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位姑娘,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咱们这里可是——”老鸨指着牌匾,最后两个字意味深长,“青楼!”
虽然戴着斗笠,但顾月敏的装扮和若隐若现的曼妙身材完全泄露了她的性别。
“哦?有规定青楼不接女客?”顾月敏随手丢出一锭金元宝。元宝在空中画了个弧线,老鸨原本扭扭捏捏装腔作势的手忽然快了几分,稳稳当当的接过元宝,昭示了一手擒拿术。
顾月敏微微一笑:“原来老板也是武林中人!”
“这位……客人,在东吕,有几家青楼上上下下不会两手功夫呢?”老鸨不动声色的收起金元宝,面带谄笑,“您是要听曲儿,还是要陪酒?”
顾月敏再次丢出一个金元宝:“我想请你们楼里弹琴最好的姑娘陪我聊聊。”进门来就大打出手、吵吵闹闹,那是玉楼主大人喜欢的手段。明辉公主殿下任何时候都不失风度。
“没问题!我立刻叫上我们如意楼最好的琴师——潇潇!咱们家潇潇在全大吕都是有名气的,包你满意!”
老鸨从斗笠纱的缝隙中隐约见了她的半张脸,倒是一脸惋惜——这么水灵一姑娘,怎么就喜欢这一口呢?
不同的价钱有不同的生意,你要能出得起价,让你在后院开一次武林大会都没人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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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问东吕什么最出名,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本正经的武林名宿会告诉你——吕振海陛下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东吕乃是武林人心目中的圣地!而到了夜晚,所有人都会告诉你——东吕是天下青楼之最!
自从吕振海当了皇帝,东吕的青楼事业蓬勃发展,一日千里。当初元殇威胁楚王,说要将楚王的家眷卖到东吕教坊,便因东吕青楼全大陆闻名。
青楼、酒楼、茶馆,都是消息的集中地,如果没有几个青楼据点,还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搞情报工作的!
玉卿荭以此理由光明正大的拖着元殇进了青楼。
其实,在湖州,如意楼只是千玉楼的一个情报打探中心,并不是基地所在处。玉卿荭拖她来,不过是想看看,元殇既然喜欢女子,那她在美色诱惑下会是表现。打击和戏弄元殇已经是玉卿荭的最大乐趣。
可结果……事实证明元殇的表现和玉卿荭想象中一样——油盐不进。
她不知道,因为前世的经历,元殇本人是十分讨厌,甚至厌恶肌肤之亲。唯有在重生时,意识模模糊糊脆弱的时候,那温润柔软的指尖,淡雅悠长的香味,让她刻骨铭心。
所以,坐在群芳之间,被一群花蝴蝶围绕着,元殇不但没有迷醉,反而面无表情,眼神有些阴霾。不过她的耐心很好,默默的坐着,强大的低气压让身边陪酒的女子们不敢太过放肆。
“苏公子,再来一杯嘛……”在玉卿荭的眼色之下,又一个上前了。没办法,据说这位玉姑娘是老板的朋友。
其实玉卿荭不是老板的朋友,是老板的“领导”才对。这里毕竟只是千玉楼的一个外围,普通的青楼女子并不认识千玉楼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千玉楼旗下的一员。
美色当前,元殇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话:“你们老板什么时候到?”煞风景的一句话顿时让对方脸色一僵。还好对方强大的职业功底使得酒桌上没有冷场。
玉卿荭觉得很无趣。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俏生生的走进了这间独立的小院儿,对玉卿荭道:“这位姐姐,琴师潇潇姐姐来了!”
玉卿荭进门到现在,只丢出一枚如意楼的贵宾令牌,只吩咐“把你们楼里最好的姑娘给我叫十个来,伺候这位小少爷!让你们老板叫来见老朋友”,如意楼便自动安排了最清净的一间小院儿,还弄来了最好的酒菜和姑娘陪客。
没想到还有琴师助兴,玉卿荭点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潇潇是“艺名儿”,青楼女子一般都不用本名,什么菊花荷花兰花桃花一大堆花,那一般是没名气的,有名气的才会用一些雅致的名字。
潇潇的琴艺好,虽然脸蛋不十分出众,却算是清秀了。她穿过月亮门缓步走进来,抱着七弦琴,朝玉卿荭和元殇行了一礼,带着柔弱和文气,让人一眼之下,觉得这人就应该是一个琴师。
元殇和玉卿荭坐在凉亭中的上首,分列两边,身边各有四五个姑娘围着,潇潇上前坐在下面靠玉卿荭的位置,琴放在矮几上,还没开始弹,旁边有个龟公进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玉卿荭点点头,道:“苏琦,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元殇“嗯”了一声没说话。玉卿荭防她,她又怎么会不知。虽然名义上二位是师兄妹,千玉楼还得听从天机门号令,但元殇毕竟是朝廷的人,千玉楼是隐秘的杀手组织,不可能什么秘密都暴露在她面前。玉卿荭不去“基地”而来这里也有对此的顾忌。
等玉卿荭走了之后,十来个姑娘都围了上来。众人见她风度不凡,衣着简单却华贵,乘机扑上来投怀送抱。元殇冷眼一横,立刻让众人望而止步。一干千娇百媚的女子见她是真的不惜女色,不敢再越矩,只是敬酒、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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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元殇默默喝闷酒、吃菜的时候,琴声渐起。
元殇的筷子顿住。
这琴声,是……
她猛然抬头,盯住琴师潇潇。
不是,不是她!
可这琴声的曲调,分明就是她曾经唱给那个人的!这天下,除了自己和敏儿,还有谁知道这曲子?
不可能!
元殇死死的盯住潇潇的脸,确实没有易容的痕迹,这身材也不对。
顾月敏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她都铭记在心,若是敏儿,不管化妆成什么模样,只要一个照面,她绝对能认得出来!
正当元殇要起身逼问潇潇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房间。犹如忽然出现的一般,随着琴声露出了妙曼的身姿。
现在已是傍晚,冬日里天色黑得早,夜幕早已悄然降临,只得亭中几只红烛照得院中的人儿若隐若现。
元殇如此专注的眼神,让周围的女子们全都不自觉的安静了下来。
既然是烟花之地,即使是独立的小院儿,也少不得香味增色。不过,这里原本就是给所谓的才子、权贵座谈的高雅之地,自然没有低俗的胭脂气息,而是淡雅的兰花香。
院中的女子蒙着面纱,白色长纱、金色腰带,典雅华贵,明亮动人的眼眸中闪烁着淡淡的、掩饰不住的笑意。
冬日的夜晚,这一抹金丝雪色如阳光一样刺眼——容颜如玉,佳人如画。
美人儿看了她一眼,如清风采月,一步一摇,朝着元殇渐渐走近。当元殇满眼惊喜忍不住朝她伸手的时候,她却忽然止步了,渐渐垂下眼帘。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琴师潇潇忽然开口吟唱。词是《诗经》的《关睢》,那调子却是宋末的江南小调,与这时节的曲子风格迥异。
台下的绝色美人儿抬袖轻舞。琴声婉转,犹如水上一只洁白水鸟细细鸣唱,面纱轻起,露出的下颚与朱唇已足以勾引夺魄。她随琴而舞,仿佛身处的不是小院身处,而是江南小溪边,头顶是杨花柳絮,脚下是鱼虾嬉戏。
一个回眸,元殇再一次心跳停止——这位高高在上的皇族贵女还是第一次用如此的明目张胆的眼神看着——媚眼如丝半含羞。
元殇忽然站起!她的飘逸、她的出尘、她的淡定,全因这一个眼神魂飞魄散,难以自持!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两人早已生死历劫,更是相伴草原。少年情窦初开,正是难分难解只时,分离不过区区一月,却犹如数十年不见。
她在亭上,那人在院落中央,两边是池塘水阁,之间是绿水拦腰,仿佛那人正是水中央的一只仙鹤,是她在求慕吟歌。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不知不觉,元殇已唱出了声,迈出了步。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她不是在唱歌,她是在对她说,说她的倾慕之情,她的思念之意。在情爱之前,元殇从来如此单纯,不懂得掩饰,也掩饰不住。
不动情的人,一旦动了情,就如蓄水千年的堤坝决了堤,从心里从眼里满满的溢出来。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毛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她一步步朝着朝思暮想的人儿走近。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相思。不需言语,苦涩与甜蜜尽在此刻的琴声中。
什么身份,什么自由,统统不重要。只需要一个眼神,哪怕是为这位公主殿下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元殇伸出右手,想要揭开那最后一层阻挠她灼灼目光的纱巾。公主殿下却不着痕迹的轻轻侧头,伸手勾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低语:“那位姑娘长得不错,你相好吧,嗯?”最后一个字的音调微微上扬,轻柔如雾,呢喃一般的勾魂夺魄,去让元殇差点晕倒。
“她不是我相好。”元殇实话实说。
“哦?那么,哪一个是呢?”公主殿下眯了眯眼睛,扫了一眼亭中的十来位各色美女。
眼见这训练了十几年的职业笑容倾国倾城,元殇却觉得比还氰化物还剧毒危险。
“真不是相好!”元殇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