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的兵马将四个大门里里外外围得密不透风,一切出入人员严加检验,便是元殇这样的易容术高手也混不出去。易容改变的只是模样,改变不了身形,而且包括十八僧人在内的这么大一群人,实在是太显眼了!
正当卫兵们瞪大眼睛欲从出城门的路人中揪出通缉者的时候,元殇却与顾月敏三人骑着高头大马,光明正大的向东门走来,与等在城东的十八僧人会和,停在东门不远处。
出城的这一片地区鸡飞狗跳的被清空,只剩下城门守将与元殇等人。
守在东门的守将是只有一只手臂的大汉,穿着金甲,没戴头盔,头发很短,乱七八糟,看起来像许久没打理过。
顾月敏在元殇身边轻声说道:“此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独臂恶丐毛五刚,是吕振海手下五大将军之一,原本应该留守杭州才对。他到了这里,想必是从大吕皇宫追着你过来。”
元殇点点头。大模大样的闯了人家皇宫,又是敌国的驸马,怎么也不可能轻易放过!她与玉卿荭一路赶到湖州,凭借反跟踪的能力绞杀了诸多追兵,没想到还是给追上了。
这位毛将军深深凝视着她,道:“明辉驸马,你擅闯我大吕皇宫,真当我大吕无人了么?我也不难为你,只请你跟我回杭州,等长公主殿下来接人吧!”
听听这称呼,长公主,就连敌国都承认的尊号。天下除了大燕,称帝的国家还有好几个,封了“长公主”的尊号的也不少,但说起“长公主”,天下人都只承认顾嫦依一个,这是何等的高贵、何等的尊荣。
元殇这位驸马爷、未来长公主的夫婿若是被他逮回去等顾嫦依来救人,必将成为大燕朝的奇耻大辱!想想吧,当年长公主俘虏匈奴王子的时候换了多少好处,让匈奴人引以为耻多少年?!
元殇却领着二十多人站在门前,面对数百官兵毫无怯色,道:“你这是要扣押我?”
顾月敏夫唱妇随,也说道:“我们前来参加武林大会,却扣押我等!传闻吕振海的心胸像大海一样宽广,如今看来,他的胸怀是越来越小了。”
“放屁!这与我家陛下有何关系?”大吕的官员都是海上出身的武夫,三句没说完,毛五刚就露出了粗鲁的本性,骂道,“爷岂是小肚鸡肠之人?你们说是来参加武林大会,却杀我湖州兵备统领,今日爷扣下你们,哪里不对了?”
元殇语气恬淡,内容却差点气死人:“武林中人,以命相搏,生死各安天命,陈家三兄弟带着数十武林豪杰与我们四人切磋之下不幸身死,我也深感惋惜。”
言下之意:你十几二十个车轮战,反而被我们四个人打败,可真是窝囊;武林中人,说好了是生死相搏,各安天命,居然立刻就来了部下寻仇,是不是太无耻了些?
这话说出来,别说毛五刚等人差点七窍生烟,连顾月敏都神色怪异的看着她。若是黑色指纹的大姐头见了,一定会拍着元殇的肩表扬她:“有进步!继续发扬我们黑色指纹的光荣传统!”
毛五刚气得哇哇大叫,“惋惜个屁!今天谁也不准走!”
元殇冷笑:“这么说来,你这是真的不讲江湖规矩了?”
毛五刚道:“爷爷就不讲江湖规矩了,你待如何?”
元殇看着杀气腾腾的兵士,镇定自若的从马鞍后拿出一张弓、一只箭,一言不发,朝着天空正上方射了一箭。
这支长箭的末尾连着一只铁哨,长箭升空之时,发出响亮悠长的鸣叫,整个湖州里里外外都能听见。
毛五刚的脸色终于变了,喃喃道:“天机箭……”
这个时候还没有普及烟花种类的信号弹,于是天机门便用这种哨子替代。长箭鸣笛声结束没几息功夫,便见湖州三处地方同样想起了穿云箭的声音,四处开始冒出一些不明人士向着这边靠近。
湖州某庭院,正在庭院里喝着小酒的黄员外“噌”的站了起来,望着东门方向,喝道:“来人啊!召集所有护院仆役,立刻跟我去城东方向!”
他的管家急急忙忙跑进来,奇怪道:“老爷,出了什么事?”
黄员外一边朝外走着,一边说道:“是天机门的穿云箭!天机门掌门的【召集令】!”
管家跟在他身后,惊讶道:“莫非就是当年救了老爷一命的那位武林少侠、天机门的掌门?”
“不错!我黄某人能有今天,全靠当年顾少侠救了我一命,此刻相招,怎么能不去?你去多备些财物,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湖州某个破落庙宇。
“咦,穿云箭?”一个赤脚僧人看向东门。冬天还未过,他一身单薄的麻衣,光着脚丫子,竟然一点儿也不冷,显然内功不低。
“兄弟们,掌门令箭相召,咱们立刻去城东!”
庙里十来个粗布衣服的和尚放下经文木鱼,跟着赤脚和尚朝东门走去。
湖州某书院。
“嗯,穿云箭?”一个教书先生正手持陈旧的书卷儿摇头晃脑,忽然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清亮的双目看着东方,放下书本,猛然站了起来。
“山长?”旁边的教员和学生看着他们失态的“院长大人”一脸惊讶。
这位山长看来四五十岁,留着花白胡须,身形修长,充满了儒雅的书香之气,“我出去一会儿,文昌、文远,你们跟我来,其他人继续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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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众人基于他的威严,不敢多问,低下头装模作样的念书,等他走了,这才窃窃私语:
“山长怎么了?”
“怎么山长忽然……奇怪也哉!”
“是不是刚才那哨声……?”
“莫非乃是传说中的天机门穿云箭……”
“……”听见穿云箭几个字,众人忽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人道:“子曰,子不语怪力乱神……哎哟!”
“竖子无知!天机门是武林门派,哪是什么神了?”
“咱们山长……难道也是武林中人?”
“呀!岂不是和传闻中的‘儒衣秀士’一样了?”
湖州某青楼。
“咦,穿云箭?”
“是穿云箭!”
无数武林纨绔从青楼中走了出来,好些衣衫不整,一边走一边整理,竟然好不在意。
“哟,这不是登州的‘双头蛇’?”
“咦,这是……襄阳的‘铁判官’?你也是听从天机门的召集令出来的?”
“不错!天机门武林正统,既然出了召集令,怎么也要去听命才是!”
“哼,天机门顾门主的穿云箭既出,怎么少得了我天狼星!”
“天狼星?你不是大吕的官儿么?”
天狼星怒道:“当年老子也在【驱虏令】之下北上杀过匈奴!天狼星行得正站得直,只要不是朝廷争斗,兵马对阵,老子怎么就不能听从穿云箭号令了?”
大吕朝官员,不愧是天下最不“官员”的官儿了!
湖州某客栈。
“大师兄、大师兄!快出来!”下榻此处的断刀门的三师兄匆匆忙忙冲进大师兄的房门。
正在武功房练武的鲁天鹏□□着上身,满身大汗,不悦道:“什么事?老三,我说过练功时不要打搅我!”
“哎呀大师兄,你竟然没听见?刚才城东响起了穿云箭的声音!”
“什么?”鲁天鹏双目一瞪,仿佛一只准备扑出去的猎豹,“你可听清楚了?”
“听清了!大家都听见了!外面好多武林人士、商贩,甚至官员、和尚、乞丐、书生……都朝城东跑过去了!”
鲁天鹏随手拿一根湿毛巾擦了擦汗,扯过一件长袍披上,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召集所有人,去城东!”
“诶!”
湖州某街上,有着无数算命、卖小玩意儿的摊位。
正在摆摊算命的青年道长拉着一位美貌夫人的手左看右看,“夫人,你印堂发黑……”
“印堂不是在额头上吗?”少妇甩开他的爪子,一巴掌扇过去,“登徒子!神棍!”
“诶,别走啊!夫人——”
旁边的算命摊位鄙视的看了他一眼,纷纷向旁边让开,表示和他不熟。
一个道士忍不住道:“少掌门,等过几天到了嘉兴武林大会,你可不能再这样了!否则师父知道了……”
青年道人仰天长叹:“唉,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正在这时,东方想起了划破长空的哨音,吊儿郎当的青年道人忽然一改嬉皮笑脸的表情,望着东方神色肃穆。
众道士也一起望去,“天机穿云箭?”
青年道人立刻跳起来,兴奋得摩拳擦掌:“天机门号令,还等什么,咱们走!”
当年玄青观的众道士与惹到了黄泉谷的一个败类弟子,全靠天机门主持公道才没有惨遭灭门,之后顾门主还为玄青观修改了剑法,如今天机穿云箭号令,怎能不去?
众道士早就看穿了他的真面目:“其实少掌门只是想惹是生非而已吧!”
青年道士一脸悲愤。
除此之外,那些与天机门毫无瓜葛的武林人,甚至只知道天机门是曾经打退匈奴的功臣的普通人们,都怀着瞻仰传说中高人的仰望之情激动的涌向城东。
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个湖州忽然沸腾起来,就连东门的兵将们都不敢上前,窃窃私语。武林国度就是这样,就连底下的士兵都多是武林中人,就算只会几招花拳绣腿,却听说过诸多武林传说。
一支天机穿云箭,千万英豪来相见!
天底下,唯有天机门有这样的能力,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天机门就是神秘、高高在上、代表正义的化身!
毛五刚说话间忍不住颤抖:“你,你怎么会有顾门主的令箭?”
元殇坐在马上,俯视数百官兵,“在下苏琦,天机门大弟子!诸位有礼了!”
天机门从来只收一个徒弟,所谓大弟子,也即是未来掌门了!
毛五刚差点晕过去,怒道:“既然是天机门少掌门,怎么不早说?”你堂堂大燕驸马爷,高高在上,怎么和我们这些官兵较劲儿?如果早知道……他奶奶的,如果早知道他就连同自己上官一齐射死了了事!怎么也不会犹犹豫豫发展到如今地步!要知道,那可是天机门少掌门啊!杀了他,他这辈子也就名留青史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东门,看见元殇手中的玉质令牌,纷纷抱拳见礼:
“黄承业见过苏少侠!”这是黄员外。
“天机门外门弟子元定等见过少掌门!”这是麻衣赤脚僧一干人。
“天机门外门弟子风意寒见过少掌门!”这位是传说中十几年前退隐江湖的儒衣秀士。
“郑州断刀门特来相助少掌门!”
“双头蛇……”
“铁判官……”
“天狼星……”
“九命鞭……”
“玄青观……”
看着东门越来越多的人,不仅仅是毛五刚,在场的所有人,都再一次直观的体会到了天机门的威严。包括元殇。
果然,即使顾嫦依十年不出山,天机门也就是武林真正的号令者。所谓“武林大会”,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武林的宴会而已。
元殇与众人见礼,在千万武林人士与民众的注目礼之下,扬鞭大大方方的从东门纵马而去,无人敢拦。剩下的武林人,纷纷回去收拾东西,跟随元殇前往嘉兴。
所有人都不知道,在嘉兴,武林大会没能开成,却有了一场轰轰烈烈、意想不到武林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