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勤政殿内的中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住了。
凤景被打得偏着头,嘴角溢出血迹,道,“你们都下去。”
宫人齐齐低着头,退出了殿外。
凤婧衣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咬牙望着面前的人,她从没有打过他,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他郭。
凤景抬手拭去了嘴角的血迹,抬眼望着怒意沉沉的她,道,“若是不解恨,你可以再打。”
他知道她会回来,也知道她会很生气的回来,甚至想过她会恨不得杀了他。
所以,无论现在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承受。
他害死了她的儿子,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凤婧衣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刷地一下抬起手,却半晌也没有打下手去。
“你以为,你挨这几下就能抵了他的命了吗?”
他没有知错,他也并没有因为害死熙熙而心生愧疚,他只是觉得自己惹她生气了,被她打了也是应该的。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凤景看着她死寂如灰的目光有些惊震,喃喃问道,“阿姐,你在恨我?”
“我不该恨你吗?”她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从来没想过,我这么多年养育爱护的亲弟弟会让我的心上一次又一次的扎刀子,我从来没想过会是你,可偏偏就是你。”
这么多年,她被很多人仇人敌人算计过,可从来也没有这一次这般痛不欲生。
“你就那么舍不得夏候彻的儿子,你这样留着他们,是不是还想着有朝一日抛弃南唐,抛弃萧大哥,再跟夏候彻双宿双飞?”凤景愤怒地问出了一直压在心头的问题。
她这么舍不下那个孽种,难道不是对夏候彻念念不忘吗?
“你就那么容不下他们?那么容不下我?竟然要跟傅锦凰一起算计我?”凤婧衣痛心不已地质问道。
“我只是想你跟大夏不要再有任何瓜葛,如此而已。”凤景道。
“所以你就要千方百计置两个孩子于死地,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一次又要一次地要他们死?”凤婧衣咬牙道。
“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错就错在他们是夏候彻的孽种,错就错在他们身上留了大夏人的血!”凤景决然说道。
凤婧衣泪流满面的望着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可你折磨的不是他,是我,是你阿姐,我的亲生儿子被人陷害死在他亲生父亲的手里,而这一切的帮凶就是你,就是我的亲弟弟。”
“阿姐……”凤景有些愧疚地望着她。
“不要再叫我阿姐,你若真将我当你的姐姐,你不会如此自私,你不会为达到你想要的目的,就这样往我的心上捅刀子,但凡你有一丝一毫为我设想过,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凤婧衣万念俱灰,怔怔地望着他说道,“凤景,你残忍得让我害怕。”
“阿姐……”凤景伸手去扶她,却被他避如蛇蝎一般避开了。
“他们是我的孩子,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你可以恨他们,你们所有人都可以恨他们,
但我无法不爱他们。”凤婧衣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决绝道,“你既容不下他们,从此以后,我不再是南唐长公主,也不再是你的皇姐,我和孩子也不再与你与南唐有任何瓜葛,如此你该满意了。”
她怕他了,真的。
她怕他这个心狠手辣的弟弟了。
熙熙已经不在了,他不知道哪一天,他还会对瑞瑞也下手。
“阿姐。”凤景扑通一声跪在她的脚边,抓着她的衣袖乞求道,“阿姐我错了,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不要丢下我,我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不能不要我。”
凤婧衣木然地望着一边,眼泪却止不住地滚落。
“对你,对南唐,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以后就让我清静一点吧。”
“阿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丢下我……”凤景泣声道。
凤婧衣梗着脖子,没有低头去看他,只是说道,“你是怎么招惹上傅锦凰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但她时时刻刻都是想要我的命,你再与她牵扯,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tang“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找她,不会再跟她有任何关系,阿姐,我听你的话,我都听你的话,你不要走……”凤景哭得泣不成声,无助得像个孩子。
他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阿姐变成这个样子,他从来没有想过。
凤婧衣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躬身扶起他,说道,“在我有生之年,南唐若有难处,我依然会帮你,但是……我不再是你的阿姐了。”
她说罢,快步与他擦肩而过离去。
“阿姐!阿姐”凤景哭着追了出去,却看到她一步也不愿多留地离开了。
他追出宫门之时,她已经上了马扬长而去,头也不回。
凤景孤身站在金碧辉煌的宫门下,怔怔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这么多年不管发生了什么,阿姐从来没有真正生过他的气,也从来没有真正将他弃之不顾。
这一次,她却是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只是想,所有的一切都回到当初的模样,为什么一切却总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着。
皇姐和萧大哥越来越远了,和他也越来越远了,到底变了的是他们,还是她。
凤婧衣快马直接奔出了金陵城,虽是说出了那般绝情的话,她却依旧忍不住地涌心落泪,为那无辜死去的孩子,为凤景这般可怕的改变。
墨嫣追上她,勒马停下问道,“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凤婧衣摇了摇头,道,“我想先回丰都。”
她想见瑞瑞,其实离开不过数天的功夫,她却感觉自己已经离开他好久好久了。
她现在脑子一团乱麻,需要点时间理出头绪,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是我的疏忽,如果早发现了傅家人在南唐境内,也许就……”墨嫣自责地说道。
明明之前她就已经来信一再叮嘱她要注意冥王教人的动静,可她竟然连傅锦凰藏在金陵都不曾发现,才酿出这样大的祸事。
“算了,都过去了,你先继续留在南唐吧,以防他们再有别的目的,有什么事直接让人向我和公子宸汇报吧,凤景太年轻气盛,有事不适合让他再参与。”凤婧衣道。
墨嫣点了点头,道,“我会吩咐下去,但凡他下的命令,会让人支会我一声。”
他们从没想过要防备着他,可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却不得不有所防范,以满他再做出别的事来。
“你做事有分寸,我放心。”凤婧衣道。
即便她对凤景说出那样的话,但也不可能真的就对南唐从此不管不顾了。
“我安排人送你回去。”墨嫣道。
傅锦凰已经出现了,难保不会再对她下手,提防着总是没错的。
凤婧衣点了点头,又道,“你让人注意些白笑离,看能不能尽快找到她,若是找到她,我们对冥王教就能知道的更多了。”
“好。”墨嫣说着,朝着远处等着的一行人招了招手,叫他们过来护送凤婧衣回丰都去。
凤婧衣回头望了望金陵城,心情沉重难言。
“这些人,你带过去就留在身边吧,虽说鸿宣太子也有派人保卫,但留些自己人在身边总是没错的,这些人虽不比青湮和沐烟那般身手,但也是隐月楼得力的高手,就算你不需要,也得留着保护瑞儿。”墨嫣说道。
“好。”凤婧衣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说道,“我走了。”
说罢,一扬鞭带着人沿着官道,纵马飞驰而去。
大夏凤阳城,与南唐玉霞关遥遥相对,由军师容弈带领兵马镇守。
虽说是挂着南方兵马大元帅的名头,可这日子却是过得比谁都悠闲,别的守将吧好歹每天还装模作样的去巡个关巡个城什么的,可是他在这里却是每天睡到自然醒,没事出去骑个马,
过得比神仙还悠闲。
原泓奉命自榆城赶到凤阳,到了容弈的临时府第,管事却来禀报道,“原大人,你先到前厅稍后,我家大人还没起呢?”
“还没起,他睡醒了?”原泓一听就火大了,他一天鞍前马后,起早贪黑的忙碌,他在这里却一天过得比谁都悠闲。
于是,二话不说,也不顾管事的阻拉,直接冲进了人家寝房去。
“姓容的,你给我起来。”
被人从梦中吵醒的人,一脸阴沉地瞪着冲进来的不速之客,“原丞相,原大人,你这乱闯人寝居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了。”
“你一个大男人,我闯了又能怎么样,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若是真藏个女人,我一定不闯了。”原泓大剌剌地坐下,完全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
容弈被吵醒了,知道也没法再睡了,沉着脸起床更衣洗漱,可是原泓就在边上喋喋不休地抱怨数落自己在盛京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你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诉苦的?”容弈洗了脸,没好气地瞪眼他问道。
若是没有圣上旨意,他也不可能这么远跑这来。
原泓这才想起来,此行要办的正事,连忙说道,“皇帝老大要我来查一查南唐长公主回国之后,南唐的一些异动。”
容弈目光微沉,沉吟了片刻问道,“你们知道什么了?”
“南唐长公主的儿子前几天死了,嗯,准确点应该说是,皇帝老大的儿子死了,还是死在他自己手里的,不过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他,估计他是有什么疑心的,才让我过来查南唐的事。”原泓坦言说道。
“谁告诉你,那是他的儿子?”容弈惊声问道。
此事,他虽然一直有怀疑,但也没有确切的证据。
“鸿宣太子亲口承认的,当时孩子被冥王教的人掳走了,他让人送信来请皇上帮忙寻找,写了那封信,说是孩子是皇帝老大的,哪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媳妇儿生的儿子还是别人的,所以当然真的。”原泓说着,又不由叹了叹气,“可是傅家的人太狡猾了,我带着信赶去的时候,皇帝失手把那孩子杀了,我自然也不敢再把那封信交给他了,可是他似乎已经有些起疑了。”
容弈带着她到了书房,将暗阁里的一只小匣子拿出来,放到桌上道,“这就是南唐这两年的消息,你自己看吧。”
原泓瞥了他一眼,霸占了他的椅子,自己一封一封地抓开来看,看到孩子出生之时发生的事,抬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那两个孩子的事。”
“只是怀疑。”容弈强调道。
原泓低头又看了看,问道,“两个孩子?”
“听说是双生子,出事的那一个应该是长子,生下来体弱多病就送到金花谷去了。”容弈说道。
原泓看完了所有的信件,大约也了解凤婧衣回国之后发生的一切,由衷叹道,“说起来,凤婧衣这女人也怪可怜的,孩子一出生就出了那样的事,好不容易找回来了,现在一个孩子就在自己眼前死在了亲生父亲手里。”
“可怜之人,怕有可恨之处。”容弈淡淡道。
“你这个人,真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你明明早知道这些,为什么不说出来,不然那孩子……”原泓数落道。
“这些事让他知道了,你还嫌不够乱的,莫说凤婧衣那女人心不在大夏这边,但真是把她和孩子强行留在大夏了,她能为南唐和北汉害他一次,就会再有第二次,因为她闹出饥荒内乱,因为她前线死了多少将士,这样的人留在大夏只能是祸患。”容弈平静地说道。
“话是这么说,可那两个孩子毕竟是皇帝老大的儿子,你也知道他现在什么样了,这若是不把那两个孩子弄回来,指不定大夏以后就后继无人了。”原泓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知道了孩子的事,又岂会再由着凤婧衣留在北汉,便是他想把人带回来,鸿宣太子又岂会轻易罢休,大夏如今正是多事之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夏是需要雄心万丈的天子,不是要一个只知道围着女人转的昏君。”容弈决然说道。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不将南唐的这些消息回报盛京的原因。
“那现在怎么办?他让我来查,我总不可能回去告诉他,什么都没查到吧。”原泓哭丧着脸哀叹道。
“你自己想。”
“这件事,是你先知道的,不能全推给我吧。”原泓不服气地说道。
夏候彻精得跟个什么似的,他要编谎话骗过他,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容弈悠闲地端着茶抿了一口,道,“他是让你来查,又不是我。”
“好啊,要是这件事圆不过去,我不好过,你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是隐瞒在先的。”原泓挑眉哼道。
容弈想了想也是,搁下茶盏拧眉开始思量着对策。
“喂,你能不能派点人去丰都,虽说是凤婧衣那女人生的,可那好歹也是大夏皇室唯一一根独苗了,一个已经不在了,这个一个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也有责任不是。”原泓瞥了他一眼,提议道。
毕竟,如果夏候彻早知道这两个孩子的事,岳州弑杀亲子的惨剧就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