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头前,烟尘弥漫。
欧阳胜雪和宁浩然搀扶着薛忘忧缓缓走来。
江子画紧紧跟在旁边,跑来跑去,想要帮着搀扶,却又无从下手,满脸的急切。
三师姐同归海断空和卓丙春站在一起,而他们的面前,却多了一个人。
等到李梦舟和陆九歌、白芨等女走来时,便一眼瞧见了那身穿着墨绿长袍的陌生人。
夜空里微弱星光闪烁,那穿着墨绿色长袍的男人脸上也呈现出很诡异的颜色,那一双深陷进去的眼窝同林敢笑相比也犹有过之。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李梦舟还以为是林敢笑又活了过来,只是换了身装束而已,但仔细瞧来才发现,那穿着墨绿色长袍的男人只是面相就比林敢笑老很多,虽然有着相同的因过于枯瘦而深陷下去的眼窝,但他其实没有林敢笑长得那么难看。
甚至能够隐约看得出来,他年轻的时候应该长得还不错。
归海断空也在打量着那墨绿长袍的男人,眉头紧锁。
而卓丙春却有些意外的开口说道:“黄泉宫的宫主,风眠?”
闻听此言,归海断空眉毛一挑。
黄泉宫是很多年前姜国里的一座五境宗门,只是现如今黄泉宫已经不复存在,其宫主风眠自然也销声匿迹,世人皆以为他已陨落。
虽意外风眠突然出现在乌冬山里,但归海断空也明白了为何风眠会偷袭薛忘忧,因为当年黄泉宫的覆灭,便是薛忘忧所为,日薄西山的剑门是被剑仙王乘月重新拉扯起来的,不过当时的离宫剑院在姜国里却很煎熬,薛忘忧在荡魔时期表现优异,但那毕竟已经到了末期,薛忘忧依旧需要做很多事情才能守住离宫剑院,那时候离宫剑院最大的劲敌便是黄泉宫。
是薛忘忧同卓丙春一起剑指黄泉,但卓丙春只是辅助,真正覆灭黄泉宫的算起来其实只是薛忘忧一个人,那时的风眠也只是知神下境的修为,除他之外,黄泉宫里再没有第二位五境大修士,薛忘忧施展了《离剑意杀》,将得整个黄泉宫毁掉,风眠也被深埋废墟下。
世人皆不清楚,风眠并没有死,而是被秦承懿派出的门客救走,这些年里一直被秦承懿藏在都城外面某个隐秘的地方,秦承懿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对付薛忘忧,而风眠这些年里也没有让他失望,现在已经是知神境巅峰的大修士,修为要比路中葙更为深厚。
其实风眠本不用露面的,他只需要偷袭,能够杀死薛忘忧最好,就算杀不死,也能全身而退,可他已经忍耐了很长时间,如果不能亲眼看着薛忘忧断气,他会相当不甘心,最终还是忍不住走了出来。
他心里很清楚,这样做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局势,毕竟除了薛忘忧外,这里还有卓丙春以及梨花书院的归海断空,可他依旧义无反顾的做出了选择。
默默捡起了那把斩中薛忘忧的剑,他注视着被欧阳胜雪和宁浩然搀扶过来的薛忘忧,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出剑。
欧阳胜雪心下凛然,他松开了搀扶着老师的手,破尘剑自主破鞘而出。
轰地一声闷响。
欧阳胜雪身影接连倒退,双脚在地面划出了数百米才停下,他吐血跪倒在地,一脸惊骇的望着那出剑的墨绿长袍男人。江子画接替了大师兄的位置,帮着搀扶着薛忘忧,但是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眼睁睁看着大师兄从身边飞了出去,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他僵硬的转动脖颈,看向宁浩然,“发生什么了?”
宁浩然没有说话,他的神情凝重,仅仅一剑便让得大师兄重伤,显然是一个很难应付的狠角色。
被两个徒弟搀扶的薛忘忧半睁着眼睛,有气无力的笑着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老朋友,你没死,我很意外,但多年重逢,你却搞偷袭,看来你这老家伙也是不讲武德。”
他示意宁浩然和江子画放开自己,身子摇摇晃晃的站不稳,仍是显得很惬意的取下酒葫芦,初才风眠偷袭的那一剑他虽然没能拦截住,却是护住了酒葫芦没有被打碎,此时仰头灌了几口,接连咳嗽几声,艰难地嘶哑着声音说道:“你是来杀我的,便不要为难我这些小徒弟,你偷袭的那一剑可是厉害得很,差点打碎了我这一身老骨头,但我当年能毁你黄泉宫,现在依旧可以杀你,既然没死,就应该好好活着,怎么像年轻人一样,如此锲而不舍,非得再跳出来。”
风眠沉默不语,他望着连站都站不稳的薛忘忧,认真思考了片刻,又侧目看了一眼归海断空和卓丙春,视线收回的时候在三师姐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他再一次攥紧了手里的长剑,身形一动便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就已经站在薛忘忧的面前,一剑刺出。
薛忘忧似乎真的站不稳,向着旁边倒去,却很巧的避开风眠那一剑,然而风眠好像早有所觉,手腕翻转,便追着薛忘忧斜倒的身子劈了下去,剑气炸响,声如雷震。
终是在与路中葙对战时耗费了不少体力,又被风眠偷袭身受重伤,这一次薛忘忧没能再躲过去,剑气震碎了地面,大面积的蜘蛛纹蔓延出去,碎石崩飞四溅,风眠的长剑缓缓抬起,薛忘忧趴在那里,急促地喘着气,他微微闭着眼睛,但离霜剑却已破鞘而出,呼啸着斜刺向风眠咽喉。
风眠眸色阴冷,重然挥剑,瞬间将得离霜剑磕飞,飞出去的离霜剑削平了一座山头,轰隆隆地震响,滚起漫天浓烟。
薛忘忧很艰难地站起身,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仍不忘饮酒,似乎是为了冲淡嘴里的血腥气味,“你可真会挑时候啊,现在这种情况,我好像真的打不过你。”
饶是如此,薛忘忧却没有出现半点慌张,始终都是那懒散的模样,笑呵呵地说道:“再来。”
他话音落下,离霜剑再度朝着风眠斩去。
剑气所过之处,土崩山裂,但风眠总是能够进行拦截,他阴冷地眸子死死盯住薛忘忧,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风疾。”
有风平地起,扬起风暴,摧枯拉朽的推了过去。
“云涌。”
夜空里的黑云翻滚,有闪电在其间穿梭,伴随着闷雷阵阵,将得本就微弱的星光彻底遮盖。
“剑去。”
他手里的剑顺风而走,受雷电淬炼,闪烁着极其耀眼的光芒,犹如白昼忽降,银色的电流纵横交错,击穿树木,焦黑一片,烈焰熊熊,砸击山石,瞬息化作齑粉,以一种爆裂的姿态朝着薛忘忧疯狂笼罩过去!
银色匹炼纠缠着离霜剑,仿佛有一双手把它禁锢在半空里,任它无论如何震颤挣脱,都不能移动分毫。
宁浩然没有犹豫的冲了上去。
江子画咬咬牙,也嚎叫着紧跟其后。
但只是刚刚踏出几步,那劈过来的银色闪电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电流穿梭全身,瞬间又把他们击飞了出去,倒地吐血不止。
卓丙春的飞剑悬浮在身前,在他出剑的那一刻,站在他旁边的归海断空轻声说道:“这算是你们离宫剑院的事情,我本不好插手,但薛院长在都城里德高望重,我若只是看戏,似乎也说不过去。”
现在的情况和薛忘忧同路中葙一战有着区别,那是两人的生死对决,而风眠偷袭薛忘忧,便是意图刺杀离宫剑院的院长,梨花书院是有资格出手的。
卓丙春的飞剑疾掠而出。
归海断空也缓缓探出手掌。
在风眠注意到身后飞剑来袭准备反击的刹那,身子突然紧绷,一时使不出力来,他瞳孔骤然放大,如同生锈的机械很是僵硬转过头去,目视着那一脸淡漠的归海断空,喉咙里迸发出一声嘶吼,他动作极其缓慢的转身,扬起的剑却没能落下去,卓丙春的飞剑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膛。
三师姐此时慢吞吞地从风眠的身边走过,那些闪电风暴也如同定格下来,画面相当瑰丽,虽仍在移动,但几乎肉眼难以察觉,三师姐很轻易的便站在了薛忘忧的面前,低头看着他,轻声说道:“一壶酒。”
薛忘忧错愕了一瞬,颇有些恼意的说道:“你这不孝徒弟,这个时候还拿酒来谈条件!难道为师的性命还不如一壶酒嘛!”
三师姐不说话。
薛忘忧脸上阴晴不定,最终妥协的摆摆手说道:“给你给你!”
三师姐的嘴角微微上扬,弯身扶起薛忘忧,踏出一步,便已然出现在欧阳胜雪的身边,而那闪电风暴紧跟着便轰击在了原本薛忘忧所在的位置,轰隆隆地巨响连绵不绝。
待得烟尘散尽,直径十数米的深坑如同深渊,闪电在其间交错,噼啪作响,滚烫的气息弥散开来,烧焦的难言气味十分浓郁。
在深坑的边缘,站着风眠。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胸口那道剑痕,随即凝视正前方的归海断空,说道:“薛忘忧毁我黄泉宫,我忍辱负重多年,终破知神境巅峰,只是为了杀死薛忘忧,你们梨花书院太不公平。”
归海断空皱眉说道:“风眠,你要清楚一件事情,当年是你黄泉宫肆意杀害离宫剑院的弟子,差点导致离宫剑院灭门,薛忘忧灭你黄泉宫,也只是反击,若说错,是你黄泉宫有错在前,若你当年真的毁了离宫剑院,现在是薛忘忧来向你复仇,你是否还会觉得不公平?”
风眠没有说话,他只是看了一眼卓丙春,然后缓缓转身,望着百米外瘫坐在地上的薛忘忧,轻声说道:“是我还不够强,但我会在深渊里等着你。”
他跪倒在那深坑边缘,脑袋垂下,声音仿佛还在乌冬山里回荡,但他的生命却已经远去。
归海断空看着风眠的尸体,有些感慨的说道:“风眠此人倒也算是个人物,想必这些年里,他的心境也淬炼的很是坚韧,但却依旧有太多问题。”
曾经的风眠便是心狠手辣之辈,现在的他虽依旧狠辣,但却稳重了很多,只是他始终没有想明白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