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你不觉得少,我觉得不够。
这次的路程并不长,大约一个小时,车就停在了一家私人别墅前,下车时我看见偌大的游泳池和泳池后草地上或坐或立的宾客。
陆桥之从车尾绕过来牵着我,整理了一下我的衣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让我不用模仿贺游,就这样就行。
我没应声,和他一起往里走了一段,见没有贺家那些人,才放松了一些。
陆桥之看我一眼,中途转过身和江明风说了句话,回来捏了下我的手,告诉我今天邀请的都是当家的话事人,没有贺木云之流,贺先生和贺夫人应该都在别墅里,不会和我多接触,让我不用担心。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又往里走了一段,发现有几道视线打量着我。
陆桥之也看到了,但并没有仗着身高帮我挡住一些,我抬头看看他,他便说:“你第一次出来,总有些人好奇,想看看。”
说着,他把我牵得更紧了一些,朝四周的人点点头,直接进了主厅。
主厅北角是人最多的地方,陆桥之带着我过去,稍微偏过头低声说:“今天人多,先认识一下李老,中间那位头发花白的,看见了吗?”
我从人群中捕捉到那位年纪最大的主人,转头看了一眼陆桥之。
陆桥之松开手,让我挽着,“不用紧张,到时候点点头算作打招呼就行了。”
他没揣测错,我的确是有些紧张,要是扮演贺游,什么都不用做还好,做自己真的有些难。我做自己就是不开口不参与,在这种场合这样似乎不合适。
不过陆桥之对我的要求也不高,他甚至没有给我拿酒,特地让侍者去拿了果汁给我才带着我走进人群里。
聚集在主厅里说话的众人,看得出来都是实干家,没怎么将视线放在我身上,与我寒暄一二句便与陆桥之说起了正事,陆桥之说着话,没放我走,手仍然牵着我的,我便听他谈合作,说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
以前没有看过他这样,后来几次双方闹着,我都没仔细听,这回每一句都放进耳朵里了,我便发现不去笼统地以为,亲身实地地看,陆桥之的能力的确配得上他的收获。
他在这群人中属于年纪最轻的一辈,别人说话时聆听地很认真,轮到自己表达意见,语速吐字都恰好,说完以后,似乎发表的意见很有道理,我见其他人附和,他也没什么表示,只是点点头碰个杯。
很符合陆桥之不外露的风格,让我想到他高中时的所作所为。
陆桥之高中那会儿兼具校霸和学神的身份,无论哪一个人,只要有其中一个身份,闹出来的水花都会很大,何况他一个人占了两个极端。
不过这么大的动静,不是他想要的。
陆桥之这人每天只知道上天台睡觉,估计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这种身份出名,他看起来没有中二期,打架是出于泄愤,不是耍帅,考试写完就走也不是想展示聪明,只是因为他想睡觉。
但也只是看起来没有中二期而已,他欺负我的时候还是挺故意的。
思绪被陆桥之突然的出声打断,我没看他,喝了口果汁便看向别处。
他发觉我的故意了,用手不轻不重在我后脖子捏了一下,我转过头,正想说没事,却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没想到没看到贺家人,先看到了陆远。
陆桥之见我动作停了下来,也回头去看。
他看见陆远,表情严肃了一些,偏过头问我要不要去旁边休息,我还没回答,陆远就走了过来。
他们父子间的关系一直出于剑拔弩张的状态,我看两人的表情都算不上好,尤其在这种场合,严肃脸孔已经能算得上不对劲了。
我怕陆桥之不分场合地对陆远发难,也怕陆远说一些刺激他的话,见陆远越靠越近,便不假思索拉着陆桥之往角落里走。
角落里人少,我边往那走,想起来陆远那次提起我陆桥之的反应,觉得有一丝怪异,不过未等我停下好好想清楚,陆远就在后面叫了一声陆桥之。
陆桥之脚步不显停顿,换了个姿势,揽着我的腰继续走了几步,到了窗边才停下。
他把两支酒杯放在窗台上,转过身来看陆远。
我也回头,看见陆远还是如同以前一样绅士,不过在陆桥之的审视和沉默下,表情渐渐不太绷得住,没有他挖苦陆桥之时来得轻松。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们的身份高低有了这样一个转变。
陆远大概也没料到有这么一天,开口开得十分艰难,我几次见他都要说话,随后都憋了回去。
陆桥之对他没有什么耐心,“你想说什么?”
陆远很少见地扫了我一眼,才打着商量说:“能不能不要用陆氏闹了?”
我心里猛跳了一下,他是怎么想的这么和陆桥之说话,依陆桥之的性格,不仅不会应他的要求,恐怕还要生气。
烟哥说陆桥之自己的公司被陆远弄得破产后,就接手了陆氏,可以说陆氏现在还能存活,靠得不是董事长,而是陆总。
陆远这么说,不管陆桥之想做什么,他都充当了白眼狼和虚伪的和事佬——他实在没有资格。
我是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的,偏头去看陆桥之,陆桥之似是察觉到了,转头安抚性地对我点头,手从我的腰际滑了下来,和我的手碰在一起。
他的手和之前比有些凉,或许是因为刚刚拿着的杯子太冷,我不自觉抖了一下,他便稍微用了点力气牵住了我。
我想了想,把大拇指抽了出来,换了个比较舒服的角度任他拉着。
再抬起头,便见陆远的视线落在我们的手上。
他皱起了眉,这个表情让他的面孔有七分像陆桥之,而陆桥之对他的视线视而不见,直接道:“陆远,你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语气平淡地几乎没有起伏,道让我十分诧异,我这才察觉陆桥之从一开始没有预料到陆远的出现,到现在冷静对待,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
他上次面对陆远还很沉不住气,这次转变很大,已经能让我判断出陆远这回所求不小。
陆远一时没有说话,我见他又扫了一眼我,总觉得他这么精明的人,刚刚的话不像是真心实意的,而是只是稍加试探。
试探结果是不通过,因此他现在在想新的规劝方式了。
陆桥之时刻盯着他的动作,把我往他的身后拉了一下,手上更用力地攥住了我的手指。
我被他握得有些疼,他肩膀又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便处于一个什么都看不见也不了解的状态了。
不过耳朵还是听得很清楚的,过了一会儿,陆远的脚步声落了两下,是他向前走,然后他说:“你这么快就忘了林业他做过什么吗?”
空气停滞流转了一瞬,我想起来哪里奇怪了。
陆远一直都知道我这个人,听今天这话能明确他还很了解我和陆桥之之间的过去,那时秦伯都能看出来陆桥之的变化,没理由他会猜不到,就算猜不到,调查一下对他来说是件很容易的事。
那他上次提到我的确是想用我来激怒陆桥之,只是不是我以为的单纯地引起陆桥之的愤怒,而是想要提醒陆桥之,让他为我更加后悔难过,这种方法十分奏效,因此这次他也故技重施。
几乎是立刻,我又想起上次对他和贺木云有联系的猜测。
他和陆桥之正面起冲突,背地里与贺木云互利共赢,把我当把柄,牵制住陆桥之,虽然不正大光明,但实在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会这么做吗?
我已经“死”了,这会儿还要牵扯到了我就算了,为什么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想象不到有父亲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也想不出双方的冲突中,又为什么要牵扯到一个一无所知的人。
陆桥之手腕动了动,我觉得他是要回答陆远的话了,但是被对方抢了白。
他的态度让人捉摸不清,陆远明显急躁起来,又问:“他手段那么多,还正好在你母亲的忌日…”
我没能听他说完,话就立刻被陆桥之打断了,陆桥之仍然保持了相当的冷静,只是这次不愿意和他迂回了。
“贺木云没有和你说吗?她都坦白了。”陆桥之看似很轻松地说出了这句话,我也以为他很轻松,低头却看见他的手背上暴起了青筋。
很奇怪的,我并没有感觉到他力气的加重。
“也是,上次她突然找人绑架了贺游,你为了摆脱她这个不定时炸弹,当时就和她断了联系。”
陆桥之说完这句话,似乎不愿意与陆远同处一间屋子,共同呼吸一片空气了。
他带着我抬脚往外走,经过其他宾客时稍微点了点头,与李老礼貌道别,与我一同上了车。
在车上沉默了片刻,陆桥之开始主动坦白他是怎么发现陆远和贺木云之间的往来的。
他说从听到有邮件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了。
“邮箱恢复之后,显示邮件最后中断于我被下药的前几天,如果你去判断,也会想是发邮件和下药的是同一个人,但用的是简单的非此即彼的排除法。事实却是,检查出来最后那几封信的内容与之前的很是类似,并未显示要有其他动作的意向,而且贺木云当时年纪小,根本没有拿药的渠道,最大的可能是受到教唆。”
“另外,没有什么人敢这样对我动手,所以那时候,你突然出现在房间里,我几乎想都没想就误会是你做的,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离我最近的人。”
陆桥之在这些事情上很是敏感,一旦纠正过来,便又让人查了陆远,这之中过程复杂,他没和我说,只说查出来结果就是,下药是陆远向贺木云建议的,那时他正有脱离陆家的倾向。
那他们两人联合的整条脉络就并不是从我第一次被绑走开始,而是从五年前。
五年前的事件,由陆远提议,让贺木云实行,中间我突然出现,扰乱了他们的计划,陆远当时大概觉得扰乱陆桥之心神也行,对这样的“失败”感到无所谓,但从那时候起,他们就关注到我们了,所以后来陆桥之与陆远起冲突,我便成了现成的靶子,贺木云因为各种理由,或许积怨已久,或许她亲口承认的激情杀人,让一切暂时终结于我的死亡。
陆桥之说:“我一直怀疑陆远,但他身上没有突破口,中间人也未知,那些受雇于人的更不会擅自透露雇主的信息。”
“所以找凶手的事,就一直卡住了?”我问他。
黑暗中,我见他点了头,听见他“嗯”了一声。
两人的情绪此刻都变得不高昂起来,车子终于回到蓝苑后,我发现自己比他还要糟糕一些。
有关陆远和贺木云的事情,我回去推测,或是等到审判开庭,总会知道的,他早就知道,现在才告诉我,我想的也不是他为什么隐瞒我。
而是,“他说的,你母亲的忌日…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