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依,唯愿你我不相惜,十年之后不相忆。
——夙沙悦容。
夙沙悦容坐在竹林边的竹凳上,纤纤长指捏着一颗黑色发亮的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她虽然只得十五岁,却已经出落得倾国倾城,墨玉制成的棋子在她雪脂般肌肤的对比之下,显得更黑暗了几分,一如其人。
棋盘对面坐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银须白发,眼中带着一丝宠溺却有些无奈的笑容。
“容儿,你这一招棋,真让为师进退两难啊!”
“师尊也有为难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劫而已。”夙沙悦容笑得云淡风轻,“师父若不提子,弟子可就要斩下大龙了!”
“一个劫?”老道士摇摇头,“你啊你!三连劫,小小年纪,算计为师倒是越来越在行了!”棋盘上的三连劫正好是胜负劫,谁也没办法退让,谁退了,便输了,但若无人退让,便得在这三个劫上相互提子,永无休止,分不出胜负。
“为师一把年纪的人了,哪有力气和你慢慢拖一辈子?”老道士眯了眯眼睛,言语中若有所指。
“怎么会呢?”夙沙悦容有些黯然,道,“师尊不是说,我只得十年寿命么?怕是弟子等不到这盘棋结束才是。”
老道士轻叹一声,满眼怜惜,道:“若我能早十年……不,早五年遇上你,用先天真气打通你的任督二脉,便不至于让你如此衰弱下去……”
“命中注定而已。”夙沙悦容反而释怀的一笑,“命中无时,人难强求。师父不是说,若能得江湖毒医高手‘神机子’出手,我还能多出近十年的寿命吗?有此希望,徒儿也不算短命。”说完俏皮的笑道,“还好师尊有逍遥子师兄继承天云观衣钵,不需要我这个无用的关门弟子。”
“你啊你!”老道士哈哈笑着摇头,道,“也好,不论十年还是百年,红尘俗世,也算走了一遭!”
夙沙悦容道:“夙沙家的遗传病,只要血脉不绝,代代女子相传。师尊,这一劫既然无休止,那请师尊在有生之年,下完这盘棋。”
“我收了你这个弟子,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旁人都是‘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你这个徒儿,却给师尊添麻烦!”老道士对这个宠爱的弟子无可奈何,说道,“这样吧,你将来若真有女儿,我便让逍遥收她为弟子,为她打通任督二脉。不过……”说到这里,老道士故意顿了顿。
然而夙沙悦容依旧一脸笑意,毫无担忧之色,听着他继续说完:“不过,若她没有你这般聪明,别想让她入我天云观!”
夙沙悦容殷勤的给老道士斟茶,笑得像得逞的小狐狸,说道:“还是师尊最好!”老道士只得望天哀叹,心道:这是自己被徒弟第几次算计了?
正在这时,门外一声娇喝,让整个青竹别院晃了两晃。
“夙沙悦容!你出来——”
听见这声音,夙沙悦容倒茶的手腕微微一顿,继而笑容从眼眸里洋溢出来,止不住深埋在心底的愉悦之色。
老道士有些愕然,他的这个弟子,心思极重。自她七岁起,就开始给夙沙家出谋划策,夙沙家从低潮走出来,如今商号开满江南各地,夙沙悦容功不可没。夙沙的两个哥哥,一个计谋无双,一个勇猛无敌,是夙沙家的顶梁柱,但外人都不知道的是,这兄弟两都是听她的吩咐行事。
这个计谋无双的小徒弟,就算在他面前也不露心思,就连那些常令众生倾倒的笑容也是假笑而已。如今竟然笑若桃花,笑意直达眼底,以他对小徒弟的了解,,莫非是……
“容儿,难道你……”老道士摸着一颗雪白的玉石棋子,眼神凝重起来,“你可知,天下之大不韪……”
夙沙悦容淡定的收拢棋子,道:“师父,你忘了,弟子不过十年寿命。她才十二岁,等她成年,懂了儿女私情,我却也该入土了。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老道士看着她的眼睛,犹如解签一般的说道:“命里无时,强求不得;命里有时,你逃也逃不掉。容儿,自你十岁为师遇见你,第一次见你如此……罢了,随你心意吧!”
夙沙悦容将棋子耐心的一个个放入棋盒,低声道:“弟子浅尝辄止……”
老道士一眼看穿她语气中的不确定,断言道:“容儿,你太自负,小心玩火自焚。”
夙沙悦容闭上眼睛,轻轻吐出四个字:“情难自已。”
“痴儿……”老道士放下茶杯,收敛了神色,眼眸恍若看穿了凡尘俗世,“为师去峨眉找神机子为你说项,这之后便去山中闭关感悟天道,自此你我便分别吧!”
夙沙悦容终于露出不舍,道:“弟子还能再见师父吗?”
“老不死一个,见与不见,有什么区别?你不是寻常女子,何须如此小儿女模样?天下乱世已现端倪,你好自为之罢!”老道士说完,手中的白玉棋子放在棋盘边,扬长而去。
夙沙悦容拿起那枚棋子,原本微微凸起的棋子变得十分平滑透明,薄如蝉翅。
“夙沙悦容!你这没胆的狐狸,躲哪儿去了?”竹林外的声音渐渐近了。
“哎,姑娘,我家二小姐正在招待贵客,你不能进去!”从大管家夙沙金荣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夙沙悦容站起身来,越过竹林的空隙看出去,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身穿玄色锦袍,手持长剑,脚尖点地,箭步如飞。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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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贵客?若真是贵客,为何不在正厅款待?我看她分明就是怕了,去竹林里躲我!”顾嫦依长得并不出众,相反,还很普通。只是她眉眼间带着英气,神色清盈,如秀林青竹,一见之下,让夙沙悦容眼前一亮。
“狐狸!”顾嫦依如山泉那般清亮鲜活的眸子忽然望了过来,夙沙悦容只觉刹那间心跳停了一下,近乎窒息。“狐狸!你在这儿!”顾嫦依立刻改道向棋桌跑来,“这回你别想躲!”
夙沙悦容笑意盈盈的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的拿出两个青瓷杯,茶壶倾倒之下,渐渐流出的茶水青绿可人,香气满溢。
“这回可抓住你了!”顾嫦依跳上竹亭,捉住夙沙悦容的手腕,“这回你逃不了了!”
夙沙悦容愕然,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紫砂茶壶,又看了看她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最后望向顾嫦依,保持着倒茶的姿势,含笑不语。
顾嫦依这才看清夙沙悦容正在倒茶,脸色微红,放开了手。这时的顾嫦依还是个活泼开朗的少女,见自己莽撞,松开了手,神色略有些尴尬。但转瞬间这尴尬就看不见了,只剩下理直气壮的挑衅:“夙沙悦容!这次我们再比比!”
顾嫦依最讨厌夙沙悦容的眼神,仿佛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然!不过是因为夙沙家的财力,才有了那些“天下第一美女”、“天下第一才女”的名头,但她看自己的眼神总像是看小孩子似的,好像自己这个堂堂顾家千金、江南文武双全的天才比不上她一点儿皮毛!
“这次我一定赢你!”她非得让夙沙悦容承认自己比她强!
“好啊!”夙沙悦容满面微笑,体贴的递给她茶杯,毫无紧迫感,仿佛顾嫦依不是来挑衅而是来蹭饭。
“嫦依,这次玩什么?下棋?”夙沙悦容在石凳上坐下,一手撑着脸,一手摸着棋子,满脸期待的笑意,语气温柔,俏皮中带着一点调笑。
“才不要下棋……”顾嫦依接过茶杯才忽然反应过来,“我才没工夫和你玩闹!我是要和你比试!枯坐在这里几个时辰,无聊死了!”而且,夙沙悦容的棋力比她大哥还厉害,她才不要呢!上次去猜谜,还有上上次作诗,都输得一塌糊涂……可恶!她就不相信,自己一点儿都比不上夙沙悦容!
笑!还笑!笑得狐狸似的!看见那笑容顾嫦依就来气!
“好啊!”夙沙悦容偏了偏头,说,“那……我们做女红?”
噗——
顾嫦依一口茶喷出来,连连咳嗽。
女红?她这辈子就没摸过那玩意儿!他们顾家的女人三代以来,个个都是女中豪杰,从来没有做女红的!
夙沙悦容一手拉着她,一手为她抚背,“好了好了!慢点儿喝!”
到底是谁害她被呛到?还不是这个笑得狐狸似的人!
她一定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这只狡猾可恶的狐狸一定是故意趁她喝茶的时候说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