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皇帝还是没有给太子解禁。皇帝做出决定的事情,不会因为公主驸马跪了两个时辰就轻易改变。
只是大学生张士吉贬官之事,因为以宰相许文秀、御史令曹参等清流文臣的极力反对,最终还是贬官去了赣州做刺史。
当晚,皇帝来公主府探视之后,下了圣旨,说他身子不好,就不用再回驸马府折腾了,就留在公主府养伤,让公主照顾——这就是传说中的自掘坟墓?
元殇分明没有病,但白太医既然来了,总不能说“驸马爷身体倍儿棒、吃饭倍儿香,一点儿毛病没有”吧?如果这么干他就该拎着自己脑袋去皇宫自首了。
可白太医连脉都没搭过,怎么开药?本着“补药吃不出病来”的原则,开了一大堆补药!反正驸马不是身子不好么?合该好好补补。于是皇宫里又送来了无数补品,皇上御赐,不吃还不成了!
还好当晚陈三神医听闻元殇晕倒的消息,专程来看望她。元殇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写了几张药方悄悄递过去。陈神医拿到药方,犹如看见了自己孩子,心花怒放,满口答应。
陈三这位神医没有隶属于太医院,但没有哪个太医不知道神医门的名声?陈神医发话,白太医也松了一口气。就是皇帝,在病痛一事上也不敢不听陈三的。
元殇总算是脱离苦海,否则这么一番补下来,还不知道会吃出什么毛病!陈三自己呢,也拿着药方欢天喜地的回去了。临走时还神神秘秘的给元殇说,会给她一个“惊喜”。
元殇看他表情,预感那怎么都不会是惊喜,而应该是惊悚。
太医还没走,苏家那位少年高手就赶到了。苏荫来了一看——刚离开一会儿就医生跑来了,要是看出元殇女子的身份怎么办?赶忙护着元殇,不让任何人接近。
“我就说不能靠近公主!少爷你看,每次见了公主都得病倒,若是多见几次,岂不是连性命都没了?”
元殇深以为然,重重点头。和公主这样精明的人近距离相处,提心吊胆,几条命都不够。
苏荫愣是要带元殇会驸马府,剑都抽出来了,插在木质的地板上,杀气腾腾,一幅谁敢拦着就要血溅三尺的模样。
元殇好说歹说,才让他明白:你家少爷我没有病,只是为了避免长跪不起,被公主指使着装晕而已。苏荫这才罢休,但也寸步不离,守在元殇的卧房。竹语得了明辉公主的旨意给元殇送汤药,见了苏荫,免不了又是一番唇枪舌战,热闹之极。
元殇头疼不已。
她是一个杀手……好吧,她曾经是一个杀手,并且杀手的习惯刻进了她的灵魂——比如讨厌喧闹。时常陪伴杀手的只能是孤寂和清冷,因为他们需要冷静,需要在黑暗中蓄势待发、一击毙敌。
而这几天——
皇帝拨下来的二十个侍卫,已经从皇宫禁卫军中除名,现在要登记驸马府造册,另外还有两百个侍卫的名额。这个名额当然不需要在外“招聘”,直接让老爹苏策从大营中挑了两百个老兵过来。前面的二十个侍卫现在已经姓“苏”了,自己家主子“病重”在床,自然要来看望。
那两百个老兵听说是赵国公的嫡长孙“不惧皇威”,为了陪着公主下跪而病倒,一个个都说“不愧是苏元帅的嫡孙”,一个个都拿着微薄的俸禄买了东西挤过来探望。这些兵士都将是驸马府的卫士,自己的属下总不可能不见吧?
苏荫虽然已经通知了赵国公和苏策真相,但爷俩还是派下人前来探视。
赵国公和兵部尚书苏策自己不能亲自去公主府——若是在太子幽闭的这个节骨眼儿上去明辉公主府,岂不是有太子党的嫌疑?于是只能隔三岔五的派人传话、送东西。
小孩子陪着公主跪成极殿,那是两个晚辈情深意重,并不会让皇帝猜疑。但苏家若敢有支持太子的举动,皇帝说不定就会想——朕还没死呢,就想拥立太子了吗?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中?所以苏爷爷和苏老爹是万万不敢轻举妄动的。
除了驸马府和苏府的人,太子府的人前来找公主商议,也屁颠屁颠的跑来骚扰元殇,旁敲侧击的探问她的赵国公爷爷和兵部尚书的老爹意向如何。
公主府的下人们难得在近处看见“传说中的驸马爷”,也想方设法的从其它院子过来瞅瞅,一双双眼睛在暗处窥探。若是光明正大的看也就算了,偏偏他们偷偷摸摸的看。而作为杀手,对暗处的窥视最是敏感,弄得元殇神经紧张。
驸马府、公主府、苏府、太子府的人一拨一拨的来,这还没完,十一皇子顾睿也跑来了。
“妹夫、妹夫!本王来看你了!”顾睿满脸阳光般的笑容,不经通报,直接就冲进来了,“你看本王对你多好,刚从洛阳回来,就来探视你了!”
元殇看这位江王殿下,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听说是顾月敏的孪生哥哥,两人却一点儿也不像。顾月敏和皇后年轻时有七分相似,顾睿却有几分像皇帝,只是眉目间略显稚嫩,穿着紧身的黑色武士服,举止随意洒脱,看着不像是皇子,倒像是个江湖侠客——少年风流,阳光俊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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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形不高,与明辉公主仿佛,应该是年纪小还未到长个子的时候,看起来可爱多于帅气,像是明辉的弟弟似的。
顾睿见到元殇,笑意盈盈,还未走近,满脸警惕的苏荫就已经抽出了长剑,用剑尖恶狠狠的指着他。
“父皇不该封你做‘江王’,应该封你做‘江湖小霸王’才对!”明辉公主撩开门帘,笑着走进来,“十一哥不在你的封地待着,怎么回来京城了?你不怕曹御史参你一本?”
顾睿面对苏荫的长剑,笑嘻嘻的后退一步,坐在一张椅子上,道:“我这是奉了皇命进京,谁能参我?”
“皇命?”明辉给身后的竹语递了一个眼色,笑道,“莫非你指的是一个多月前我与驸马成亲,让你来京城道贺的那道圣旨?”
竹语微微点头,立刻将下人远远赶开。房间中就只剩下元殇、苏荫、江王顾睿、明辉公主顾月敏四人。
“是呀!”顾睿的身子斜斜的靠在桌子上,“本王的亲妹妹成亲,我来京城,自是理所当然!是吧,妹夫?”说最后一句话时,把元殇也脱下了水。
“圣旨到你那儿差不多两个月了,从你江王的封地到京城最多只需要五天时间。听说你乔装少年侠士,跑去江湖上‘比武招亲’的摊位上打擂台——到底是来看妹妹,还是在江湖游玩?”
顾睿两手一摊,道:“我那不是为了皇命吗?父皇让我将这些江湖势力收归己用,强的不行,联姻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本王取了这些武林名宿的女儿、孙女,再慢慢蚕食瓦解就顺其自然了。”
“这是你第四位妾室了吧?你不怕吃不消?”
“女人嘛,随便哄哄就……”顾睿一见明辉那格外灿烂的笑脸,立马调转风向,道,“当然了,这些人怎么能与皇妹相比?像皇妹这样女子,妹夫还不得倾心以待,捧在手心千依百顺?”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转向元殇,原本玩世不恭的神色瞬间带上了几分凌厉,像是警告,又像是审视。
明辉像是没看见一样,在顾睿身边坐下,说道:“你这时候回来,难道是为了太子哥哥的事?”
“太子老哥?”顾睿却摇头,“我管他做什么?还轮不到我插手。前几日,你和驸马那一跪,震慑了那些跳梁小丑足够了。父皇幽闭太子老哥,不仅仅是因为这次的事,而是对太子老哥的作风不满意,想要罚罚他,让他长长记性而已,又不是废他,皇妹你就是太紧张了!”
“十一哥,虽然父皇现在没有打算废太子,但这样下去,总归有变数!”
顾睿摊手:“没法子、没法子!咱们兄妹不管怎么求父皇,父皇也只会认为我们偏私!须得有重臣在皇帝老爹面前进言,父皇才会认真考虑。但现在又不是废太子,只是罚太子老哥禁足、在冷宫里面壁思过,咱父皇理由充足,那些老狐狸是不会愿意去触霉头的。”
顾月敏语似随意的问道:“我听说你曾和魏王出去打猎?”
魏王是一位文武全才的皇子,但却为人孤傲,他瞧不上太子温温吞吞的老好人性子,也瞧不上楚王、齐王这些武夫。皇帝十分欣赏他的才学,曾让太子太傅张士吉教导他的功课。
他为人孤傲,从不屑于与其他皇子为伍,还曾公然抨击太子在政事上的过失,以及楚王、齐王的嚣张跋扈。唯一例外的,倒和有些侠士风范的江王有些谈得来,一起出去游玩过几次。
顾睿眯着眼睛想了想,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找魏王吧?”
顾月敏也朝他眨眨眼,这位公主殿下的眼中尽是十六岁少女的纯真:“是啊!难道你来了京城,不该和他叙叙旧?魏王的母妃、栗妃的生辰快到了,不日将会来。”
顾睿咬牙道:“又是我?为什么你不去?父皇舍不得罚你,却不会舍不得罚我!若让父皇知道,我的屁股又得开花了!”
顾月敏甜甜的笑道:“十一哥,你忘了我给父皇禁足了?你是哥哥,难道不该能者多劳?”
“好吧!好吧!”顾睿有些泄气伏在桌子上,“难怪你不急,原来早有打算!哼,好吧,你这招比我的办法简单省力多了!我本来准备去骊山给参佛的奶奶告状,看来现在也不用她老人家出马了!要让父皇知道我打扰了太后奶奶的清修,我的屁股可能没事,脑袋该有事了!”
“那就拜托十一哥了!”明辉话锋一转,又道:“你可知道,五哥已经在暗中联络了许多武将?”
顾睿眨眨眼,道:“五哥酷爱兵战,又武艺超群,父皇准许他像诸位将军请教兵法,这也不是什么违矩的事、”
夙沙皇后共生有三子一女,太子顾承业,三十有六,五皇子、齐王顾泯二十八岁,还有十一皇子、江王顾睿,以及小女儿顾月敏,二人都不到十六岁。除了太子之外,成年皇子中,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有佟妃所生二皇子楚王,丹妃所生的三皇子吴王,以及栗妃所生的四皇子魏王。
其中,在军中的楚王和齐王深得这位马上皇帝的喜爱,是太子候选最热门的皇子。齐王虽然是太子的同胞弟弟,但在皇位面前,谁说就得哥哥得皇位呢?齐王不过小了太子几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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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辉见他装傻,并不点破,微微一笑,低头喝茶。
两兄妹又东拉西扯了些江湖上的趣事,顾睿便告辞离开了。临走时,回头看着元殇,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们兄妹叙话,从不让旁人听见,妹夫,这可是第一次哦!”
不等元殇答话,人已经不见了。
元殇皱着眉头,看着他远去。明辉公主却并不相送,依旧坐在房间中慢悠悠的喝茶。
元殇问公主道:“找魏王做什么?”
明辉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我以为驸马不会关心。”然后渐渐展露出动人的笑容,霎时间兰花盛开,清丽绝俗。
元殇淡淡说道:“不关心也不行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有哪位皇子想要刺杀我呢!”
明辉浅浅的笑着,看着元殇的眼睛,“原来驸马知道了,上次是七皇兄暗中买通了杀手。不知道,是谁告诉驸马?”
元殇这才反应过来——刺杀的内幕,是在白马寺的时候九皇子提过,但是那时候“自己”并不在场。
“我猜的。”元殇这时候也只能死鸭子嘴硬。那晚顾月敏带心儿去吃点心,并没有继续向心儿套问。但元殇始终觉得公主好像知道了什么,每天看见公主那笑吟吟的目光,她就全身发毛。
公主并不追问,但元殇怎么看顾月敏也不像是相信自己的样子。
明辉公主道:“魏王与太子哥哥不合,满朝文武皆知。如果魏王为太子哥哥求情,比任何人求情都更加有用。”
元殇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如果太子现在下马,得利的也是齐王或者楚王,和他魏王没什么关系,还不如抱住太子,与楚王、齐王相抗衡。
这些公主皇子的心思真是太深了!
不行,这地方待着太危险了!不能再这样下去!趁着公主还给禁足在家,赶紧的,快走人!这次,公主总不能调动龙武军来抓她了吧?
当夜,元殇便在苏荫的茶里下了迷药,当苏荫在桌子上伏着昏昏睡倒,元殇便整理好东西,伤药、银票、暗器,以及小腿上的匕首,都一一配齐,然后从卧房走了出来,开始勘察地形。她打定主意,若是有机会便走,没机会便慢慢寻找。
走出第一个长廊,是一个巨大、弯曲的湖泊,湖边假山林立。元殇装出一副月下散步的模样,放轻了步子向前走去。她可不敢夜晚潜行。万一给值夜的侍卫察觉,说不定就给当做刺客处理了。
湖边清冷,倒映着月光。旁边簇簇花丛,倒还真适合“花前月下”这个词。
“驸马,夜露深重,怎么也不多穿件衣服?”
元殇回头一看,但见顾月敏站在湖边的凉亭下,白衣胜雪,如夜间精灵,容色绝丽,娇媚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