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卢乾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林恩誉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他极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清亮的眸子也渐渐变得黯然。
自从那日在大街上同乔玉妙分别之后,他的脑海偶尔便会浮现出那一双顾盼流转的桃花眼和一个妍姿秀美的身影,以及自己每每想起她来,就会微烫的脸颊。
他长到十八岁,从来一心只读圣贤书,从来心无旁骛。
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心口会微微发热,这微热会波浮到脸颊和耳根。
他大约就如同卢乾智说的那样,年少慕艾,他大约是动心了
只是当时他一时羞怯,不敢唐突佳人,只问出她姓缪,却不知她家住何处,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安平街一别,他便同那姑娘再也不曾相见,心中只余万般遗憾。
有时,他会自我安慰,有缘的话,总是会再相见的。不过这自我安慰的话,他自己也知道,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这世上有多少让人怦然心动的偶遇,在以后的岁月中,再无重逢。
方才,当他看到缪姑娘出现在月洞旁时,他的心忽然漏跳了半拍。
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认出她来了,那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然而,却不想她竟是这样一个身份。
他相信卢乾智的话。他和卢乾志认识了一段时间了,对他也是有些了解的。卢乾智此人有两个特点,一个是喜欢说话,喜欢阐述自己的观点;还有一个,就是记忆力极好,几乎过目不忘。
既然卢乾智说她是宣平侯府的嫡二小姐,那就不会有错的。
既如此,缪姓是假的,她其实是宣平侯府的嫡出小姐,齐国公府的正房太太。
原来她已经嫁做人妇。
林恩誉眼里露出几分自嘲的神色。就算她还没有出嫁,就算她还待字闺中,他林恩誉也跟她是绝无可能的。他不过一介寒门出生的书生,如何能高攀宣平侯府?
这辈子都没有缘分了。
林恩誉年少钟情的心思刚刚萌芽就受到了打击。他闷闷的,不想说话。
“恩誉,我说啊,人家是宣平侯和齐国公府的女眷,就算给过你恩惠,可能也就是出于善心罢了,并不一定要你的报答。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卢乾智还在叽叽歪歪的说话:“恩誉啊,那两个女子,大概看到这侯府花园被我们占了,所以就走了。”
“恩誉!恩誉?你怎么了?”卢乾智说了许久,见林恩誉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回,便凑到林恩誉跟前,“恩誉,你这是怎么了?”
林恩誉终于回过神,摇摇头说道:“没事,乾智,我就是有些饿了。”
林恩誉心里不是没有狐疑。她既然是大户人家的女眷,那日在城西安平街,她又为什么要刻意打扮成丫环或者平民女子的模样?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一边儿的卢乾智接上了刚才林恩誉说的话:“饿了?倒也是,现在日头也快到正午了,马上就要开宴。亭子有糕点,可以拿着吃的。那桂花红枣糕,刚才我已经尝过了,味道确实很美味的。”
——
林恩誉吃了一小块桂花红枣糕,日头也到了正午。
宣平侯府的午宴终于开始了,学子们纷纷从花园走向前院去了。
乔玉妙也在锦秀院里用了午饭。
午饭过后,乔玉妙又和舒清、乔玉珩聊了一会儿天,这才从宣平侯府离开,回了齐国公府。
——
第二天早上,乔玉妙起身的时候,外头是下着雨的。
这雨不知道下了多久。只是风雨交加的,院子里老桂树,叶子又掉落了一层。竹云院里原本浓重的秋景,如今已经有些草木凋零的萧条模样。
屋子里,绿罗正在伺候乔玉妙洗漱穿衣。
“小姐,外头又是风又是雨的,今天还要出门吗?”绿罗道。
乔玉妙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了一眼,又迅速关上,回过头对绿罗说道:“这雨虽不小,但是也算不得特别大,撑把油纸伞就能把雨挡住了。倒是这风有些大,把屋外的桂树吹的扑簌簌直响。看来得穿件袄子。这样就不怕冷了。”
绿罗抿抿嘴:“今儿有风雨,小姐,您不如明天去?”
乔玉妙摇摇头:“我这手稿原该两天前就给书坊送去的。现在已经晚了两日了。我之前和书坊说过,会晚两日再去,所以今天一定要给他们送去了。既然答应了,就得做到。更何况,还有许多读者等着看。我今儿送去了,让书坊赶快刊印,才能让这书册按时发行出售。”乔玉妙说道。
绿罗只好点点头:“那我去给小姐拿件袄子。”
于是,乔玉妙加了一件夹袄,打着油纸伞出了门。
时辰不是很早,天色却是很暗。
雨珠滴滴答答的飘洒下来。
风呼呼的吹过来,把乔玉妙的裙摆吹的朔朔作响,袖笼也被吹鼓起来。
因为风大,雨水不是垂直落下,而是横向打了过来。
乔玉妙便也横着打伞,不过伞面不够大,下摆处还是变得湿哒哒的。
忽然,一阵狂风刮了过来。
乔玉妙一失手,油纸伞就被吹跑了,直接吹到了两步开外。
乔玉妙连忙去追油纸伞。
可是撑开着的伞落到了地上,就像一艘扬了帆的小船一般,被风吹着,跑了很远。
乔玉妙在风雨里追了十几步,才捉住了伞柄,重新把伞撑了起来。
只是这么一来,乔玉妙的身上就都湿了,连头发也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