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的六个侍卫拦住了元殇。
“驸马爷,陛下有旨,让您在府中休息,不经传召,不能觐见。”
元殇推开两个拦在她面前的侍从,怒道:“滚开!”
那侍卫看了一眼元殇左手的惊雷刀,见它剑不剑、刀不刀,形状诡异,却掩藏着一股森然之气,就像蛰伏的豹子一样让人心悸,不知道是因为刀本身,还是因为持刀的人。
侍卫沉声道:“而且,行宫附近,除大内侍卫,余者皆不能持刀剑。驸马爷,您可别坏了规矩。”
“你和我讲规矩?”元殇从腰中扯出一块精铜制作的精致腰牌丢过去,冷声道,“你看清楚了!”
侍卫接住腰牌,瞪眼一看,乖乖不得了,这不是长公主殿下的“龙武军统领腰牌”吗?怎么在驸马爷手中?
龙武军统领和两位副统领,就算是在皇宫大内都能在任意时间入内觐见,龙武军统领更是犹如一般世家中的亲信兼保镖头子,觐见皇帝,名正言顺。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道:龙武军统领的腰牌啊!龙武军可是戍卫皇室的禁卫军,他们都要听从指挥!难道驸马爷接任龙武军统领的职务了?没听说过啊!不过,无论如何都千万不能得罪了!驸马爷是未来长公主的夫婿,是皇上的自家人,他们这些小兵可不能参与其中,若是出了什么事,皇家人不过训斥一顿就算了,而他们这些小兵却多半要成炮灰。
拿着腰牌的侍卫堆出笑脸恭恭敬敬的将腰牌还给元殇,笑道:“既然如此,属下等便不打搅驸马爷公干了!”
元殇收起腰牌便向皇帝寝宫走去。
谁料没走几步,忽然窜出一队禁卫将她拦住,领头的元殇不认识,却见他的腰间同样挂着龙武军的腰牌。只是边角镶着银色,应该是副统领了。
龙武军右军副统领穆胜元殇是认识的,当初听命于顾月敏跑去神机子弟子的院子抓人的豪爽汉子就是了。穆胜已经去了西线大营,右军副统领暂时还没人顶替,想必这个应该是左统领殷啸。
元殇冷笑道:“你是殷啸?”
殷啸是殷侯爷的儿子,皇帝亲信,曾作为皇帝亲兵参加过当初皇帝的夺权之战。
“正是!”殷啸一身盔甲,三十出头,虎背熊腰,眼神充满了凶光,一看就是踩着尸山走出来的人。“驸马爷,陛下已经下令让您在苏府思过,请回吧!”
元殇眯着眼,毫不示弱的瞪回去,“我要面圣!”
殷啸道:“陛下不想见你。”
元殇冷冷看着他,“我有龙武军统领的令牌,有机密要事禀报圣上。”
殷啸道:“驸马爷,长公主半个月前就和千玉楼主去了西秦,您私用长公主的名义,可是大罪!”
元殇知道他是奉了皇命铁了心要阻拦,左手拇指挑在刀柄出鞘之处,怒道:“滚开!谁敢拦我,我一刀砍了他!”
殷啸浑然不惧,“在皇宫动武,驸马爷可要考虑清楚了!”
元殇不和他多话,只抽出长刀冲上去,朝着殷啸一刀斩下。殷啸举刀格挡,他一个寻常武者,不过刚踏入后天境界,如何能接得住先天高手全力一刀?元殇连他的剑和右臂一齐斩断。
一旁的侍卫这时才冲来,好几人被断臂溅出的鲜血喷了个正着。元殇提气,踏着殷啸的左肩高高跃起,手中一把毒粉连同暗器洒下,毒粉如雾、暗器如雨,让人知道,杀人也可以称之为血腥的艺术。
“苏琦驸马造反了!抓住他!”
元殇却浑然不理会,飞跃宫殿,直往皇帝寝宫而去。人未到,心已经落在顾月敏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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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内,皇帝仍靠在床榻上,顾月敏却已经跪在地上。面前是混着茶水的茶杯碎片,从顾月敏的左膝盖下散射开去。
从茶水飞溅的方向和范围,就知道皇帝掷出茶杯的力道,以及,其中包含的怒气。
“好得很,好得很!……咳咳……我的宝贝女儿也学会了兄长们的游戏,好得很……咳咳咳……”
顾月敏跪在地上,哪有平日里在皇帝面前装出来的乖巧,足有当年的夙沙悦容的九成内力,面不改色,平静无波。
“父皇息怒,小心身体。”轻柔的关怀如沐春风,分明虚假,却让人忍不住相信这是真的关心,亦如当年的夙沙悦容。
夙沙悦容虚情假意的谋生手段俘虏了一个不该俘虏的帝王,顾月敏虚情假意的表演俘虏了自己的心上人,亦让自己掉进了元十三的怀抱。这恐怕就是母女俩际遇中最大的不同。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这孽障是要造反吗?你以为朕平日里宠溺,你就能翻天了?!”
顾月敏轻描淡写的说道:“父皇何出此话?儿臣造反有什么好处?父皇将要立的太子是我的双胞哥哥,儿臣何须造反?只是听说父皇身体不好,担心您撑不住,让其他哥哥们祸乱朝纲,特意让两位叔叔勤王。”
“我还没死呢!”皇帝忽然站起来,一脚踹向顾月敏。顾月敏的身手怎会差了?不动声色的便避了开去。
皇帝大怒,“你真以为朕不敢灭了你这逆子?”
“父皇有何不敢呢?”顾月敏语气淡淡的,“当年父皇和皇伯、皇叔争位的时候,皇伯、皇叔全家都杀得干干净净,也不曾见父皇手软。对兄弟尚且如此狠心,对妻子、妹妹和女儿又有什么不能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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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动了真怒,语气反而沉静下来:“原来朕在你心目中就是如此!枉朕这些年来厚待你!来人!把明辉公主给我关起来!”
顾月敏无视冲进来的高手侍卫,抬头直视着皇帝,“父皇,儿臣想问你一句话!”
皇帝眼皮一跳,眼神闪烁,道:“还有什么好问的?等我将几个逆贼杀了再处置你!”
“父皇还是听听的好。总不能让儿臣说给外人听见吧?”
皇帝眼神一厉,死死的盯着顾月敏,天子真怒,让顾月敏一瞬间窒息。
几个呼吸之后,皇帝方才摆手,遣退左右。
“你在等顾嫦依来救你?”皇帝冷笑,“她来不了了,你死了这份儿心!”
“儿臣知道姑姑来不了,儿臣还知道是父皇给了姑姑密令去西秦。这样正好,儿臣也不想让姑姑知道了难过。”顾月敏一点儿也不怕他,神色忧郁的说道,“如果姑姑知道母后……娘亲死的真相,会怎样伤心呢……”
皇帝静静的看着她,忽然冷哼了一声“你是想说,是朕杀了悦容不成?”
“父皇不敢承认?”
“承认?若是朕做下的,朕有何不敢承认?”皇帝忽然笑了,只是笑得有些癫狂:“这几年,你一直这样认为?你认为,是我杀了你母后?”
说到夙沙悦容,顾月敏难以再装着温和的假笑,幽愤道:“母后分明还有数年阳寿,为什么会去世?”
皇帝冷冷笑着,言语中满含讽刺,“你母后是病死的,由神机子诊断,你难道不知道?”
“儿臣当然知道。母后去世的时候,儿臣和哥哥都亲眼见到神机子给母后治病,儿臣岂会不知?”顾月敏淡漠道,“只是,儿臣不明白,父皇为什么要拦住娘亲的灵柩,多停了一日。”
顾月敏说到这里,凄然的笑了,“因为你不信她会死。可你耽误的这一日,却害得她几乎真的死了。”
“几乎?”皇帝眼中猛然射出精光,“你说什么?”
“我说……”顾月敏露出一个讽刺的笑,犹如判决一般的定义,“是你害死了娘亲!”
“什么叫几乎?”皇帝扶着床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上前几步,按住顾月敏的肩膀,“你说几乎?你娘是不是没死?她是不是还活着?她……悦容在哪儿?你说!你告诉朕!”
顾月敏见他激动,反而淡定了下来。
“父皇,母后自然是死了。你不是亲眼看见她的灵柩被姑姑烧成了灰烬?现在,母后应该躺在晋阳姑姑的床柜上吧?”
“住口!你敢欺君?!”皇帝听见夙沙悦容的消息,猛然激动起来,变得有些神志不清,转身解下床边的一把宝剑,抽出宝剑朝顾月敏刺去,口中嚷道,“朕要杀了你!朕要灭你九族!”
以顾月敏的武艺,怎么会被他刺中?但谁料这时一枚小石子打在顾月敏腰间,使得顾月敏竟然慢了一拍,只来得及身子略偏,长剑划破左臂,血流如注。
皇帝似乎也没想到顾月敏会躲不开,见到鲜血飞溅,顿时愣了。
顾月敏冷笑道:“父皇,你杀了伯父、堂兄弟、堂兄妹,害死了母后,现在又要杀死儿臣?真是弑兄杀子,无一不全了!”又对旁边某个方向道,“谁在偷袭?有胆子给本宫站出来!”
皇帝终于冷静了些,看着自己的剑,皱了皱眉,垂下了手。警告的看了一眼同样的方向,朝门外道:“暗卫何在?”
两个身穿暗黑色武士服的侍卫跳出来,拱手道:“陛下有何吩咐?”
顾月敏看得分明,这两人分明已经是后天顶峰高手。她知道父皇用珍贵的药物强行打造了一批高手暗卫,却不曾见过。据说都是曾经自家王府的死士培养而来,甚至因此而绝了生育、活不过三十岁。
皇帝指着顾月敏道:“把公主压下去,废了内力,关起来!”
“是!”
顾月敏听到要废她武艺,脸色一变,翻身跃起。顾月敏只差一线就要突破先天,为后天之最,两个暗卫一左一右夹击,一时间居然拿不下她。
皇帝皱着眉头,道:“左护法!”
那个藏在暗中的人走了出来:“陛下。”他出来的地方,正是刚才顾月敏所看的角落。
“陛下。”他一身灰袍,低着头,脸上瘦得有些诡异,看起来有点像是干尸。
“拿下公主。”
“是!”
这人上前,便握手为爪,大喝一声,朝顾月敏抓去。顾月敏听得身后风声,便知道此人是个先天高手,心中一沉:父皇果然有先天高手护卫,却不知道有多少个。有两个后天高手围攻,她就已经见拙,再有一个先天出手,顾月敏哪里敌得过?一抓之下,背上正中连衣服、皮肉一起被抓下一块,内力打入背心,一口血喷出来,落在地上。
正在这时,外面一个太监连滚带爬的跑进来:“陛下,大事不好了!”
皇帝心里一紧,道:“什么事?是左舷和窦渊的兵马到了?”不对啊!他已经派了苏家军前去拦截,明面又让人宣旨阻拦,数日之内就算是青狼骑也不可能打到行宫。青狼骑在草原上是王牌,在内陆、黄河边上,又有几分战力?赵国公苏封是他最信任的将军,苏家军旗下大部分也都是打江山时候的嫡系,想来不会出意外才是!
皇帝如今忧心忡忡,谁能知道最危及他皇位的不是其他国家的军队,也不是皇子的叛乱,却是顾月敏的一个临时起意?
顾月敏不曾用多少时日来谋划此事,所以在事前他竟然连风声都不知道,便忽然发觉竟然面临着如此大的危机,就算是下诏勤王都来不及了!
“不是啊……不是兵马……”太监跪在地上,指着殿外,“是驸马爷杀进来了!”
“什么?是苏琦?”皇帝满脸惊色,抓住太监的衣领,怒道,“她带了多少人马?”
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颤颤巍巍的说道:“是……只有驸马爷一个……”
皇帝当机立断,对左护法道:“抓住公主……”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便见一簇银光射向左护法,又急又快,还带着绿色的幽光,分明有剧毒。左护法连忙后退,避开要害,只被射中左肋。
一个青色的身影轻盈的落在顾月敏身边,然后便是“滋”的一声,一左一右两个暗卫连惨叫都没一声,就默默的倒下,落地之时,两个头颅从身子上分离。
左护法坐在地上运内力逼毒,死死的盯着她。谁知她并没有上前,而是丢掉刀和鞘,跪下搂住顾月敏。
“敏儿!”元殇不会说甜言蜜语,所有的懊悔、自责、担忧、心痛,都这两个字中了。
顾月敏沾血的唇角露出一丝有着腥味儿微笑,眼神略带嗔怪之色。
“十三,你怎么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