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尝味道如何!”顾月敏殷勤的给她夹菜斟酒。元殇基于趋吉避凶的本能,看了看碗里的菜,没有动筷子,而是慢慢饮了一口酒。
顾月敏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丝不悦。元殇立刻不动声色的在碗中夹了一块,平淡嚼了两下,咽了下去。
顾月敏再次给她倒了一杯酒,眼神亮亮的,道:“好吃吗?”
元殇点点头,一边吃菜一边喝酒,而顾月敏便在一旁为她添菜,道:“这是我第一次下厨。”语气中略带一丝小女儿的得色。
元殇慢条斯理的吃完几碟小菜,问道:“还有吗?”
顾月敏笑道:“还有,我去厨房给你拿。”
等到顾月敏的身影消失,元殇脸色猛的一变,从怀中摸出各式各样的油纸包和瓷瓶,各色的解毒药丸、药粉,纷纷倒进口中,然后运功提起,脸色发烫,口中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将解药收好。
不愧是顾月敏,能把这么好看的东西做得味道堪比毒药,全天下也只此一人了!
旁边一个黑影翻过院墙走过来,原来是苏荫。
“少爷,你要找的人有了消息。”
“嗯。”元殇应了一声,问道,“活的死的?”
苏荫道:“这位师兄当真命大,还活着。据说是被高丽的商户救了。只是前尘往事都忘了,武功也忘了。我已经通知了肖门,少爷的舅舅已经派人接他去了,接他的人正是和他相熟的那位师弟。”
元殇垂下眼帘,道:“忘了也好。我已经不是从前的苏琦,他也不再是从前的周云泉。”
苏荫点点头。他已经知道自家小姐和公主的事。大户人家,豢养娈童、有龙阳之好的不在少数,磨镜之癖也不是没有。他心思单纯,这个时代没有宋朝,也没有朱熹,女子的地位承袭唐朝并没有后世那般禁锢,苏荫这位没怎么念书的武林人士并不觉得有多大不妥。
苏荫道:“少爷,我已经打探清楚了,嘉兴许多武林人士已经知道了你天机门少掌门的身份,明日您只需折服几位后天顶峰的高手,便能威慑群豪。少爷的功夫现在比我还厉害得多,绝没有问题。”
“没那么简单。”元殇摇头道,“吕振海举办一个如此盛大的武林大会,难道就是为了给我做嫁衣?你也太小看他了!按照原计划准备吧!”
“是!”苏荫越来越信奉这位小主人了,自己想不通,那就听她的好了。
苏荫离开后不久,顾月敏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两盘鲜艳诱人的碟子,笑道:“我还记得在京城的时候,你给我做的粥。”
元殇脸上化开了笑意,道:“我还会做其他的,以后做给你吃。”心想,以后公主殿下想下厨的时候,千万要拦住,不惜代劳!
“好。”顾月敏为她擦去唇边的酒渍,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刚才教训吕天赐去了?”
元殇心里梗了一下,涌起一丝怒气。不过就是去教训了他一顿,不到一个时辰就知道了?冷声道:“敏儿消息真灵通,莫不是心疼了?”
顾月敏丝毫不为所动,看着她的眼睛,也不解释,只是语带委屈的说道:“十三,你这么晚才回来,我可是等了你两个时辰。”
语调略低,声音微颤,梨花带雨。
元殇愕然,有些无措。这样的顾月敏……让她一点儿火气也没了。
定了定心神,拦过身边的娇躯,紧紧抱住。
顾月敏靠在她怀中,一脸笑意,端着酒杯送到她唇边。
“对了!”顾月敏看着元殇慢慢喝酒,手指按在她的胸口,轻轻开口的同时,指尖隔着几层衣料按在左胸的柔软上,“有位自称你‘朋友’的漂亮姑娘来找你。”
元殇一口酒喷出去,咳嗽不止。顾月敏心疼的抚背:“十三,慢点儿喝,没人和你抢。”
刚刚领教了夙沙悦容妖孽的元殇总算明白了自己直觉的危险来自于何处!难怪顾月敏弄这么大一桌子毒药——从周云泉以来,元殇是第二次领会到公主殿下的醋坛子实力。这一次明显比上一次升级!她说为什么公主殿下笑得这么让人发毛呢!
元殇总算顺过气,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顾月敏笑道:“叫阿史那可蕊,据说是和阿史那阈一块儿来的。”武林大会,不仅是汉人,连草原高手和高丽、南疆的一些武林人也忍不住来了。
顾月敏的笑容中忽然带上一丝戏谑:“我家十三真是有魅力,把草原上的美女都骗来了!”
元殇道:“在草原上昏迷之后,就是阿史那大哥和可蕊救了我。我很感激。当初我跟着姑姑离开晋阳,和他们不辞而别,当时没注意,现在想来真是不该。”
顾月敏戏谑的笑容渐渐收敛,沉默不语。
元殇现在已经开始明白人情世故,见顾月敏不语,以为自己提到阿史那兄妹的称呼太过亲密,让顾月敏生气了。握住顾月敏的手,正要出声,却见顾月敏抬头望着她,眼中是说不明道不清的雾光。
元殇疑惑道:“怎么了?你要不愿意,我不见他们便是。”让苏荫代她去拜谢也就罢了。
“十三。”顾月敏轻声唤,“你为什么瞒着我。”
“什么?”
顾月敏轻轻靠在她怀中,道:“你只说你心脉有损,却从不告诉我,当日你伤势如此之重。”当时的事,元殇都避重就轻的带过,顾月敏当时不说,暗地查探,一时还无头绪。若不是阿史那可蕊这单纯姑娘被顾月敏骗着从头到尾交代了个清楚,到今日顾月敏也难以知道这些细节。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元殇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但终于又咽了回去,稍顿片刻,道:“也没那么严重,皮外伤而已。”
“十三……”顾月敏的头抵在她的肩窝,言语里带着一份苦涩,“相识以来,你从不对我诉苦。就如今晚的菜……”
顾月敏执筷夹起一片桂花糕,“里面是酸浆盐粒黄连粉,你却面不改色的吞下。分别是我种下的苦果,为何最后统统都为我咽下连一丝抱怨也没有?”
将这片桂花糕放在嘴里,“果真又苦又涩又咸。真是世间最难吃的东西,是不是?”
元殇摇头,“你做得,什么都好吃。”一字一句,无比真诚。也不知道元殇这二十四孝的驸马爷是真的觉得公主殿下的毒药都该她包揽,还是学会了甜言蜜语。
“你总是如此。”顾月敏咬了咬下唇,环住她的脖颈,“你是如此的不信任我吗?你觉得,我这个从不下厨的公主,第一次做菜,便该做的如此难吃,就该被原谅被纵容被你护得一丝风也不透?”
元殇坚定的摇头,“不是因为你是公主。我全心待你,只因你是我的心上人。旁人便是女皇天神,又关我什么事?”
顾月敏听她无意间的表白,含泪而笑,又是气馁又是感动。
“你这傻瓜!我分明就是个大麻烦,刺杀、叛乱、剿敌,所有的事都因我而起,结果都连累你为我挡驾受伤。我知道你心甘情愿,但你就不知道我心疼?”
还记得那日在草原上,听见传令兵说那句话,眼前忽然一黑。
那时,传令兵告诉她:“大公子,大事不好!慕容将军派来的传讯兵原来是匈奴人假扮的,元大人孤身去了东方,陆队长已经追过去了!”
她只觉地动山摇,连站也站不稳了。她深深呼吸,不让自己倒下,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魂魄出窍一般苍白,偏还不相信的问道:“嗯,我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语气平常得妖异,一如往日般淡定自若……不,比往日更加平缓、柔和。
她不信,元殇怎会如此容易身陷重围,她顾月敏怎会没有发觉敌人的计谋?不,她不信!她怎么就让十三从她指缝里溜走了,落入了敌人的圈套?怎么会?!
直到传令兵再次重复,她顿觉心里一阵冰凉,全身发抖。
若她是一个寻常的公主,可以哭闹可以伤心可以发怒,可不行!元殇的性命危在旦夕,她须得比任何人都要镇定,她要抢回她的元殇!
她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调兵遣将指挥属下,亦是不记得是如何安排后事恳求成天霸和自己去寻找。
然而,终究迟了。
等找到那匹被乱箭射死的黑麒麟的时候,顾月敏当时就晕了过去。若不是成天霸救她,她险些走火入魔而死。
找不到元殇,没有见到尸体,顾月敏终究不相信。她宁可认为是匈奴人劫持了她的元十三。王庭……对,王庭!她一把火烧了王庭,不信匈奴人不交人!
直到王庭烧得一干二净,连匈奴都被她们姑侄二人杀得片甲不留,也找不出已经离开匈奴的元殇。
顾月敏无法可想,几乎给逼得疯了。整个莫氏商行被她整得鸡飞狗跳,若不是顾嫦依察觉了她的异常,暗中让墨兰管束,恐怕这天下第一的情报网非得暴露在明面上不可。顾嫦依亲自下令,给元殇舆论造势,对宝贝侄女保证:不管天涯海角也要将她找回来,就是死了也要把尸体运回来给她看!
顾月敏这才消停。
回到京城公主府,顾月敏日日守着小心儿,日日等着消息。每天,心儿都会问:“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日复一日,顾月敏竟不由得生出一丝恨来。元十三,你怎能如此狠心?你是不是也想学学我娘亲,自顾自的死了,宁可……也要让心上人在世间独自伤心?
而这恨,却又渐渐化为绝望。
顾月敏如此坚强的女子,竟然忍不住对墨兰露出孩子一般的伤心来。那一晚,在墨兰的旁敲侧击下,终究忍不住在这最亲近的人前流露出心底的那丝软弱,泣不成声:“墨姨,她……我找不到她了!”
她的十三不见了,她找不到她的十三。
——元十三,只要你回来,我再也不恨你了。我早知道你不喜欢朝堂争斗,你喜欢武林的生活,你喜欢游历天下,喜欢去高丽采参,喜欢去南疆射猎,那好,我陪你去。只要你回到我身边。
当那日在人群之中见到元殇的身影,顾月敏竟然连张口叫住她的勇气也没有,只能跟在她身后,怕这背影是她多日相思的幻影。稳住了心神,慢慢寻觅,慢慢走近,眼见玉卿荭离开,元十三独自一人坐在亭中喝闷酒,忍不住抬袖轻舞,只为求她一展笑颜。
——十三啊,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喜欢床第之事,我曲意迎奉日日求欢;你喜欢武林称霸,我可以利用手上一切为你行方便,将武林大会的形象力扩至北方草原、南方偏远之地,甚至飞鸽传书在高丽、安南等地大肆宣扬;我明知道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但见你和旁人亲近,我也忍不住捉弄你,便是你去教训吕天赐,我得知你和这位少年侠士的义兄单独在一起,也忍不住吃醋。
——十三啊十三,你说,我爱你多深?为何,你一点自信也没有?
顾月敏被元殇紧紧搂在怀中,泪流满面,“我的理想和我对你的情,以我的手段,自能两全其美;就算不能两全其美,皇室的荣耀,天下的百姓,自由诸多顾氏子弟去操心,你怎能以为,我定会抛了你去孤守皇城?”
“十三,你要记住,自我们在白马寺的那日开始,你在我心里,已重于泰山。不要怀疑,不要动摇。谁让我已动了真心?只能任自己的小女儿心思,宁负天下人也不负你……”
元殇闭着眼睛吻上她,不论唇角肌肤,相触之地,都如融化在对方躯体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