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那问话的女子朝乔玉妙看了过来,“哟,确实是个美人,这勾人的本事一定也是一等一的好。要不然,怎么能以残花败柳之身,惹得那镇国公放着那么多大家闺秀、黄花姑娘不要,非得巴巴的把个被休了弃妇娶回家?”
曾莞婷在闺阁中是乔玉姝的好友,因为乔玉姝的关系,跟乔玉妙也是不对付的,听到有人奚落乔玉妙,便也接了口:“可不是,先嫁了如今的齐国公,不喜了,就自请下堂,转身朝镇国公投怀送抱,真是风流的紧啊。”
“啧啧,真是个不要脸的。”那女子说道。
曾莞婷接着说道:“宣平侯还把她除了宗籍了。”
“这个我知道,还是什么万卷书图书馆的女东家。一个女儿家,整日抛头露面的。那万卷书图书馆里往来的客人都是男子,其中有不少还是年轻男子,莫不是,这乔姑娘被休之后,春闺寂寞,所以才……”那女子轻笑一声,“说不定啊,这些年轻男子当中,还有好几个是这乔姑娘的相好呢,咱们大景朝的镇国公一时糊涂,被美色蒙蔽了心智,娶了这样一个女子回去,啧啧,镇国公这一世英明啊……”
“湘漪,你说的话也在理。”曾莞婷说道。
原来,刚才说话的女子姓文,名为湘漪,是文安伯的嫡次女,齐言彻和齐言衡没有分家的时候,齐言彻的继母,齐季氏,曾经想给齐言彻过亲,选定的几家候选人家之一就是文安伯府,而说亲的对象,就是这位文安伯的嫡次女,文湘漪。
当时,这文湘漪满心欢喜,以为可以真的嫁给齐言彻,谁知被齐言彻拒绝了。后来,因为文家族中需要女儿进宫,就选中了文湘漪,文湘漪便和曾莞婷一起进了宫。
再后来,文湘漪听说,齐言彻和一个被休弃了的女子定了亲,四十八抬聘礼沿着京城最热闹的街道走了许久,心中便十分愤恨。
这文湘漪说话一向尖酸刻薄,这会儿遇见了乔玉妙,一想到自己的郁闷,这话就说的更加尖酸刻薄了。
乔玉妙止住了脚步,目光冷冷的就朝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人看过去。
她转过身,眯了眯,一步一步朝那几个女子走过去。
走到离她们一步之遥的距离,她停了下来,正想开口说话,却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女子声音:
“嗳,你就是那个图书馆的女东家吗?”
乔玉妙寻着那声音看了过去,说话的是站在曾莞婷旁边的一个小姑娘。
这个这小姑娘,看上去至多也就十三岁,显然,还没有及笄,头发披散到背后,头顶左右两个垂髻,没有用发饰固定,而是松松软软的向两边垂着。
一根银丝链子作为装饰从左右两边的垂髻,垂到了额头,一颗血红的宝石,正堪堪坠在额心,璀璨发亮。
因为身量没有长开,比乔玉妙矮了半个脑袋,她仰着头看着乔玉妙,一对杏眼睁的老大,眼眸就像两颗黑宝石一样,明亮又纯净。这杏眼眨巴了两下,好奇的看着乔玉妙。
那小姑娘见乔玉妙不答话,有些着急,便又说了一句:“嗳,你,你就是那个乔,乔,乔姑娘吗?你怎么敢不回答我的问话。”
乔玉妙心中失笑,这个小姑娘说话说的直接生硬,没有完全谈不上什么礼貌,但是眼神澄澈透明,没有半点杂质,眼睛里也只有浓浓的好奇而已。
看来,这是个在家里被千宠万宠的小姑娘。只有在家中备受娇宠的小姑娘,才会这般直言直语,也只有在家中备受娇宠的小姑娘,眼神才会全无杂质,唯有纯净。
乔玉妙心里明白,这小姑娘和刚才恶言相向的两人不同,她对自己并无恶意。
乔玉妙和蔼一笑:“我确实姓乔,也确实是那万卷书图书馆的女东家,你又是哪个?”
“我,我是丹悦。”景丹悦说道。
“丹悦,你找我什么事?”乔玉妙笑道。
“我,听人说起过你,”景丹悦歪了歪头,“对你实在好奇的紧,对于你的说法很多,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你是怎么开的图书馆?你为什么要自请下堂?你跟镇国公是不是青梅竹马,被拆撒了的发小?还是你背着你的夫君,和镇国公有了,哎呀,就是,就是,那个有了苟且之事?”
乔玉妙嘴角扯了扯,轻咳了一声,掩饰了尴尬,她自是知道,京城里有不少对她的议论,有赞叹,有非议,也有诽谤,但是这么直接当面问她的,还是那么认真的问她的,她还是头一回碰到。
“丹悦,”个沉闷的男子声音传来,“不得胡言乱语。”
乔玉妙扭头一看,只见一个鬓发苍白,眼角布满皱纹的华服老者,正缓步走了过来,他的身侧是一个颇有风韵的华美少妇。
而齐言彻正以半步的距离,跟在他们后面。
乔玉妙看到这架势,便立刻明白了这老者的身份,能让齐言彻这般以半步距离跟在身后的,除了这大景朝的皇帝景宏还能是谁?齐言彻刚才是被皇帝景宏叫走的,现在他们这样一起出来,那这老者一定就是皇帝了。
果然,乔玉妙听到曾莞婷和其他的女子都福了身子,行礼道:“五爷。”
乔玉妙便也连忙福了礼。
“都起来吧。”景宏说道,他转了方向,对乔玉妙说道:“你也起来吧。”
“是。”众人纷纷应道。
“爹,”丹悦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到景宏身边,“爹爹,我没有胡言乱语,我都是听人说的。爹爹,你说过,旁人说的话,是不能全信的,凡事要自己证实了才行。你看,我这不就来证实了吗?”
景宏朝景丹悦瞪了一眼,景丹悦嘟了嘟了嘴,不再说话,不过表情却是全无惧意的,她挽起着景宏的手,两只乌黑的大眼还朝乔玉妙看着。
乔玉妙咂舌,原来这个被娇宠的丹悦小姑娘,是个公主,看着架势,景宏宠她宠得紧。
景宏免了众人的礼之后,回过身对齐言彻道:“言彻,我们便先回宫了。你和你那未过门的媳妇接着游玩吧。你们年轻人多玩玩,莫要辜负了大好时光。”
齐言彻拱手道:“是,五爷。”
齐言彻走到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乔玉妙的身边,侧过头,朝乔玉妙温柔一笑,乔玉妙唇角扬了扬,回应了他。
文湘漪看到两人的互动心中嫉妒郁闷。
曾莞婷别过了脸,口中喃喃道:“她怎么就命那么好。”
自齐言彻从景宏身后走出来的那一瞬开始,景丹悦的目光便从乔玉妙身上移到了齐言彻身上。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珠就盯在齐言彻的身上,一瞬不舜的。
景宏带着众人离开时,景丹悦终于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曾莞婷走到景丹悦的身边,小声问道:“丹悦公主,你在看镇国公吗?”
景丹悦脸上红彤彤的,澄澈的眼眸如一汪清水,她心无城府,听曾莞婷这么说,就应道:“恩,我从未见过如此英伟的男子。”七夕佳节,街上甚是热闹,乔玉姝却是孤身一人躺在床上她身子虚,大白天的,也要躺在床上歇息。
忽然,她听到门口有人敲门。
乔玉姝有些疑惑,现在并没有到吃饭的时候,是谁在敲她的门,心里疑惑归疑惑,她还是起了身,朝门口问道:“是谁啊?”
门外传来压抑的女声:“是我,我是莞婷。”
乔玉姝走到院门口,开了门,只见一个女子带着帷帽,正站在门口。帷幔遮到脸上,遮遮住了这女子的脸。
这女子见乔玉姝开了门,便掀开了帷帽:“玉姝姐姐。”
乔玉姝一看,见果然是曾莞婷,便讶异道:“你怎么来了?进来吧。”
乔玉姝转过身,曾莞婷便也跟着走了进来。
曾莞婷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院子狭仄,阴暗潮湿,眉头不由自主就皱了起来,恨不能立刻离开这个阴暗的地方。只今天她是抱着目的而来的,她便还是忍了。
“坐吧。”乔玉姝道。
曾莞婷忍着心中不适,在桌子边坐了下来:“玉姝姐姐,你果然住在这里啊,我想了好多法子,打听了许久才知道了你的落脚处。今儿七夕节,我随皇上出游,”
“恩,莞婷,”乔玉姝道,“我现在住在这里。”
“恩,我听说你出了事,便十分担心你,”曾莞婷说道,“这才想了法子,到处打听你的去处。”
“倒是多谢你关心。”乔玉姝说道。
“玉姝姐姐,这里太简陋了,又阴又潮,地方又小,吃穿用度……”曾阮婷说道,“你一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千金小姐,如何能收得了这种苦,看得我心里也是难受极了。”
乔玉姝暗自叹了一口气,有些伤神。
曾莞婷顿了顿,接着说道:“玉姝姐姐,我有法子让你离开这里,安排你食宿,吃穿度用虽比不得侯府小姐,但是总比你现在好多了。”
“只是,”曾婉婷接着说道,“我也有事要找你帮忙。”
乔玉姝抬眸说道:“找我帮忙?”
曾莞婷点点头:“我要你帮我,要你帮我捉刀代笔。”
乔玉姝脸色一变:“捉刀代笔?”
“是的,你写诗,冠上我的名字。我要你以我的名义写诗。”曾莞婷说道
“莞婷,我听说你已经进了宫了,如今,你想要我为你捉刀代笔,是为了争宠吧?”
曾莞婷点点头说道:“不瞒你说,确实如此,现在宫里头最受宠的女人就是凌素馨。凌素馨受宠十五年,风头无人能及。这凌素馨确实是个美人,不过毕竟已经年过三十,而我今年才十七。只是……”曾莞婷接着说道,“这凌素馨除了貌美以外,才智出众,才情过人,诗词造诣自称一派,经常得到皇上的赞赏。所以……”
乔玉姝接口道:“所以,你就想让我以你的名义写诗,你拿回宫中,就说这诗是你写的。”
“恩,你写好之后,我会派人来取,”曾莞婷朝四周看了看,“这里太过简陋,我会安排地方给你住,至于你平日的吃穿度用,我自会安排好,也会找丫环伺候你。”
“怎么样?”曾莞婷说道。
乔玉姝地下头,沉吟片刻,目光中渐渐露出一丝阴狠:“我可以帮你捉刀代笔,但我也是有条件的,你不用帮我安排地方住,也不用供我吃穿用度,你只要帮我一件事,我日后便一直为你捉刀。”
曾莞婷讶异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乔玉姝道:“帮我拆了乔玉妙和镇国公的婚事。”
曾莞婷吓了一跳:“这……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重新过上锦衣玉食、有人伺候的日子吗?你非要提这个条件?”
“就算我永远住在这个阴暗逼仄的小屋……我也看不得乔玉妙风光大嫁,嫁入镇国公府。”乔玉姝因为身子尚未恢复,说话的声音有些虚弱,然而细弱的声音却带着说不出的阴狠。
“可是,那可是镇国公,我不过是后宫中的一个美人,我怎么可能拆了乔玉妙和镇国公的婚事?”曾莞婷问道,“玉姝,你糊涂了吧。”
“这,我不管,你自去想法子吧。若是能拆散他们,我以后便为你写捉刀代笔,若是不能,你也不要来找我了……”乔玉姝冷声。
“你,你怎么那么…固执…”曾莞婷说道,“你再想想,我到你这里来一次也是不容易,今儿是七夕节,皇上带我们几个美人出游,你可知道我找了借口溜出来一小会儿,是有多不容易。”
“你不必多言,我意已决。”乔玉姝说道。
曾莞婷一跺脚:“好,好,算我白来了。”
说罢,曾莞婷便转身出了门,走到门口,她突然脚步一滞,脑中浮现出景丹悦看向齐言彻的眼神,心道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这不谙世事的丹悦公主。
“你放才所说可是作数?”曾莞婷脚步停在门口。
乔玉姝抬起头,朝门口看着:“自然是作数的。”
“好,依你所言。”曾莞婷说道。
——
第二日早上,曾菀婷在皇宫花园中寻了一圈,在景丹悦经常玩耍的几个地方都找了一遍。
终于,在芭蕉树下支起来一架秋千那里,找到了景丹悦。景丹悦正坐在秋千上,她的身后,两个宫女正在给她推秋千。
秋千一荡一荡在空中来回摇摆,裙摆便在空中来回飞扬。这裙子是由上好的贡纱制成,质地轻盈飘逸,这般在空中来回飘扬,仿佛天上琼楼玉宇中的仙子,透着几分灵动缥缈。
曾菀婷看着她贡纱的裙摆,眼中划过一丝儿羡慕。
这贡纱面料她是知道的,是由上好的桑蚕丝最初最细的那一段制成的,制作工艺极为复杂,不知要做废多少蚕丝,才能得这么一批贡纱。
宫里的贡纱是江宁府织造进贡到宫里来的的,一年也就有四匹罢了,除了太后、皇后,各得了一匹以外,也就只有凌素馨和她的女儿景丹悦各得了一批,连四妃也是没有的。
凌素馨以嫔的位份,越过了四妃,得了一匹贡纱,连带着她的女儿也得了一匹,这就叫受宠,盛宠无限,风光无限,什么好东西她得不到?
她想得宠,她想荣宠一生。
在后宫,那么多女人当中,曾菀婷现在也算是比较得宠的美人了,但是这跟她想要的,相去甚远。
她要争宠,她就要得到乔玉姝的帮忙。
说起来,她和乔玉姝是不同的,她虽然和乔玉妙也没有什么良好的关系,但她和乔玉妙终究无冤无仇。至多,也就是打打嘴仗,跟着乔玉姝或者旁人一起奚落一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