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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是商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再说,柳芙从小是跟着自己爹爹走南闯北的,跟洪世宣也算熟悉。
洪世宣是临县应县人,跟柳重山二十年的兄弟了。柳芙小时候跟着父亲出远门,这个洪世宣也是同行的。虽然近几年少见,但是小的时候,柳芙跟洪世宣关系还不错,总喊他洪叔叔。
见女儿跟侄女过来,柳重山忙招手说:“芙姐儿,这是你洪叔叔,还记得吧?”
柳芙笑容满面,朝着洪世宣稍稍福了下身子,才说:“当然记得,小的时候,洪叔叔还给我买过糖葫芦吃呢。”
洪世宣不惑之年,中等个头,却生得油头粉面。
洪世宣跟柳重山不一样,柳重山能有今天的家业,完全是靠自己打拼的。而洪世宣,则是富商之后。
洪世宣没吃过什么苦,他是家里独子,轻轻松松就继承了全部家业。婚后,又有娘子坐镇掌管家里生意,所以,他平时大多时候都是养花逗鸟,娱乐生活。
日子过得滋润,自然面容瞧着就年轻些。跟柳重山差不多大的年纪,却是瞧着比柳重山年轻不少。
不过柳芙觉得,这个洪世宣就是个花架子,比不得他爹爹。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得有能力跟本事才行。
想到这儿的时候,柳芙偷偷瞄眼朝坐在一旁沉默喝茶的顾晏一眼,心里还是蛮有些自豪的。能够又长得好又本事的,怕是也就她家夫君了。
顾晏感觉到了妻子火热的目光,但是没接。
柳芙有些泄气。
那边洪世宣目光在柳芙身上转了一圈,笑着夸赞:“真是女大十八变,芙姐儿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
“我以前也不丑啊。”柳芙眯眼笑着。
洪世宣微一顿,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柳芙说:“这丫头,还是那副性子。”又道,“柳兄,真是没想到,你的两个女儿都这么大了。”
柳芙就是看洪世宣不顺眼,不想给他好脸色,他说什么,她都要反驳几句。
“洪叔叔您都老了,我们姐妹能不大吗?”
洪世宣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敛尽,不过,面上却还挂着笑。
“芙姐儿说的对,我跟你爹已经老了。柳兄,咱们忙了大半辈子了,也该好好休息了。孩子们大了,家里的生意可以让他们接手管起来,咱们可以享一享天伦之乐。”
柳重山点头:“洪兄言之有理。蓉姐儿跟柏哥儿年纪还小,指望他们俩,还得再等十年八年。不过,好在小弟有芙姐儿跟阿忠在,有他们兄妹俩帮忙,我倒是轻松不少。”
秦忠一听,立即站起身子来说:“义父过奖了。等大小姐进铺子来,孩儿会尽力帮助大小姐。”
柳重山冲他按手,示意他不必总这样疏离客气。
“你是我的义子,这么多年来,没了你帮衬,我也打不下今天这么多家业。柳家的东西,将来必然有你一份。”关于这一点柳重山心里很清楚,他不会亏待这个义子。
柳芙忙附和:“爹爹说得对,虽说秦大哥是爹爹义子,但是在爹爹心里,秦大哥就跟亲生儿子一样的。在我跟蓉姐儿心里,秦大哥就是亲兄长。反正将来不管爹爹给秦大哥多少东西,我都没意见。爹爹要是听了谁吹的枕边风,回头反悔不肯给了,我还不依呢。”
“芙姐儿!”柳重山肃着一张脸,压低声音敲打女儿,“你今天有点过分了。”
柳芙轻轻笑了一下,没说话。
洪世宣没再说话,只是笑着。
又坐了会儿,柳重山打身边的小厮说:“你去大厨房问一声,看菜都好了没。再去后院跟太太说一声,差不多可以吃午饭了。”
小厮应着道:“小的这就去。”
柳重山打女儿回去,道:“虽然顾家跟女婿不拘着你,但你现在毕竟嫁了人。以后不能常常呆在家里,今天回来,就好好陪着你娘吧。”
柳芙点头:“我知道。”又叮嘱,“爹,你跟洪叔叔喝酒就是了,别拉着夫君灌酒,他喝多了酒会头疼。”
柳重山还没说话,洪世宣却笑着道:“芙姐儿管得实在有些严了,男人嘛,难得能够聚在一起。再说,洪叔叔大老远来一趟,又是过年,不把酒喝尽兴了,怎么行?”
柳芙望着洪世宣,似笑不笑的。
洪世宣问:“侄女怎么这样看着我?是叔叔说错了什么话吗?”
柳芙道:“洪叔叔没说错话,您是爹爹的至交,又是远客,本该好好陪着您喝酒的。那当我刚刚的话没说好了,方才有不敬之处,也希望洪叔叔看在芙儿年纪小的份上,不要计较。”
洪世宣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跟你能有什么仇?”
柳芙不再理洪世宣,想了想,她还是蹭到了顾晏身边去。柳芙小心翼翼扯着顾晏袖子,娇滴滴道:“夫君,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顾晏扬眉,微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芙蓉面。
柳芙轻轻跺了下脚,娇柔道:“你出来,我再说。”
顾晏懒得浪费时间与她周旋,也知道,此刻自己若是不出去,她势必会纠缠不休。所以,顾晏便站起身来。
朝着上位的两个长辈抱了下拳,而后也不等妻子,直接迈着长腿大步走了出去。
洪世宣望着顾晏渐行渐远的挺拓身影,对柳重山道:“这位顾爷,看着不像等闲之辈。”
柳重山摸着下巴的山羊胡,满意地笑着说:“当初就是看他气度不凡,这才拍板替芙儿定下的亲事。本来以为我撮合错了,现在看,他们小夫妻俩倒是相处得融洽。”
洪世宣看了眼秦忠说:“你的这位姑爷的确是好,只是可惜了秦忠啊。若不是顾爷突然出现,芙儿怕是跟秦忠结了夫妻吧?”
秦忠端着茶盅的手一顿。
那边,柳重山却已经说道:“结为夫妻这种事情,是讲缘分的。阿忠跟芙姐儿无缘,不过,他的婚事我也一定会做主的。”柳重山看了眼乖巧站在一旁的侄女柳芽,心中已经有了撮合之意。
想着,若是阿忠能够跟侄女结为夫妻,也是很不错的。
等回头,他得探一探阿忠的口风,再让妻子问一问侄女的意思。若是皆有意,便可立即成亲。
顺着柳重山目光看去,洪世宣惊讶道:“柳兄,你不会是想撮合……”他手指了指柳芽跟秦忠,“这位姑娘跟秦爷?这……这姑娘瞧着有些小了。”
洪世宣声音不小,柳芽跟秦忠都一字不落听了进去。
两人相互看了眼,俱是一脸尴尬。
只听那边柳重山道:“芽姐儿也不小了,过完年十四。她是我侄女,平时也跟亲闺女没两样。”
洪世宣目光又在柳芽面上转两圈,笑着说:“原来是柳兄亲侄女,那倒是跟秦爷般配。”
柳芽再皮厚,那也是女孩子。她脸一点点红起来,心里甚至还有些生气。招呼也不打,只转身跑了。
蓉姐儿喊了声“三姐姐”,然后跟上。
花厅外面的廊檐下,柳芙正在拉扯着自己夫君的手撒娇求着他事情。看到堂妹气冲冲的冲出来后,柳芙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拔腿便追了去。
跑了两步,又回头来。
顾晏已经不在廊檐下站着了,柳芙气狠狠跺了跺脚,还是追着柳芽去了。
雪地路滑,柳芽没跑几步就摔倒在了雪里。
蓉姐儿已经被小丫头铜钱儿追上,抱了起来。
柳芙去扶堂妹。
将人扶了起来,柳芙亲手帮她掸了掸身上的雪,这才问:“这是怎么了?”
柳芽气呼呼又朝身后的花厅望了眼,这才说:“大伯跟那位洪老板,竟然当着我跟秦大哥的面,就说要把我许配给秦大哥。那个洪老板,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的,说那么大声,生怕秦大哥没有听到似的。”
“我当什么事呢,就为了这个啊?”柳芙松了口气。
柳芽说:“那人家是女孩子嘛,脸皮薄……这种事情,干嘛当着我的面说,真是的。”
柳芙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捏着妹妹脸问:“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秦大哥?”
“疼!疼!姐……我疼!”柳芽龇牙咧嘴,柳芙松了手后,她才吞吞吐吐说,“秦大哥人是挺好的,算是很好的夫婿人选。不过,我也有自知之明啦,他心里……”左右瞧了瞧,怕被哪个偷听墙角的人听去,柳芽凑近自己堂姐,小声说,“他喜欢的人是二姐你,我才不会跟自己姐姐抢男人呢。”
“走,咱们回去说。”柳芙知道这前院儿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牵着堂妹手,喊着铜钱儿抱着蓉姐儿跟上,一道踏着雪往后院郭氏的院子去。
回了郭氏房里,柳芙让铜钱儿抱着妹妹去找母亲,她则拉着堂妹去了另外一间房。
“芽姐儿,我们姐妹之间,很多事情不能藏着掖着。关于秦大哥的事情,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柳芙跟堂妹关系素来好,不想因为一个男人最后变得疏远,所以她紧紧握住妹妹手说,“我待秦大哥,真的只如亲兄长一般。再说,我现在跟夫君关系挺好的,而且我也想以后一直都跟他好好过下去。所以,我跟秦大哥万万不可能的。”
“你跟姐夫好,我知道的。”柳芽撇了下嘴,她是大大咧咧的性子,索性也不吞吞吐吐了,直接说,“我也没多喜欢秦大哥,以前一直都拿他当准姐夫待的,也没有非分之想。不过,后来二姐嫁了别人,我……我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想法。”
柳芽掐着一截小指头,然后笑起来,歪头靠在柳芙肩膀上。
“不过,他心里的人一直是二姐你。如果他心里没我,我便不会嫁。”
柳芽晃着腿,手玩着自己的梢,倒也倔强。柳芙望着妹妹,笑着戳她脑袋。
柳芙问:“那如果董绣春嫁给了秦大哥,你会怎么做?”
柳芽大惊:“董绣春?秦大哥不会那么没眼光,去喜欢董绣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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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不代表不会娶啊。你别忘了,还有苏姨娘在呢。”
柳芽愣了愣,继而有些失魂落魄起来。
如果秦大哥娶的是姐姐,那么她心里一百个愿意的。可如果娶的是董绣春的话,那她真的能气死!
“姐,大伯刚刚还说,要把我许配给秦大哥呢。”柳芽有些委屈起来,“论起来,我虽然比不上姐姐,可比董绣春好多了吧?秦大哥是慧眼,在我跟董绣春之间,他不可能选董绣春的。若是真娶了董绣春,那我……我便一辈子都不再见他了。”
“这不还没娶吗?你就这样着急。”柳芙搂着妹妹,“在我心里,芽姐儿是最独一无二的,很多地方,我也不比你好。既然你喜欢秦大哥,那咱们便去跟娘说,让爹娘尽快定下来这门亲事。”
柳芽心里忽而有些烦乱,总觉得压制不住想闹脾气。
大伯的确对她好,但是姐姐说得对,他身边还有一个苏氏呢。万一苏氏对他吹枕边风,他心一软,很可能就忘了她这个侄女了。
“可……可我不知道秦大哥对我是不是也有意,万一没有,我多丢人。”
柳芙说:“我会让娘去问的,探探他的态度。”
柳芽心里忽然装了心事,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既不想随随便便就嫁秦忠,又怕她不嫁,会叫别人嫁了去。
柳芽走神,柳芙也在走神。
她在想着,堂妹心寄秦忠,难道前世割腕自杀,也是因为喜欢秦忠而不想嫁别人吗?
想到前世的那些糟心事,想到秦忠对苏氏母女的纵容,有那么一瞬,柳芙又觉得秦忠并非良配。
但是又回头一想,前世他娶的是董绣春,董绣春又给他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他那么做,可能也是迫不得已的。毕竟那个时候,董绣春跟那双儿女,才是他的家人。
想到这里,柳芙忽而抓着妹妹手道:“苏氏不是善茬,她如果起了让秦大哥娶董绣春的心思,肯定不会拖拖拉拉。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走,咱们去看看。”
“看什么?”
柳芙目光流转,摸着下巴说:“你说……秦大哥根本看不上董绣春,而爹爹也是想要你嫁给秦大哥。苏氏在爹爹身边呆了那么久,她最擅玩弄心计,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的。如果她觉得明着来不会有希望,说不定……说不定会耍什么肮脏的手段。”
“还有,洪叔叔虽然跟爹爹是二十年的兄弟,但是生意上的伙伴,有来往,就有竞争。近两年因为抢地盘抢顾客,明里暗里,都没少互相算计使绊子。这两年,渐渐不大走动了。可这个时候,偏偏在大年初二,他老人家还大老远跑来一趟,为的什么?”
柳芙看向妹妹问,柳芽耸肩:“我怎么知道。”
柳芙摸着下巴,在房里走来走去。若是洪世宣跟苏氏是旧识的话,得到苏氏处境艰难的消息,他怕苏氏就此失宠,便着急赶来助阵呢?
前世的时候,柳家被苏氏那个贱人掏空,后来爹爹又被冤入狱,她去求过洪世宣,但洪世宣态度极为冷淡。
之前没有多想,现在看到了他人,方才想起很多事情来。
这样一想,就觉得,很多事情都十分蹊跷。其中,也包括四年前爹爹错睡了苏氏那件事情。
很多事情都太巧合,柳芙不得不怀疑。
如果这个洪世宣真的是为苏氏而来,那么事情就太可怕了。
“走,咱们去盯着董绣春。”
柳芙来不及多想,抓着妹妹便往外跑。
刚刚她求了顾晏,让他提醒秦忠今天小心苏氏母女。可万一他们几个今天都被洪世宣灌醉了,再让董绣春赖上秦忠,秦忠便是不想娶董绣春,也得娶她了。
毕竟,在苏氏母女那里,根本是没什么礼义廉耻的。
就像四年前,如果不是她半推半就,就算爹爹酒喝得再多,再把她当做是自己母亲,也不能强了她吧?
董家又不是没别人在了,她大喊几声,肯定能喊到人来。
那件事情上,他跟爹爹都有错,她并非无辜。
*
苏氏院儿里,董绣春站在母亲旁边,低垂着脑袋,双手紧紧扣在一起。
董绣春显得十分紧张,苏氏倒是镇定很多。她斜眼睨了眼女儿,颇为看不上的摇了摇头。
“你要是不想这么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董绣春一口回绝,她粉色的薄唇渐渐抿紧了些,目光似是含着刀子般,“女儿愿意。”
“既然愿意,就别板着一张死人脸。有什么可怕的?娘一切都帮你安排好了,到时候,你就只管脱衣裳便好。”苏氏却并不放在心上,“你要是怕羞,永远都成不了大事。”
董绣春咬牙:“女儿明白了。”
“走,去前院,给老爷他们送酒去。”苏氏起身,便往门外去。
柳芙柳芽躲在院子外面的大树下,见苏氏母女出来了,忙将探出来的脑袋缩了回去。柳芽扯着姐姐的袖子,着急问:“现在怎么办?她们,她们真的是往前院去了。”
“嘘!”柳芙说,“小点声。”想了想,她对妹妹柳芽道,“一会儿我去盯着,你去喊几个婆子丫头来。自己编个理由哄她们来,再见机行事。”
“好,我这就去。”
这点本事,她柳芽还是有的。
柳芽猫着腰离开,柳芙见苏氏母女走得远了,这才继续跟在后面。
前院花厅里,四个大男人,都已经醉得趴在了桌子上。酒瓶已经空了,桌上的菜,也吃了一半。
苏氏领着女儿走到门口后,忽然停下了脚步。
“春儿,你自己进去罢。”苏氏给自己留了一手,她并不能保证此事万无一失。
万一惨败,保不得春儿,至少她得保住自己。
“娘!”董绣春有些怕。
苏氏皱着眉,严肃地说:“快进去!没一会儿,那药劲儿可就过了。”
董绣春站在廊檐下,她瘦削的身子迎风瑟瑟抖,一张脸,此刻也是煞白的。
不过,也只是犹豫片刻。片刻后,董绣春便推了门进去。站在门口,她又朝外面望了眼,而后将门阖上。
苏氏知道自己不便在这里多留,便拍了拍身子,开始朝外面走。路过门前一棵树的时候,苏氏抬眸朝树上看了眼。参天大树上,蹲着个一身素色袍子的男子。
男子朝门口指了指,随后一棵石子砸过去,便砸在了柳芙身上。
柳芙吃痛,“啊”的一声喊出声音来。
苏氏一惊,疾走几步往外面去。
柳芙遭了暗算,知道自己行踪已经暴露,索性便大大方方走出来。
她抬眸朝树上看去一眼,树上那着素色袍子的男子,已经不见了。
“大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氏跟柳芙之间,早已撕破脸了。所以,再见着的时候,谁都不会装着笑脸。
柳芙道:“姨娘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说罢,她欲绕过苏氏,往里面去。
苏氏将她拦住:“老爷跟洪老板在吃饭,大小姐这样突兀的闯将进去,怕是不太好吧?”
柳芙索性也不跟苏氏兜圈子了,笑着说:“可是……我刚刚分明瞧见了春妹进去了啊?姨娘,你可别忘了,这个家姓柳,不姓苏,更不姓董。”
“让开!”柳芙忽而严肃起来,声音便也冷厉不少。
她严肃起来的样子,的确有些威慑性。
不过,苏氏是根本不惧怕的。
苏氏冷笑:“大小姐,今天你想进去,怕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柳芙笑得比她还要冷,“哦?是吗?看来姨娘是真的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此刻春妹在里头,应该正在做什么肮脏不耻的事情。姨娘最好让开,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苏氏能活到今日,她也不是被吓大的。
所以,她根本不怕。
“那我就想要看看,大小姐你到底怎么不客气?”苏氏朝着柳芙逼近几步,眸子森冷,“还请大小姐告诉我。”
柳芙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抬起手来就是一巴掌扇打过去。趁苏氏尚未反应过来,柳芙反手又是一巴掌。
苏氏踉跄着,险些摔倒。
她眸光中闪过一丝狠意,朝柳芙走来,抬手也要打。那边,花厅的门忽然开了。
苏氏本能的,便朝后退缩,然后自己软软跌摔在雪地里,捂着脸哭。
“大小姐,再怎么说,我也是老爷的妾,是柏哥儿的生母啊。就算我再不好,也有老爷做主,你怎么能……”
柳芙没理苏氏,见是顾晏开了门,她立即提着裙子朝顾晏跑去。
花厅里,秦忠也端端坐着。旁边,董绣春上衣扣子解了一半,此刻正赤红着一张脸,立在一旁,蔫头耷耳。
“爹跟洪叔叔怎么了?”
“喝醉了。”顾晏轻轻吐出几个字,却在侧眸望向趴在桌上的两个人的时候,扯唇轻笑了一下。
柳芙知道,肯定是自己夫君跟秦忠说了些什么,所以秦忠并没有真正喝醉。她看向秦忠,解释道:“我本来并不确定姨娘跟春妹真的敢这么做,所以,事先不好与秦大哥明确了说。”
秦忠却起身,朝着顾晏跟柳芙夫妻两个抱拳。
“今天的事情,多谢两位。”秦忠倒也坦荡,“若不是二位相告,秦某怕是英明不保。”
“秦大哥客气了。”柳芙忙走几步过去,虚扶了秦忠一把,才看向董绣春说,“其实你若是真的爱慕秦大哥的话,可以坦坦荡荡跟爹爹说,又何必做出这些下三滥的事情来呢?今天若是你得逞了,毁了清白给秦大哥,秦大哥勉强答应娶了你,你就能幸福了吗?”
“姻缘天定,春妹,你好生糊涂啊。”
董绣春小手紧攥,这才抬起头来。
“大小姐,你无需假惺惺的在这里说这样的话。你眼里要是真的容得下我,你要是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为了我好,既然知道我想做什么,会不竭力阻止我,反而给我下这个套?”董绣春知道此事一出,她人也注定不能留在柳家了,所以,很多话,她也可以轻轻松松说出口来。
“我是娘带来的拖油瓶,你们都瞧不起我。你从来不曾真心待我,又何必现在说这些话?”
柳芙说:“春妹,要我真心待你,你摸着自己良心问问自己,你打从踏进柳家大门那刻起,可曾真心想与我好好相处的?你听你娘的话,住进芙蓉阁,目的是什么,以为我当真不知道吗?”
董绣春紧抿着嘴,不言语。
柳芙又说:“再说,本来我娘跟爹爹好好的,却偏偏半道杀出一个苏姨娘来……换做你是我,你会怎么想?怎么做?”
“春妹,我明白你的处境,所以我也很同情你。你娘为何让你这么做,我相信你自己心里明白。你娘她最疼的是柏哥儿,她不过只是在利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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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绣春不傻,自然听懂了柳芙这番话的含义,她冷笑道:“大小姐,现在还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今天是我失手了,不管老爷醒后怎么处置我,我都接受。”
“我爱慕秦大哥,自知配不上,所以……便狠心用了这法子。”董绣春目光在顾晏身上掠过一眼,倒是笑起来,“你之前回来大吵大闹要和离,还口口声声说想嫁给秦大哥。我是真不明白,怎么就一会儿的功夫,你就转了性了?秦大哥是好人,你配不上。”
柳芙暗骂董绣春,都走到这一步了,竟然还妄想挑拨离间。
不过,柳芙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我跟秦大哥青梅竹马,我待他似亲兄长。我的确配不上秦大哥,不过,自有人配得上就是。”说罢,柳芙走到顾晏身边,挽起他手来,“春妹,你也不必挑拨我们夫妻兄妹的感情,这些年来,你跟你娘安的是什么心,你自己心里清楚。”
董绣春撇了下嘴,不再说话。
“不必老爷赶我走,我自己会离开。”
董绣春理了理自己衣裳,正要出去。恰好,苏氏也进来了。
母女两个目光撞上,一个沉静,一个急切。
“苏姨娘,你别怕,春妹只说这事情乃是她一人所为,并没有供出姨娘来。”柳芙笑容淡然。
苏氏却并未松口气,只是严肃问:“生了什么事情?春儿,你是不是又惹大小姐不高兴了?”
“我没有。”董绣春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了,也不愿再看自己娘一眼。
目光斜腻在别处,双眼空洞无神。
苏氏目光流转,看了一旁秦忠脸色后,她几步走到女儿跟前,抬手便狠狠抽了女儿一耳光。
“不管你做错了什么,快点道歉。”苏氏严厉得有些可怕,“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老爷心善,你现在还在那个家吃苦受累呢。老爷太太善待你,是看在柏哥儿的份上,你还真当自己是柳家正经的小姐吗?娘跟你说了多少回,不要肖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你怎么就是不听。”
董绣春捂着脸,沉默。
因为事情败露,苏氏此刻心中怒火中烧。见女儿这般不中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她恨不得多扇她几巴掌。
但是苏氏知道,她在柳府上下一贯的形象并不是这般泼辣,所以,也知道到此为止。
而后,她便抱着女儿哭起来。
“春儿,是娘没用,娘没好好教导你。这些年,娘的心思都在柏哥儿身上了,疏忽了你,娘对不起你。”
这些话,一来是苏氏想哭诉博取秦忠的同情,希望他一会儿在汇报老爷的时候,可以嘴下留情些。二来,也是说给洪世宣听的。
她知道此刻洪世宣在装晕,所以,故意说这些给他听,希望他别忘了他们母子。
苏氏哭得稀里哗啦,董绣春反应淡淡的。
不配合,不抗拒。
苏氏一个人撑起了整台戏,一旁秦忠看着,都觉得累。
*
柳重山是半个时辰后醒的,因为需要控制时间,所以下药的时候,控制了量。
柳重山才醒,洪世宣便也醒了。
可怜了洪世宣,分明没有晕,却不得不跟着装晕。大家人都在,干等着,他也不好提前很多时间醒。
刚刚生的一切,洪世宣都知道了。
怕有人察觉到什么,醒来后,眼神也不敢跟苏氏有交流。
他手撑着脑袋,颇为迷糊地问:“怎么了?生了什么事情。”
顾晏自始至终一直坐在一旁喝茶,柳家的这桩事情,他不打算插手。而秦忠,则是负手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雪景,也是一言不。
董绣春依旧态度极淡,苏氏则双眼红肿。
柳重山头很痛,他甩了甩脑袋,挨着将厅内的人都看了一遍。觉得不对劲,才看向离自己最近的苏氏。
“生了什么事情?”
说罢,柳重山目光落在酒菜上,自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苏氏哭哭啼啼的,只柔柔唤了声:“老爷……”
“有什么事,直接说。”柳重山再次下命令,但余光瞥见洪世宣后,才又说,“洪兄,若是不介意,便先去歇会儿可好?”
洪世宣立即起身:“小弟也正有此意。”
等洪世宣走后,秦忠道:“义父,还是孩儿来说罢。”
秦忠不容苏氏再狡辩,只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始末交代清楚。
柳重山越听下去脸色越阴沉,他怒视着董绣春:“可有此事!”
柳重山心里到底有些阴影,对这样肮脏的事情,他极为厌恶跟痛恨。
“柳家是再容不下你了,你回你自己家去吧!”
“老爷!”苏氏捂嘴哭。
“苏姨娘呢?”柳芙望向自己爹爹,“春妹一个人,可筹谋不来此事。爹爹,我相信你自己心中明白的。”
柳重山望向女儿,柳芙没等自己爹爹开口,就说:“这件事情,的确是我提醒秦大哥的。爹爹,难道您觉得是我一手策划出来,然后陷害她们母女的吗?”
“爹不是这个意思。”
柳芙轻笑一声:“不是就好。”
苏氏可怜兮兮望向柳重山,柳重山目光只在她脸上掠过一瞬,便挪开。
“董姑娘虽然不是我女儿,但是既然倾心阿忠,说出来便是,何必来这一套?”柳重山没看苏氏,但是话却是对苏氏说的,“你大大方方说出来,我未必会不肯牵这个线。”
“老爷!”苏氏又低低唤了一声,紧紧咬唇,“妾身……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苏氏小心翼翼的,去拉柳重山袖子。
“你还要说谎到什么时候?”柳重山用力一甩,苏氏便跌跌撞撞的,头撞在了桌角。
头破了,流出血来。
柳重山扫了眼,也是一惊。
苏氏也不再哭,只自己挣扎着爬起来说:“既然老爷怀疑,那请老爷放我走吧。”
柳重山一愣,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般……
“走?”他声音骤然轻了很多,“去哪儿?”
苏氏垂着眼眸说:“董家我是回不去了,我也不想春儿回董家。所以,我会带着春儿回我娘家去。老爷,我们本来就注定不该在一起的,我们的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所以现在……为了弥补这个错误,请老爷休书一封,放我离府。”
柳重山没想过放苏氏离开,但她犯了错,此刻又当着女儿的面,他不好不罚。
“你还有柏哥儿在,你若是走了,柏哥儿怎么办?”柳重山抬出儿子来,也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这些日子,你便好好呆在自己屋里,面壁思过。”
“老爷。”苏氏声音拔高了些,跪下来,开始给柳重山磕头,“妾身心意已决,求老爷放妾身离开。”
苏氏在赌,赌这几年来,他是不是当真对自己没有一点情爱之意。
“你……”柳重山气得满面酱紫,手指着苏氏,半饷说不出一个字来。
“求老爷放我走。”苏氏以头撞地,“求老爷放我离开。”
“够了!”柳重山背过身子去,冷肃道,“想走便走。但是,柏哥儿必须留下。”
苏氏这才站起来:“柏哥儿姓柳,妾身自当不会带走。只是希望老爷,妾身不在的时候,可以多疼疼柏哥儿一些。妾身相信太太,太太一定会好好照顾柏哥儿的。”
柳重山一叶障目,但是柳芙不傻。
“娘身子不怎么好,蓉姐儿又调皮,她都照顾不来。姨娘若是真的主意已决,柏哥儿便养在祖母老人家膝下。若是姨娘心里根本不想离开……那就别走好了。”柳芙知道苏氏在玩心理战术,她既然要走,柳芙便唱反调挽留,“爹爹舍不得你走,你走了,爹爹会很难过。”
“所以,姨娘还是留下吧。”
不料,柳重山却道:“走就走。”
柳重山转过身来,负手立在苏氏面前,垂眸睇着她:“想走便走,我不挽留。只不过,好歹你也跟过我一场,我不会亏待你。你也放心,柏哥儿我柳家一定好好照顾。”
“多谢柳老爷。”苏氏盈盈福身,拜了拜,连称呼都变了,她在老爷前面加了个“柳”字。
*
苏氏母女很快离开了柳府,柳重山亲自安排了马车送她们母女俩离开。
郭氏得到这个消息后,惊讶得不行,一直问探了消息来的铜钱儿:“可是听错了?”
铜钱儿说:“绝对没错,奴婢瞧的真真儿的。那马车,已经送着人出府了。奴婢听说,是苏太太自己请求出去的,老爷答应了。”
“噢,我知道了。”郭氏有些魂不守舍,忙又问,“大小姐呢?”
铜钱儿笑着:“随老爷一起送小少爷去老太太那里了,大小姐说太太您身子不大好,便不让小少爷来闹您。所以,就送西院儿老太太跟前去了。”
“我知道了。”郭氏起身,“你看着二小姐,我去看看。”
郭氏才欲出门,柳重山父女便回来了。
“她……真的走了?”郭氏看着丈夫,一双潋滟眸子蓄着水意,娇柔万分。
柳重山也微垂眸睇着妻子看,望着这张脸,他忽而想到了十多年前。
当年他做生意,途经大花村。忽然下大雨,他便就近找了家农家避雨,结果恰好找去了郭家。
郭氏如今近四十的年纪,都风韵犹在,年轻的时候,容貌自然更是清丽脱俗。他对她,是一见钟情。
后来私下打探,得知她早已有了谈婚论嫁的人,未婚夫被征兵去打仗了。只等仗打结束,他能回来,便成亲。不过没多久,仗没打结束,但是他的死讯却传了回来。
在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是他时常关怀、陪在左右。两年多,她才渐渐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愿意放下过去的一切,嫁给他。
柳重山做过一件亏心事,他一直都瞒了妻子一件事。
当年姚荃江并没有战死,后来仗打结束后,他找回来了。
不过他找回来的时候,他跟娘子已经成亲,芙姐儿也都能满地跑了。姚荃江找到了他,要他好好待娘子。
怕妻子难过,也怕妻子会追随姚荃江而去,他瞒下了这个消息。
柳重山忽而觉得万分愧疚。
“琼花,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从今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他先是握住妻子的手,继而将妻子整个抱进怀里,“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郭氏有些不知道怎么是好了。
柳芙双手捂着眼睛,又从指缝中悄悄瞄了眼,而后才转身溜走。
天擦黑的时候,顾晏夫妻回去。郭氏跟柳重山带着蓉姐儿,一直送到门口来。
柳芙披着雪白的狐狸毛领披风,娇娇俏俏立在顾晏跟前,亭亭玉立。
“夫君帮我系一下。”说着,柳芙朝顾晏蹭过去,为了让他行事方便,还配合的踮起些脚来。
顾晏一身黑袍,外面也罩着件灰色的披风。领口是狐狸毛,晚风吹拂,随风浮动的柔软毛衬着那张英俊的脸,灯下,男人俊颜鹤姿,挺如翠柏,女人佼如青莲,摇摇曳曳……
论谁看着,都会称赞好一对璧人。
男人伸出那双素白又干净的大手来,倒算是耐心,手指快灵活的帮妻子系着披风上的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