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假意地寒暄一番之后,周以光直接单刀直入切入正题。
“周子溪,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你想知道什么?”
周子溪皱眉,明明是与周子溪这个弟弟重逢,但他却一直盯着周衍看,好像见过周衍一样。但无论如何,周衍对于周子溪来说,确实是个再陌生不过的人。
周以光有些不满,他指着混沌石镜,打破此刻尴尬的对视:“我想问,你在这镜子当中,看见了什么。”
你在虚妄之川,究竟看到了什么?
这是系统给周以光的问题,就让他问周子溪这个。
虚妄之川,除了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还能看到什么呢?
当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混沌石镜上时,周以光好像懂了。既然他能在混沌石镜当中看到自己的过往,想必周子溪也可以。
系统想要让他打听的,就是周子溪的那段过往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子溪垂下眼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还有几分警惕。虽然死后有幸成为一家人,不过这么多年不见,他们也没有多熟,这一上来就打听人家的私事,实在不合规矩。
但周以光可不在乎什么规矩不规矩,好不容易逮到的人,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管软磨硬泡还算是直接来硬的,都不能让他溜了。
他以目光示意周衍: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俩一起动手,先绑了再说。
周衍也给出表示肯定的回应:行,可以,了解了。
然而这一番小动作并没有派上用场,周子溪看起来有些低落,他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犹豫了片刻后,好像已经做出决定。
他阴惨惨地一笑:“好,我告诉你。”
周子溪决定把自己的过往说出去,不是因为在对方二人联手的情况下没有办法打赢,更不是因为那层与周以光淡薄到几乎没有的亲缘关系,只是因为他想说,想倾诉而已。
只身来到虚妄之川,把自己埋没,算来已经有许多个年头了。他太寂寞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跟人说过话。而且,等到樊笼大阵大成之后,他将永生永世被困其中,永生永世的寂寞,那是他应得的惩罚。他恨他自己,恨那个对不起沈千舒的自己。
或许,周以光就是往后无尽的岁月中,最后一个能同他讲话的人。
所以他想像平常那样,说说话,最后一次跟人聊聊天,仅此而已。
“临仙门你们听过吗?”
周子溪与周衍点点头,听过的。在这之前还没听过,是在刚刚的混沌石镜当中看到的,周以光同周衍的那段前尘旧事,也是发生在临仙门当中。这么说来,周子溪与周以光的前世也有几分渊源,怪不得死后能做一家人。
“当时修仙的风气盛行一时,虽不见得有谁真能大成,众多师门前辈也不过是传说,但仍不妨碍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临仙门,寻求得到之途。”
“门中,有两人最有慧根,他们是我们当中,最有机会得道的两个人。”
“其中一人,与我有着莫大的渊源。”
周子溪忽然自嘲一笑:“也谈不上渊源,那是我在高攀。顶多顶多,算我对不起他。他沈千舒那样一个人,云间贵公子,玉骨秀横秋,呵,而我恶疾缠身,怎么配跟他比肩而立呢。”
哦,明白了,大抵是什么爱恨纠缠的狗血故事。只是在唏嘘叹谓别人的同时,周以光忘记,自己也是故事中的一个角色。
周子溪提到了两个最有机会得道的人,大概都是云端上的人吧,周以光忽然有点好奇,便打断周子溪,多余一问:“你说,其中一个是沈千舒,那另外一个呢?”
提起这另外一个人,周子溪的眼神有些古怪,他又在盯着周衍看了。
周衍似乎也感觉到异常,于是开口询问:“怎么了?”
周子溪:“想必你们比我先一步来到此处,多少也已经知道这混沌石镜的作用了。只要将灵力输入到混沌石镜当中,就能看到关于自己的过往。”
“沈千舒曾经与我有过很深的纠葛,我的心结是他,所以我看到的,多半是我与他的一些事情。而他,沈千舒,因为身份地位的原因,总是能与另外一个人并肩而立,所以对于另外一个人,我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周子溪看着周以光:“这另外一个人,与你身边这位的长相,如出一辙。”
“在临仙门的时候,他叫云衍。”
周子溪神情复杂:“若真是同一个人,想必,周以光你,也在临仙门有一段曲折的旧事吧。是啊,这样就讲得通了,混沌石镜,只能回放临仙门的旧事。我来虚妄之川这么久了,也没碰到过别的人。如今既然碰到了,想必都与临仙门有关系。”
事情变得越来越清晰,关于周衍的事,周以光想自己看,“说说你吧。”
“好。”
“我啊,我不是自己主动拜入临仙门的,我是沈师兄从一座遍布满泥沼瘴气的荒山当中捡回来的。”
“那座山一直都有着不详的传说,从小我也一直百病缠身。我根骨不佳,没什么天赋,没有利用价值也没有威慑力,门中许多人都说我是丧门星,以计划着怎样把我扔出山门为乐。”
周以光想了想,这人的身世似乎比自己还有凄惨,看上去,自己那时至少根骨并不差,至于为什么也不受待见,多半是因为自己太混蛋。
“直到有一天,我感觉有什么一直压着我的东西,再也蛰伏不住。他们寄生在我的身体里,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这东西你们见过的,就是之前袭击过你们的黑漆漆的东西。”
“你们看吧,那东西多脏啊,简直令人恶心。”
周子溪的神情已经有些悲怆:“可他们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啊。”
“第一次发作的时候,就像灾难一样,许多没有自保之力的师兄弟,纷纷死于那些黑东西的纠缠之下。仿佛,那些不详的诅咒全都应验在我身上了。”
“发作之后,我明显感觉到,我的实力提升了。但我吓坏了,我觉得我,真的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怪物,是个不祥之人。”
“那些黑漆漆的东西明明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但它们也会袭击我。可我又有不一样的地方,那些黑漆漆的东西总是对我手下留情,折磨我,而不杀死我。”
“沈千舒他很固执”,提到沈千舒的时候,周子溪难得脸上有了点温和的笑意,“我都说了很多次,让他放弃我,让我继续回到山里。”
“那时,他还剩最后一道坎,就看得到天门了。”
“他一次次护着我,他抱我抱得很紧,他帮我隐瞒秘密,费劲心思,不让门人发现我与那些黑漆漆的东西的关系。”
“哈”,周子溪笑得悲凉,“还得多谢那些黑东西也攻击过我,让我很好蒙混过关,没被门人怀疑。后来每次快要发作的时候,沈师兄就把我藏起来,抱着我。”
“我想,让他一辈子都藏着我,护着我。后来,我们好像自然而然地,就做了一些门中所禁忌的事。他亲了我,亲的很凶,做得也很凶。那一次我一直在拒绝,他几乎是在强迫我,因为我知道,这样会毁了他。我与他之间,不仅隔了个天堂,还隔着个地狱。”
“虽然是他强迫我,但只有我知道吧,是我一直在引诱他。我巴不得他那样做,只是自欺欺人地拒绝罢了。”
“后来,我们的事终于被掌门撞破。因为沈师兄越来越倒退,他快够不到那道天门了。”
“掌门看出我的端倪,将我的秘密公开在临仙门,借此,将我逐出临仙门。”
“秘密什么的,我倒不是很在意,因为一切都无所谓了。之所以要守住自己的秘密,只是为了继续同沈师兄待在临仙门而已。临仙门与我而言,只是一个沈师兄。本以为我与沈师兄缘尽于此,我继续回到山中,聊度余生。”
“但是临走之前,我遭人蛊惑,给师兄下药,害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凡夫俗子。我不知道是谁给我下的蛊,师傅告诉我,在我身上缠绕的黑漆漆的东西,他们都是世间最凶险的恶意,我是被那些恶意控制了,才做出这样的事。”
“中蛊之时,以为这样,就能和得到师兄。哈,从疯魔之中醒来之后,我才知道我做了一件多蠢的事。师兄不仅失去了一切,还有性命之忧,他昏迷了七天七夜,是掌门一直在照顾他。”
“当时忽然就非常想不开,就死了,忘记怎么死的了。”
周子溪声音平静,但脸上早已布满泪水。
“死后来到夜游地府,没想到,还是不能摆脱这满身恶意啊。所以我来到虚妄之川,修炼樊笼大阵。”
“呵,你相信吗?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恨我自己了。”
周子溪有些哽咽。
周以光拍拍他的肩膀,“可他未必恨你。”
周以光说的没错,沈千舒根本不恨他。或者说也恨过他,但只是恨他做了那件傻事而已。
周子溪泣不成声:“你不是想问我,在混沌石镜当中看到什么了吗?”
周以光觉得,他再也不会听到比这更绝望的声音了。
“我在混沌石镜中看到,我死后,沈千舒在我的尸体旁边,悼念。”
“我看到沈千舒郁郁终生,那是一个垮掉的沈千舒。”
“他在我的尸体旁边呆了很久很久,他说他不怪我,他已经找到解我身上的诅咒的办法,他打算同我远走高飞。”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我更了,惊不惊喜?
周子溪这一对好像有点惨,抱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