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步履匆匆的掠过长廊,推开兄长的房门,急切说道:“哥,陆师兄被玄政司抓了!”
谢春风正入定观想,准备着和宁浩然约定好的那一场战斗的到来,闻听此言,他蓦然睁开眼睛,先是沉思了一下,随即开口说道:“因何事?”
玄政司不会无缘无故的抓人,谢春风需要知晓原因。
虽然玄政司在明面上碍于规矩的确不会随便抓人,但暗地里可说不准,但谢春风从未和玄政司正面打过交道,自然不知道那些隐秘的事情。
谢宁说道:“根据都城里的弟子传回消息,貌似是因为玄政司的朱侍郎被杀害,他们怀疑是陆师兄所为。”
谢春风眉头紧锁。
他很容易便能发现这里面的问题。
且不论陆长歌有没有杀死朱在天的实力,二者也从未有过接触,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仇怨,陆长歌根本没有理由去杀害朱在天。
“玄政司有职责抓捕对都城有危害的人,但陆长歌是我不落山弟子,他们终归要给个说法。”
谢春风没有激进的认为是玄政司故意在针对不落山,而是有理由的相信,陆长歌是被人陷害了。
而不管陆长歌有没有杀人,甚至是杀害了朝堂官员,玄政司也都有责任来不落山走一趟,说明缘由。
谢宁这时说道:“在都城的弟子还传来了第二个消息,那对陆师兄进行抓捕的沐侍郎,正在前往我们这里的路上。”
谢春风点点头,平静说道:“那我们便等着他吧。”
谢宁犹豫的说道:“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山主?”
谢春风说道:“我们且先见见那位沐侍郎,若是非得需要山主露面才能解决,再告知也不迟。”
在不落山门里除了路中葙这位山主之外,谢春风便是最具话语权的人。
在某些时候甚至能够代表山主。
谢春风是不落山的首席,亦是路中葙的亲传弟子,也是不落山门未来的山主继承人。
若所有事情都要山主亲自出面,那他这个首席弟子未免当得太废了。
没有等待太久,随着有山门弟子禀报,谢春风便在大殿里接待了沐南。
沐南穿着一身灰色锦衫,手里拿着一张白色的手帕,不住的在擦着手,有不落山弟子端来茶盏,放在沐南右手边的小木桌上,他微微颔首,看向坐在对面的谢春风,笑道:“冒昧造访,应该没有打扰到谢首席吧。”
谢春风神情平静,说道:“我知晓沐大人所为何来,不如开门见山吧。”
谢宁就坐在他的旁边,此刻也是身子微微前倾。
沐南好整以暇的端起茶盏,小抿了一口,又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微笑道:“贵门的茶倒是极好。”
谢春风淡淡说道:“我喜茶,山门里便也藏着一些各郡或各国的名茶,若是不合胃口,可以换。”
沐南笑着说道:“谢首席客气了,我此次登门造访,的确是有些事情要通知一声贵门,陆长歌谋害我玄政司朱侍郎的事情,已然证据确凿,但因陆长歌是不落山的弟子,我玄政司也没有资格随意处决他的生死,就看贵门是什么态度了。”
谢春风眉头紧锁,说道:“沐大人,何为证据确凿?”
沐南说道:“这件事情,倒是可以和谢首席仔细讲讲,其实朱侍郎被杀害这件事情,甚至矛头直指陆长歌,的确不是我玄政司发现的,而是有人告知。”
谢宁当即起身问道:“是什么人?我陆师兄不可能杀害朱侍郎,他和朱侍郎无冤无仇,甚至在都城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根本没有什么交集,这件事情必定是有人诬陷!”
谢春风紧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沐南观察着谢春风的神色,和谢宁那有些急切的模样,轻笑着说道:“是不是有人诬陷,目前尚未查证,但告知陆长歌曾出现在百户巷,甚至杀死朱侍郎的人,就是你们不落山门的死对头,离宫剑院的弟子。”
谢宁有些错愕,侧头望向自家兄长。
而谢春风也是面色微异,他轻声问道:“是谁?”
沐南神情严肃的一字一顿道:“李梦舟。”
“李梦舟?怎会是他?”
谢宁豁然站起身来。
李梦舟就是在去年山门问道导致不落山惨败的人,而在五层楼里,他更是以三境的修为击败了跨过四境门槛的陆长歌,陆师兄。
这个名字是谢宁不可能忘记的。
相比于谢宁的表现,谢春风则显得平静很多,他看着沐南,说道:“若我陆师弟没有做那种事情,李梦舟又因何这般说。”
沐南笑着说道:“道理便是这个道理,若是陆长歌没有杀害朱侍郎,李梦舟又因何要故意陷害他?就算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关系有些紧张,但每年都会举办问道大会,是很正大光明的解决问题,从来不会在暗地里搞些小手段。这是否证明着,陆长歌的确做了不好的事情?”
正是因为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复杂关系,他们皆是最了解对方的存在,不落山弟子不会那么做,离宫剑院弟子也不会那么做。
若离宫剑院的弟子真的指认不落山弟子谋害朝堂官员,虽然不能直接确信,但也的确具备一定的真实性。
就算是谢宁也能想明白。
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问道那是属于两座修行山门的恩怨,哪怕在过程里,两座山门的弟子产生了私人恩怨,也依旧是正大光明的解决,而不会暗下黑手,因为那是损害山门荣誉的事情。
而要说私怨,陆长歌在五层楼里被李梦舟越境击败,反而应该是陆长歌怨恨李梦舟,而非李梦舟怨恨前者。
这的确有些说不通。
他不相信陆师兄会去杀害玄政司的侍郎,但也不能理解李梦舟因何要诬陷陆师兄。
这是完全没有逻辑的事情。
沐南将杯中茶饮尽,用手帕擦了擦嘴,站起身来,说道:“我要说的便这么多,至于贵门对待陆长歌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在有了决定后,我会在玄政司恭候大驾,但目前为止,陆长歌是需要住在牢狱里的。那么,我便先告辞了。”
在沐南离开不落山后,谢宁看着自家兄长,说道:“我还是不相信陆师兄会做出谋害朝堂官员的事情,但李梦舟又是怎么回事?”
谢春风平静说道:“李梦舟在玄政司面前揭露陆长歌杀害朱侍郎一事应该是真的,但刚才沐南话语里,也有着故意挑拨离宫剑院和我不落山敌对的嫌疑,哪怕两座山门本身便不对付,但若李梦舟真的因私心而陷害陆长歌,导致他入了牢狱,离宫剑院和不落山的敌对关系就会变得更严重。”
谢宁很是不解的说道:“那沐南为何要这么做?离宫剑院和不落山关系再交恶,对他有什么好处?”
谢春风摇摇头,说道:“朝堂里的人皆是心思深沉且诡谲,但不论那沐南是何用意,我们都不能对陆长歌不闻不问,这件事情先不要告知山主,根本原因还是在李梦舟的身上,我需要弄明白,他到底是真的看到了陆长歌杀死朱在天的一幕,还是另有目的。”
谢宁诧异道:“你要去见李梦舟?”
谢春风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出了大殿。
都城。
朝泗巷。
飒飒凉风,伴着夜雨,幽幽月明,悬挂高空。
李梦舟站在屋檐下,凝望着雨夜里的那抹月色,下了一夜的雨,渐渐开始转微,雨线倾泻,好似连接苍穹的银线。
古诗嫣已经睡下,小院里很安静。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李梦舟的视线轻移,望向院门处。
扣扣。
随即,敲门的声音响起。
李梦舟右手轻挥,院门在吱呀声中朝着两边打开。
谢春风站在院门外,注视着院内屋檐下的身影。
两个人四目相对。
默然不语。
最终还是李梦舟摆出了邀请的姿势,说道:“不落山门的谢首席光临寒舍,真乃令我这小院蓬荜生辉。”
谢春风撑着伞而来,站在了屋檐下。
他默默将雨伞放在旁边,轻声说道:“看到我的出现,你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李梦舟微笑道:“想必谢首席是为了您师弟陆长歌而来吧。”
这是很直接的。
谢春风沉吟了一下,说道:“李师弟是否真的在百户巷看见陆长歌杀害朱侍郎?”
李梦舟继续微笑道:“我们剑修大多说一不二,没有那么多歪歪肠子,看见便是看见,没看见便是没看见。”
好嘛,或许有很多剑修是这样的,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李梦舟。
谢春风选择了沉默,他在认真思考着李梦舟的话。
其实他不是很相信,因为有了宁浩然的前车之鉴,剑修也是很无耻的。
他注视着李梦舟的眼睛,微微夜雨拍打着门窗,那抹月色也变得耀眼起来。
飘洒的夜雨里,偶尔露出一丝月光,随着雨势渐小,月光也愈加明亮。
微凉的风拍打着雨珠,落在人的脸上,那股淡淡的清凉之意,很是舒服。
朝泗巷的小院外,有一道撑伞的身影缓缓行来。
他看着敞开的院门,注视着那站在屋檐下的两个人,朗声说道:“谢春风,你可不要欺负我家师弟。”
谢春风只是听声音便知来者是谁,他语气冰冷的说道:“宁浩然,你倒是消息灵通,我才刚到朝泗巷,你便找来了。”
站在院门外的便是离宫剑院的四先生,宁浩然。
李梦舟也有些意外四师兄的到来,他站在屋檐下,远望行礼,唤一声,“四师兄”。
宁浩然也朝着自家师弟微微颔首,随即他便撑伞跨过院门,看着谢春风说道:“我是来赴约的,虽然今夜惊雷炸雨,但约定好的事情,不能因为天气变化而更改。但谢兄一来到都城便直接朝着朝泗巷而来,看来你对我们之间的约定,不是很当回事啊。”
谢春风冷声道:“自蟠龙宴前便约定好了的,但因为山外修士的事情稍微往后推迟了些日子,非是我不看重,而是四先生不看重,我也不觉得四先生会特意选择这个雨夜赴约。”
宁浩然微笑道:“你真的想多了。”
他将目光投向李梦舟。
李梦舟会意,四师兄突然出现在朝泗巷虽然是很意外的事情,但也绝非是谢春风所想那般,是因为陆长歌的事情。
陆长歌被玄政司的人带走,是因为都城里有不落山的弟子,他们理应第一时间察觉到问题,但离宫剑院对于都城里的事情可没有那么关注。
李梦舟当即便把陆长歌杀害朱在天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宁浩然,他当然不可能把自己陷害陆长歌的事情讲出来。
宁浩然了然的看着谢春风,说道:“原来谢兄是为了你那个陆师弟而来啊。”
谢春风眉头紧紧皱着,说道:“沐南专意拜访不落山,点明了是李梦舟亲眼目睹了陆长歌杀死朱侍郎的事情,但我觉得这里面是有问题的,我倒不是怀疑李梦舟什么,但我也需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浩然站在了屋檐下,近距离的看着谢春风,说道:“有问题也是陆长歌的问题,或是玄政司的问题,你找我师弟做什么,他只是不小心目睹了一件事情,他很乖巧的,把这件事情告诉官府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谢春风:“”
他默默想着,这分明是在强词夺理,刻意维护自家师弟,完全不讲理的行为。
李梦舟:“”
他不知道原来在四师兄的眼里,自己很乖巧?
怕是有什么错误的认识。
但其实李梦舟心里也很清楚,离宫剑院同门师兄弟便都如同亲兄弟一般,有些护短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像四师兄这般完全不讲道理的护短,就有些让人恼恨了。
不过至少在李梦舟的心里,这是很暖心的事情。
立场不同,感受自然也不同。
谢春风对师弟陆长歌的维护是很理智的,他没有因为发现这里面有问题,便直接质问李梦舟,而出现在朝泗巷,也是很正常的想要询问一番,这都是合情合理的。
但宁浩然对师弟的维护就有些直接了,哪怕谢春风解释了并非是在怀疑李梦舟什么,但宁浩然依旧进行了强势反击。
不过谢春风对宁浩然也算很了解,而且离宫剑院里的人大多是护短的,这都是从他们那位薛院长身上传承下来的,要说最护短的当然还是非薛忘忧莫属。
薛忘忧的护短也不是纯粹乱来,但只要他想的话,当然也可以乱来,便例如当初书院教习想要让三师姐拜入书院的事情,便直接遭到了薛忘忧殴打式的拒绝。
宁浩然则是完美继承了薛忘忧暴躁式的护短行为,根本不讲任何道理,也或许是因耳濡目染,对老师有些盲目的崇拜,让他潜移默化的便在做事风格上有些接近薛忘忧。
但他显然效仿的都是薛忘忧身上某些不好的地方。
或许薛忘忧的优点真的很难发现?
谢春风轻叹一口气,说道:“玄政司需要不落山的态度,陆长歌是我不落山的真传弟子,在某些方面,身份地位是和中上品的朝堂官员平级的,这当然是很虚渺的事情,只是因为有着修行者这个身份,却不具备朝堂官员的权力。”
“但玄政司想要处置陆长歌,也要得到不落山的同意,这便也是五境宗门真传弟子的特权。”
宁浩然平静说道:“所以你的态度是什么呢?”
谢春风当然可以代表整个不落山门的态度。
但宁浩然更在意谢春风的态度是否会对李梦舟不利。
“你若要救陆长歌,那是你的事情,莫要把我师弟牵扯进来。我师弟不可能说谎,至于你师弟有没有谋害朱侍郎,那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
宁浩然的态度是很明确的。
师弟和师妹都是用来疼爱的,若是有外人欺负,就要第一时间拔剑。
李梦舟一直保持着沉默,对于四师兄的信任,他觉得有那么一些羞愧,但他必然是不可能直接说实话的,只能默默在心里对四师兄说一句抱歉了。
师弟真的是辜负了师兄的信任啊。
谢春风知道宁浩然在某些时候很不讲道理,便也不愿与他在口头上多纠缠,只是很认真地说道:“陆长歌的事情暂且不提,既然你是来赴约的,那么便将我们之间的事情先解决吧。”
微雨清凉,疾风仍在呼啸。
宁浩然召出自己的本命剑,说道:“那便开始吧。”
他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推却,实际上,在蟠龙宴结束后,山外修士的事件紧跟着就突然冒了出来,他也不是一味想要推却,而是真的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现在时机正好,自然没必要再继续推迟。
李梦舟乖乖地当一个看客,他也很是期待四师兄和谢春风的战斗。
离宫剑院的第四把剑和不落山门的首席弟子,就算没有站在世间年轻一辈的最高峰,也是即将踏上峰顶的人物。
李梦舟想着若是能够从四师兄和谢春风的战斗里领悟到什么,说不定也能借机跨过四境那道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