动为主动。其实欢爱之事对周衍来说,实在没有多大吸引力,这世间所有美丽的男男女女,他都唾手可得,却不屑。
情爱,也就那么回事儿。
可此时此刻这个吻,却让他有兴趣再逗周以光玩一会。没什么欲望,就是觉得有趣。
周以光的上齿离开周衍的下唇,带着过电的温度,凑到他耳边:“我很仰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