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敏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中,她平日的矜持高贵全然不在,淫亵放荡不堪回想。梦里任何东西都是模糊梦幻的,只有一张如莲花般清涟无暇的脸深刻清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她看见那个犹如莲花般的女子,在晨露下漫步,长裙如纱,步如凌波。偶尔停在一株花前,纤指如葱,拈下一朵洁白的兰花,放下鼻下清嗅,芳香怡人,娱她微微一笑。
看见那朵白色的兰花握在她的手心,晨露湿手,顾月敏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那朵兰花就是自己,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人的手掌握自己的温度。
梦中充满了奇妙的痛苦与快乐。梦似乎很长,但终究醒来了。顾月敏睁开眼,便看见熟悉的脸。
“公主,你醒了?”竹语满脸惊喜,双眼带泪,“空闻大师说你还有一会儿才会醒呢!还好奴婢没听他的话!”竹语朝外喊了一声:“来人,把热粥端上来!”
竹语扶着明辉起来,半靠在床上,道,“都是奴婢不好,不该离开公主身边……奴婢已经通知了墨言姐姐,御医稍后便到。公主,你的伤……还疼不疼?饿了没有?”
顾月敏没理会她的话,而是在房间中打量了一会儿,发现这里是一间干净的禅房。她的身上已经换了干净衣服,竹语既然在,定然是十分仔细的给她清洗过身子。
白马寺可能是全国最富裕的一个寺庙,到这里的香客各式各样,有些贵客们会花上一大笔钱,只为了在这寺庙中住下,沾染佛气,另外还有需要常驻的俗家弟子。寺庙为了方便,备下了许多客房,其中有许多是独门独院,清静幽雅,大有尘世之外佛门圣地的氛围。
昨晚古砚浑身鲜血的带着昏迷的陈谦出现在白马寺后殿,把白马寺的僧人们吓了一跳。听说明辉公主在后山遇刺,住持方生大师立刻派出护寺武僧漫山遍野的去找。
没等武僧们找到明辉公主的踪迹,却看见一个绿衣女子将明辉公主和心儿小姐送回来了。明辉衣衫不整,满身尘土,血迹斑斑,明显身受重伤。方生连忙让自己的师弟去后山请空闻大师下山,又派人去找竹语这位公主亲信拿主意。
竹语刚离开公主身边就出了事,又是自责又是恐慌,连忙通知了明辉公主得力助手墨言,自己陪在公主身边寸步不离。
顾月敏张口道:“我怎么在这儿?”话说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嘶哑,像是竭力嘶喊过一样。
竹语道:“公主不记得了?是元小姐送你回来的!公主你不知道,你那时候的样子有多吓人!全身都是血……”
“元十三?”顾月敏回想着,那日傍晚发生的一切渐渐浮现。她想起元十三,那个面纱遮面的清冷女子,那如莲花般的容颜。时间在她的脑海中飞逝,两面受敌、生死关头打破绝境的弩箭,卓立场中的绿色身影,温柔坚定的拥抱,还有密林中……
竹语见顾月敏脸色微红,身子微微有些颤抖,道:“公主,你怎么了?哪里难受?我去叫空闻大师……”
“别去!”顾月敏一把拉住了她,道,“别去!我没事!”
竹语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可是,公主,你身子好像有些不妥……”
“闭嘴!”
竹语愕然的看着明辉公主。公主的城府很深,就算怒极了,也不会表现在脸上,她跟着公主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公主发这么大的火。
顾月敏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我只是受伤心情不好。”竹语点点头,仍然担忧的看着她,满脸关切,欲言又止。
顾月敏半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让我安静一会儿吧。”
竹语只好闭口不言。
周围稍微安静一点儿,顾月敏便立刻又见到了那清冷高洁的容颜,还有那熟悉又柔软的声音,“敏儿”、“敏儿”的,不断地在耳边萦绕,就像是梦魇挥之不去。身下隐隐作痛,仿佛不断提醒着她曾经发生过的事。不管怎么抑制,怎么让自己镇定,朦胧中那些羞人至极的画面,都让顾月敏又羞又怒,手指不自觉的捏紧了锦被。
“元十三……”顾月敏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问竹语道,“元十三现在在哪儿?”
竹语听了,脸上露出愤然之色,道:“那个元十三,当真不知好歹!奴婢请她回公主府答谢她,她竟然一点儿不领情,转身就走了。奴婢已经派人去跟着了,公主若要召见,立刻便能找到她!”
顾月敏却皱眉摇头道:“算了。你们找不到她。”元十三连那样严密的埋伏都能看得出来,跟踪这点小把戏又怎么能瞒过她的法眼?
顾月敏心道:元十三,你竟敢羞辱于我!若让我找到,就算你曾救过我的性命,我也不会放过你!
公主府的几个丫鬟都在房外候着,粥也一直热在灶台上,听见竹语吩咐,不多时便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粥进来。
顾月敏示意他们把粥放下,问道:“古砚和陈谦呢?你说是他们回来报信,他们现在可还好?”
竹语道:“他们二人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空闻大师说,陈谦受了极重的内伤,古砚也被弓箭伤得很深,现在都在旁边的院子里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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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月敏“嗯”了一声,道:“扶我起来!”
竹语惊道:“咦?公主,你的伤还没好……”
“我的伤自己清楚。扶我起来。”
元十三给她吃的药非常见效,再加上她本身身体极好,内伤虽然十天半个月好不了,但行动已经没什么困难了。
顾月敏撑着身子起来,道:“更衣,带我去看看古砚和陈谦!”
竹语一边扶住她一边说道:“公主,还是先喝粥吧!”
明辉公主却指着粥碗问道:“这是什么粥?”
竹语道:“是百合莲子粥,还加了蜂蜜。厨房还有人参汤,乌鸡汤,公主想吃什么?公主受了内伤,吃点粥汤最好,其他的,过些时候让下人去做。”
明辉公主道:“吩咐厨房,把所有的东西备两份,送到古砚和陈谦房里去。让人去拿虎骨、鹿茸,也送过去。”
竹语点点头。
竹语城府不深,但最是忠心听话,主子吩咐的事绝不会有丝毫懈怠。明辉公主身下的样子,竹语可能在清洗的时候看见了,但却绝不会多嘴。就是因为这一点,竹语一直被她带在身边。
明辉公主站起来,又感到那里有些疼痛。但她习武之人,身体素质极好,忍耐力强,走动之时也只是看起来有些虚弱,让人瞧不出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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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砚全身都被白布缠着,眯着眼睛靠在一张大椅上。旁边的床上,陈谦一动不动的躺着,四个穿着侍卫服的兄弟围着中间的一张八仙桌,脸色沉重。
窗外阳光刺眼,已快到中午了。
他们中一个黑脸汉子脸色狰狞的拍着桌子说道:“什么混账东西!顾嚣小儿,竟敢对咱们公主……”
“噤声!”椅子上的古砚低喝道,“皇家可是咱们能议论的?”又轻声道,“这是皇家丑闻,不可声张,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黑脸汉子哼了一声,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下,道:“真他娘的窝囊!”
古砚丝毫不见气,道:“你想想,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旁人会怎么议论咱们家公主?”
黑脸汉子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旁边一个端着茶杯的侍卫道:“不错,咱们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这事谁也别再提了。外人问,就说是孤胆刺客,扣在上次的那伙刺客身上便是。”他细细的抚摸着茶杯上的纹路,语气平和,长相也很普通,倒有几分儒将的味道。
另外两人听了,默默点头。黑脸大汉道:“那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古砚眯着眼睛说道:“这件事不用我们操心,公主自然有安排。程廷,你不要胡乱行事,给公主添麻烦!”
“谁会给我添麻烦?”
众人纷纷跳起来,看向门口。
明辉公主缓步进来,那儒将模样的侍卫连忙用衣服在主座上的椅子和桌面上擦了擦,与众人退开。
古砚挣扎着要站起来,明辉上前按在他肩上,道:“你别动!靠着休息吧!”
古砚感到她手掌上传来的内力,会心一笑,点点头,不再坚持。既然行走自如,还能用内力,说明明辉已无大碍。只要明辉公主安好,这些小节何必在意?
明辉如沐春风的微笑着,朝众侍卫点点头,没有坐侍卫擦过的凳子,而是坐在了陈谦的床边,看着睡着的陈谦,道:“陈谦伤得如何?”
古砚道:“昨夜回来的时候,我给他吃了元小姐给的药丸。空闻大师说,那药丸配方极好,对内伤大有效用。”
古砚说到“元小姐”三个字的时候,竹语眼尖,看见公主放在腿上的手紧了紧。
明辉公主点了点头,道:“好好养伤,这件事,我迟早会为你们讨一个公道。”
程延咧嘴笑道:“我就知道,公主不会饶过……哎哟,陆秀才,你踢我干什么?”
那儒将模样的侍卫目不斜视,当他不存在。古砚半躺在椅子上对明辉公主道:“只要公主没事就好了。这件事,还是让它过去吧!”
除了程延之外的三人齐齐点头。陆姓的侍卫又在程延的后腿提了一下,于是程延也点头。
明辉公主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外面有丫鬟进来禀报:“公主,墨言大人带着御医来了!”
明辉点头道:“让他们过来这里吧!”
话音未落,一个风尘仆仆的蓝色身影就冲了进来,三两步跨到明辉公主面前,跪倒在她面前,握住明辉公主的手,道:“小公主,你哪儿受了伤?”
这女子二十七八岁,秀眉飞扬,脸色刚毅,皮肤略显健康的古铜色,腰间挎着侍卫长刀,神色焦急。
“墨言,我没事!”
墨言神色自责,几乎是痛心疾首的说道:“都怪我没有事先将白马寺探查清楚!小公主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向天上的皇后娘娘交代?”
明辉笑道:“墨言你就是大惊小怪!我能有什么事?”
墨言嗔道:“胡说!我听说你都吐血了,还能没事?我给你带了高丽的千年人参和西域的雪莲,待会儿给大夫看看,乖乖吃药!”
明辉无奈道:“墨言,我这不是好好的?倒是古砚和陈谦,伤得厉害!”
墨言这才注意到周围的其他人。
外面传来精神抖擞的老人的声音:“谁伤得厉害?给老夫瞧瞧!”
明辉等人眼前一亮,古砚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程延咋咋呼呼的喊道:“陈神医,您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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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走到床边,伸手拉住出去的搭脉。片刻后,道:“没什么大碍,他受伤之时就已经吃了上好的伤药,我再给他开一副药,吃个三五天就活蹦乱跳了!”
陆姓侍卫问道:“为何他还在昏迷中呢?”
陈三道:“他吃的伤药里含有催眠的作用,想必是你们给他一次吃得太多,没事儿,睡到傍晚差不多就该醒了。嗯,这用药之人应该医术极高!他人呢?”
明辉公主淡淡道:“这人已经走了。”
“走了?”陈三满脸遗憾,道,“不知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老夫也好去讨教一二!”
明辉公主道:“此人是个年轻女子,姓元名十三,师伯可曾听说过?”
“姓元?难怪了,原来是她……”陈神医喃喃说道,“如果是她,那就没什么奇怪了!殇儿的医术是极好的!”
“你认识她?”明辉公主不禁大声问道,陈神医点点头,道,“我见过她一次,和她探讨医理,受益良多。怎么,原来是她救了你?”
明辉公主捏紧了手中的丝绢儿,语调貌似随意的问道:“正是!你能找到她?她救了我们,我正要答谢于她!”
“答谢”二字音调略重。
“我不过是偶然见过她一次而已,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想来,你们有缘会见吧!”陈神医摇头道,“只不过,她不喜欢官府中人,你要见她,或许不容易。”
在陈神医眼中,皇权富贵全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医学。驸马深知医理,堪比师父神机子。虽然陈三不知道为什么公主没有认出女装的元殇身份,但他早已对元殇既钦佩又仰慕,又怎么会出卖元殇女装易容的真相?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陈神医一向是不屑于撒谎的,所以当他撒谎的时候,连明辉公主也没看出来破绽。
“公主要找那元十三吗?奴婢已经吩咐下人去寻找了,京城附近的三教九流也尽皆出动,一定为公主找到她!”
明辉公主却没一点信心,道:“尽力而为吧!”
“啊,对了!”墨言道,“穆胜将军说,已经有了驸马的消息!”
明辉听见驸马二字,脸色忽然僵硬了一下。虽然她从不将苏琦放在眼中,但苏琦毕竟是她名义上的驸马。刚刚被人迷药凌辱,乍听见苏琦的消息,立刻又让她想到了昨晚的事。但偏偏她还得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明辉公主稍作停顿,慢慢问道:“驸马在哪儿?”
墨言道:“穆胜将军说,那个落网的刺客头子给他送信,说后天中午之前,会将驸马送至白马寺下的东街的玉店,让我们在两日之内将牢里的刺客放了……这刺客难道当我们是傻瓜吗?”将唯一的犯人给放了,对方如果不放了驸马,岂不是再没有寻找驸马的筹码?
墨言提到这刺客就满脸鄙夷,“穆胜将军已经查到了他们的躲藏之处,但没发现驸马的踪影。”
“他们不敢把驸马怎么样。千玉楼的人若敢动驸马一根头发,玉楼主就该上皇城负荆请罪了!”明辉公主冷笑道,“千玉楼的人怎么会如此幼稚?墨言,你查到报讯的这刺客是谁了吗?”
墨言摇头:“大牢里那个不管怎么用刑,死活不愿多说,只说外面这个是千玉楼的九师妹。不过,越是这样,越能证明这位‘九师妹’身份不简单。否则,如此幼稚的手段,怎么能调动千玉楼在京城据点的人手?穆将军查不到驸马的行踪,我们该如何是好?”
明辉公主纤纤长指抵住下颚,思索道:“这刺客可能和千玉楼主关系非浅,暂时不要动她。若是等到后天依然见不到驸马,再抓不迟!”
墨言点点头。
“对了!”这时,竹语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说道,“公主,元十三留下一个东西,让我给你!”她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摊开手,明辉公主定睛看去,见是一个翠绿的耳坠,上面一点血滴一样的纹路,从玉石里透出,刺眼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