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这辈子的志向,便是一个青史留名的有道明君。
因此他广开言路,宁愿每夜回宫扎小人儿,也不愿意在朝堂之上显得像一个暴君。
但是作为臣子,谁又没有个眼力劲儿,一个能杀兄夺位之人,能是什么脾气好的人?
换句话说,他听你的谏言,那是他给自己面子,若是他不想听了,怎么着?你还想蹬鼻子上脸了?
尤其是此番阁老们大部分都默认了圣人的选择,而魏王自己个也不想当皇帝。
就连在圣人那儿说话都有分量的孙国舅,都没有吭声了。
跟别提宗亲们,圣人的其他儿子可能有想法,但是有想法怎么样,你爹不待见你啊!
这一切当然是因为圣人的确是一个强有力的明君,而且已经积威多年了。若是换一个新君这样干,百官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喷死他。
那些世家子弟心中也自有权衡,贺知春要嫁的是五姓七望之中排行第一的崔家,日后崔九郎吹吹枕头风,怎么着也得是偏向世家的吧?
说不定他夫纲振得很,天宝公主到底是女流之辈,拿不准的都问崔九呢?
那岂不是妙哉?
五姓七望同气连枝,崔九怎么着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损害了世家的利益啊!
寒门子弟就更加不会反对了,因为他们还指望着去天道书院拜名师,好出人头地呢!天宝公主弄的那些布,米粮,他们都是直接受益者。
他们的底气不足,在朝中势力还很微弱,本来就甚少反对圣人的意见,再一看人贺余,岑文,李大亮,孙弗都是穷鬼啊,不对,以前都是穷鬼啊,现在不都跟着天宝公主吃香的喝辣的么?
寒门出身的高官都不反对,他们干嘛要反对,管谁当皇帝啊,他们有官当就行了!
于是乎,朝堂之上坚决反对的,就只剩下了天宝上台会极大损害他们利益的一拨人,譬如天生晋王党,晋王妃和萧孺人的亲近之人,被天宝霍霍了的杨柳二族。
以及以孔家为代表的,一部分顽固的士大夫,他们坚决不能容忍,一个女人骑在他们的头上撒野,简直荒谬!
但是多数压倒少数,圣人的旨意到底还是生效了。
贺知春从大殿上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她这就成为了大庆的皇太女了么?
一不敲个锣,二不打个鼓,她就当上储君啦?
只不过因为还没有正式册封,她尚且不能入住东宫。
崔九等人来不及上前同她说话,圣人就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天宝且随朕来。”
贺知春一路跟着圣人进了甘露殿的书房之中,“天宝可知,为何朕第一日不说皇太孙之事?”
贺知春沉吟了片刻,“阿爹想要看一下,到底有多少人是真正同意您的意见的,有多少人是可以争取的,还有多少人是彻底反对的。”
圣人摸了摸胡子,“你莫要看阿爹今日好像赢得很轻松,说一不二。但并非是一日之功。皇权分散,乃是我李家的心头大患,你可明白?这就是阿爹对你的第三个要求。”
圣人果然一心想要削弱世家,任谁当皇帝,也不喜欢自己随便说个事儿,就一大群人出来指手画脚的。
圣人点到为止,然后面有得色的说道:“唉,换了任何一个人来,也都做不到你阿爹的地步啊!”
……你行,你继续自夸!
圣人又自夸了好一阵子,这才放脸都笑僵了的贺知春出来。
怎么办,她不想住东宫,想就住公主府啊,不然是不是每天都要听圣人爱的教诲……
忧郁!
贺知春一出甘露殿的门,在拐角处就看到了正在望天的崔九。
她想着,小跑了过去,站在崔九跟前,“哟,你好,太子妃。”
崔九不知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最后还是深深的叹了口气,摸了摸贺知春的头,“太子,春宵苦短,咱们……”
贺知春脸一红,要不要脸,还没有开始,就想当奸妃,霸占君王不早朝了?
她赶紧岔开了话题,“九哥怎么在这里等我,今日不用去御史台么?”
崔九咬牙切齿的说道:“别提了,一大群人恭喜某当上了太子妃……”
贺知春哈哈的笑出了声,崔九这厮在长安城得罪了多少人啊,好不容易有了怼他的点了,还不全都围过来报仇雪恨。
“你还笑!”
贺知春咳了咳,“不是太子妃,是太子夫!”
她说着,认真的看了崔九一眼,“九哥若是……”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崔九打断了,“不要!阿俏你敢说,某就打你……唉,某舍不得打你。”
贺知春脸一红,完了,她觉得自己肯定要成为被祸水所迷的昏君!
“走吧,某送你回公主府去。对了,最近这些日子,你可能会经常遇到有人英雄救美啊,在你跟前有意无意的吟诗作对……或者是那些贵夫人在你面前说自己的儿子貌若潘安……咳咳……”
贺知春都惊呆了!
难道要有人往她的后院里塞人,不能够吧这个……
贺知春咳了咳,那啥,轮到她表忠心了。
她想着,立马严肃的说道:“统统无视!英雄救美,英雄得过阿恬么?吟诗作对,比的过我的状元三哥么?貌若潘安就更扯了,我二哥都不说自己貌若潘安,他怎么有这个脸!”
“再说了,英雄,吟诗作对,貌若潘安?这不都是用来形容九哥你的么?”
崔九整个人都舒坦了。
太子妃就太子妃吧!他在阿俏心中无人能及啊!
贺知春见崔九终于不别扭了,也不由得欢喜起来,这个傻子在担心她将要有什么太子良娣,太子良媛么?不能想啊,想到那些油头粉面的男子住到她家中,就不能忍啊!
而且,她觉得是崔九多虑了,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不要脸的男人呢?应该没有吧。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朝着公主府驶去。
“阿韵现在怎么样了?”
崔九一听到崔韵的名字,整个人都不好了,“别提了,她已经快要崩溃了。我阿娘积攒了十年的母爱一下子爆发了,犹如黄河决堤,犹如瀑布落地……把她砸了个头晕眼花……”
贺知春好奇了,她从来都没有母亲缘分,不知晓滔滔不绝的母爱是什么样的。
“问你二哥就知晓了,我娘几乎要把你们家铺子里的衣衫首饰都搬光了,一天恨不得给阿韵换十套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