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风铃发出低声悦耳的脆响,随着风微微游荡。
凤栖宫外,太医提起药箱神情郑重的踏入宫殿,片刻后,脸色灰白的被禁卫军拖出来,口中还疯狂大骂暴君。
不一会儿,另一位太医也面如土色的布了后尘。
……
一天之内,地牢已经关进十几位太医。
这时,寝宫之内,洛澈安静的躺在床榻上,唇色发黑,脸上血色皆无。
最后一名太医摇头叹气道:“请恕老臣无能为力,皇后娘娘所中之毒乃是九毒之首【七殇】,顾名思义,七天之内身体会从内部逐渐腐烂,血肉化为尸水,骨骼亦会溶解,所谓殇极,会让人感受带巨大的痛苦,可谓歹毒至极。尤其是据说此毒无解!”
皇帝脸色冰冷,目光阴沉的盯着他,神色有几分狰狞:“无解?”
不知想到了什么,老者双腿哆嗦,胡须跟着抖了抖,表情惊恐至极,随即忽然想起什么,像抓住救命稻草连忙道:“民间有一位神医,或许可以解皇后的毒。”
阳光的阴影下,是少年抿成一条线的唇,他耳旁太医的声音大声响起:“此人正是王延!”
当年赫赫有名的神医,曾为宋家的幕僚。
因为宋家的灭亡而失踪,隐于民间。
他睫毛颤了颤,声音像是含了冰碴子:“请进皇宫!”
………………………
洛澈不知自己躺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好久都没睡过这么香甜的觉了,自从被狗皇帝抓住之后,连猪蹄都失去了它原有的清香。
身下是柔软的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她睁开眼睛,却发现床前正站着一个陌生的青年,整座寝宫内安安静静,连一个侍女都没有。
洛澈看向青年,表情难得有些呆滞。
那青年一袭青衣,眉目风流,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带有几分嘲讽,身上有一种少见的很欠揍的气质。
洛澈皱眉,轻声道:“我好像在哪见过那…”
如果四年前逃亡路上她清醒过的话,就会知道,此人正是月牙为她请过的医者。
王延散乱无神的目光陡然凝聚,定定看向洛澈,不知看出来了什么,摇头道:“不,你不记得我!若是你还记得我,就不会是现在这种态度。”
洛澈眨了眨眸子,她是在原主零碎的记忆中看见他的,因为原主的记忆特别美好,而这幅嘲讽的嘴脸实在太过罕见,所以她印象深刻。
洛澈皱眉,不解的问道:“那我该是什么态度?”
王延垂眸看着她,目光有些恍惚,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勾起一抹熟练嘲讽的笑,不屑道:“失去了记忆,人竟会变得这么蠢!这种七殇毒,当年可是你亲自调配的,如今竟然下在了自己身上,可笑。”
洛澈抿了抿唇,无力解释道:“我不是宋子衿。”
他鄙视的看向洛澈,毒舌道:“比起当年,你确实像是变了一个人,蠢的让人无法直视。”
洛澈暗自咬牙,三句不离她蠢,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此人明显是宋家的故人,狗皇帝竟然容忍让他和自己独处?
王延在桌案上放下药瓶,开口道:“一日三次,七日后自会解毒,既然皇后娘娘已经无碍,在下便就告退了。”
不知是不是洛澈的错觉,那话中皇后娘娘这四个字咬字尤其重。
他转身准备离开,刚走两步,停下脚步说:“若你有朝一日恢复记忆,属下自会前来效忠,而现在的少主,无论智谋还是能力,都远远不够资格让在下效命,告辞!”
当年那个惊艳决绝的小女孩,抬手间可谋算尽百年局势,那个阴险歹毒的劲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直到某天她说自己的灵魂快要被仇恨淹没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那个身影安排好一切之后,说是算尽九成九,已到人为极致…
之后,她远赴京城,把自己给毒傻了。
说什么让灵魂重回纯粹,搞不懂,但其实,无论是宋子衿,还是洛澈,她都只是自己而已,骨子里都透着凉薄冷漠。
现在怎么会蠢成这样?王延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然脑中一道灵光闪过,莫非心思单纯就是蠢吗?
想起当年宋少爷总是说他单纯,莫非一直在骂他愚蠢?他脚步一顿,暗骂读书人果然阴险,浑身上下都是小九九!
洛澈懵逼的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呢喃道:“莫名其妙。”
他刚出去,不一会皇帝就匆匆进来了。他脸色并不好,此刻看起来比洛澈还像一个病人,看见洛澈终于好转清醒,目光微微放亮,像是驱散了所有的阴霾,走过来拉住洛澈的手,定定看了她许久。
那眼神,让洛澈都有些发毛。
他观察到她脸色恢复红润,连唇色都不那么乌黑,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表情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开口道:“朕日后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洛澈却有些嘲讽:“夭夭纳了多少妃子,我日后就会有多少危险。”
反正她中毒之事,定和秦家脱不了关系!
皇帝一愣,淡淡说:“她日后再也不能伤害你,放毒的宫女朕已经处置了。”
他垂下眸子,淡淡道:“朕听闻你小的时候会制毒。”
洛澈呆了呆,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位医者的话,他的意思好像是,这毒是原主亲手调制的…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洛澈,轻声道道:“你若容不下旁人,大可坦荡于朕讲,杀了也无所谓,可朕不许,你任由她如此伤害自己。”
洛澈一脸呆滞,觉得自己可真是太无辜了!好似自己是个多阴险歹毒的人似的,这争宠手段太常规操作了…
他轻轻抚上洛澈的脸颊,冰凉的手像软体动物圈禁自己的领地,眼神有几分诡谲,一字一句道:“若是还有下一次,朕就永远将你!囚禁在这座寝宫,余生只能看见我一个人。”
洛澈瞳孔紧缩,他微微俯身,将额头于她紧贴,目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薄唇轻启:“澈儿,你我如今虽是夫妻,可是你也算是我的俘虏,在没有朕的允许下,你没有资格发展自己的势力。今后,那个神医王延就不要再见了,好吗?”
他一副你不点头就疯给你看的样子,洛澈头疼,她盯着近在咫尺的眸子,点了点头。
皇帝垂下眸子,轻声笑了笑,低垂的眸子里有些疯狂,他不曾在她眼里看到过丁点爱意,那里总是冷漠又清醒,薄情的让他恨的牙痒痒。
她到底知不知道,有些人,不是她随意就可以招惹的。
洛澈感觉对面的人情绪越来越不对了,连忙转移话题:“说去来,贵妃还从未向我请过安,我一个人怪无聊的。”
皇帝额头离开她的,古怪的看着她,轻轻笑道:“她啊,大概已经死了吧。”
洛澈震惊的看着他,听这个疯子继续道:“不管澈儿是不是故意的,那毒药却是她亲自吩咐宫人下的,朕怎么允许有人能伤害你。”
洛澈瞪大眼睛,结结巴巴说道:“她死了…那秦将军…”
“反了。”他毫不在意道。
洛澈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位秦将军可是一直都效忠他的班底,手中掌控着男主大半的势力,就这么反了?
皇帝看她一脸惊讶,淡淡解释说:“任何人都有逆鳞,触之即死。”
洛澈皱眉:“那你接下来岂不是寸步难行?”
他最近本就杀戮了太多文武百官,因为手中一直有军权压着,这才没有乱,而这次可能天下人都要反他!
她脸色有些复杂,这算什么?冲发一怒为红颜?他不是没有城府的人,为何会做事如此没有理智?
少年低眸看着她,认真道:“所以,接下来无论生死,你都要陪我。”
洛澈眸子闪了闪,两人目光对视,气氛一时安静了下来。
这时,外面忽然有人大声嘶喊道:“老臣求见陛下!”
皇帝目光一冷,一位太监连忙走进来恭敬的说:“陛下,是帝师秦公,他老人家亲自求见陛下,奴婢不敢拦。”
皇帝皱眉,冷声道:“不见。”
太监迅速出去通传。
谁知外面的老者不肯走,硬生生的闯了进来吗,大声道:“我看谁敢拦老夫!陛下若是怪罪,老臣就以死谢罪!”
太监看着这个瘦弱的老人,实在不知怎么办好,朝堂之上都是怕死的软脚虾,统统不足为惧,这陡然来一个不怕死的,还真就轻易得罪不了。
这位可是自幼教导陛下的恩师,皇上登基后被册封为帝师,有拾遗补缺,扶大厦之将倾的的职责。
老人颤颤巍巍的走进来,不顾宫人的阻挡,气冲冲得穿过屏风,突然看见躺在床榻上的洛澈,愣了一下,连忙走到屏风外避嫌,叹息道:“魅惑君主的妖后!”
洛澈面无表情的看过去,内心骂骂咧咧。
皇帝面无表情道:“如此不知礼数,这就是身为帝师的体统吗?”
老者在屏风后行礼道:“可若非如此,老臣这一辈子都见不了陛下一面。”
他捋了捋苍白的胡须,挺直背说:“自从皇上登基以来,老臣看见的好像不是一位王,而是从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鬼!”
他一脸悲痛道:“老臣教导陛下多年,自问对陛下的品行知之甚多。可就算是为贵妃娘娘报仇,陛下也不能如此杀戮众生!陛下把能做事的官员杀尽,谁为你统治百姓。”
皇帝冷笑一声,道:“皆是尸位素餐,鱼肉百姓之辈,死了就死了,莫非老师还在为他们鸣不平?“
老者气的胸口不断起伏,他那是在为他们鸣不平吗?他明明是怪他做事太过急切,行事不够稳妥,尤其是这次,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他逼反秦将军,如今天下战乱揭起,竟是因为女人争风吃醋。
这让未来的史书如何写?
荒谬啊!
想到这里,他越发愤怒,指着皇帝的鼻子骂道:“你为了一个区区妖后,斩杀贵妃,丝毫不避讳天下人!现如今落的一个暴君贪好美色的恶名,陛下,你弱冠之龄登基为帝,可曾诚惶诚恐?可曾对得起宗庙,对得起你李家的列祖列宗!”
洛澈恍惚看向那个少年,他今年不过刚及弱冠,她不曾问过他,如此年纪登上帝位可曾诚惶诚恐?
又为何做事如此荒唐?
皇帝冰冷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响起:“朕不需帝师教导朕如何做事。”
接下来,屏风外扑通一声,是老者怒到极致气血上涌倒地晕厥的声音。
一众太监连忙把老者拖走看病。
洛澈坐起身,一脸复杂的看向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转身,眸光沉沉的看向洛澈,说了一句让让她听不懂的话:“你说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