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住在九龙城,环境虽然很差,可是她会在墙上贴画,用瓶子插花,将晾干的满天星用布条捆着,挂在门后面,那是多么久远的时光。
回到后台,杜西河已经等在那里,女孩夸张地对莹莹竖起大拇指:“莹莹姐,太棒了,真的太棒了,我总算知道什么叫惊为天人了。”
莹莹觉得这些年轻女孩说话不怕顶了天,脸上的妆容太过厚重,服饰也沉,她拉过帘子:“辛苦你等我一下”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杜西咧嘴笑得灿烂:“对了,我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有人要重金赞助我们协会的公益事业,你这一舞可是功劳不小。”
“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话是这么说,莹莹心里也是这么想。
“你听我说完,这一次真的是因为你,这次给我们注资的人还特意点名说想见你一面。”
莹莹苦笑:“西河,你知道我……”
“我知道为难你了,对不起,莹莹姐,是我光想着如果我们有了这笔经费,我们就能举办更多的活动,在全国各个城市做更多的宣传。”杜西河面露愧疚之色,“我尊重你的决定,投资什么的,不要也罢。”
“西河,你不用说了。我去。”莹莹知道投资商能注意到这种民间的动物保护协会并不容易,她不想因为自己让协会失去这个机会,便说,“你等我。”
约定的地点是一家云南餐馆,其奢华程度又不像那些普通的特色餐馆,西河说:“这里的菌子特别有名。”
两人一路说着话,被服务员引着上了二楼,往深处的包厢走。
她们才刚到门口,忽然有个人冒出来:“姐。”
这一声“姐”,熟悉又陌生,仿佛穿过山海,穿过岁月,响在莹莹的耳边,莹莹几乎没有什么反应的时间,她的人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用力地抱住了:“你还活着。”
等他将她从怀中松开,她才觉得眼眶一热,艰涩而又欣喜地喊出他的名字:“嘉树?”
“嗯,我是嘉树。”眼前的刘嘉树也眼含热泪,他已经是一个高大的成年男子,只是看到他的脸,你会深深感叹,有些人,被岁月如此宽待。
莹莹只觉得半生已过,而她的嘉树依然还是少年的模样。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莹莹早就从心底认同和接纳了,她不是不想他,只是,那一年,她走得太过狼狈和仓促。
有几次,她都犹豫着应该和他认真告别,可是每一次话到嘴边,都如鲠在喉。
最终,她不告而别。
如今猝然相逢,那些原本已经平复的情绪隔了岁月汹涌而来,她愣了好久,才举重若轻地问出那句:“嘉树,那个投资人是你吗?”
“姐,你先到里边坐,一会再细细和你说。”
杜西河见到此情此景,也很诧异,她原以为这是个商务局,结果却成了认亲局。这样想着,她轻轻地挽住莹莹纤瘦的手臂,在莹莹的耳边说:“莹莹姐,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过,你还有个这么帅的弟弟。”
03
刘嘉树带路,领着他们走进包厢,莹莹心情略有些复杂,好像没有办法组织语言将自己与刘嘉树的关系解释清楚。
她像鸵鸟一般低头向前走着,在刘嘉树说“姐,你坐那”时,忽而眼波触到了什么,脚步蓦地顿在原地,身子像注了铅块——
那包厢中间,璀璨的大吊灯下,正对着门口的主位上,坐着一个衣冠楚楚的人。
莹莹只觉心脏狠狠一抽,一瞬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从没想过再见到他的场景是这样的,那个人,是在她心里早已永别的人。
刘嘉树见她转身就走,情急之下朝前一挡,小声说:“姐,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你为什么连见都不肯见他。”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想见他,想得快要疯掉,可是她怕见到他。
她怕控制不住泄露自己心中的软弱,还有绵延的、无尽的爱。
那些没有资格的爱,那些因为离别反而与日俱增的爱,在心里兀自发芽,冲破了土壤,如同苔藓般旺盛地生长着、生长着。
可是此刻,它又变成了一道影子,只要在阳光下一照,就现形了。
更何况,现在的她早就已经不是从前的柳莹莹了,在沧海桑田的人生里走了一遭,繁华过眼,苍凉尽处,她不过是一个已经老去的、容颜尽毁的女人。
而他还是文浚,那样的人,永远衣冠楚楚,众星捧月,身前身后所簇拥环绕的也个个仪态不凡,堪比人中龙凤。而他,从不会被任何人抢去风头,哪怕他不说一句话,站在那里,也永远是人群中最熠熠生辉的那一个。
他与她之间隔着的不再是一个高蓉、一桩婚姻,不是爱恨算计、世俗礼仪,而是大千世界、滚滚红尘。
她想着,用力拿开了刘嘉树的手,脚步又加快了一些,几乎是踉跄的。
不知道这短暂的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杜西河,原本还在暗暗地打量包厢中的人,这会发现情形不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对着坐在那里一看便位高权重的那人说了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