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小骨头,终究是被秦九轻给摁了回去。
小白骨变小了,声音也细细小小的,一旦回到小布兜里,那软趴趴的声音隔着厚厚的棉布,也就秦九轻自己能听见了。
任白小谷喊破喉咙,秦九轻这会儿也不能把他放出来。
嗯……
脑中闪过这句话的秦九轻闷声自问:骨言骨语是会传染吗。
好在那药水实在给力,秦咏和许氏哭着哭着找回状态,夫妻俩肝肠寸断地抱着七岁的儿子去了主屋。
秦九轻虽说没了修为,但一些小术法还是能在俗世用的。他掩了身形,也跟了过去。
白小谷扭啊扭啊,终于探出小脑袋:“九大寂,你……”
秦九轻食指比在唇边,低头对他“嘘”了一声。
白小谷:“!”
嗨呀,这该死的男人就知道用魅术!
小白骨用指骨捂眼睛,可惜指骨全是缝,看着近在眼前的俊脸,心中默念:秦九轻秦九轻骨头只爱秦九寂……
错字了,坏了,‘咒语’都要顶不住啦!
却说秦咏和许氏,哭着哭着还真是‘渐入佳境’。
毕竟昨晚的遭遇是真实的,毕竟怀中的儿子是冰凉的,毕竟没有白小谷他们真的会痛失亲子。
情绪一起来,这哭得就越发真实。
秦老太太看着秦九寂时,愣了愣:“这孩子……”说罢,她猛地抬头,看向那些婆子,“大夫呢!请的大夫呢!”
仆人们自知事情不小,九寂少爷再怎么不受宠,也是秦家的苦肉,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在场的家仆少不了被迁怒一二。
大夫提着药箱匆忙赶来,可实际上哪还用大夫,是个人都看得明白,那孩子……
没了。
过程还得走一遭,大夫半跪在地上给秦九寂诊脉,只是轻轻一搭,便摇头道:“寒风入体,命魂已尽。”
哐当一声,秦老太太的拐杖用力拄在石板地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咏想起昨晚之事,怒气层层攀升,他眼中尽是恨意,咬牙切齿道:“徐元德!是徐元德把九儿推下冰湖!”
秦老太太一怔:“你说什么?”
这一刻的秦咏,心中是有些许期盼的,他是秦家人,哪怕不受宠、被排挤,可他始终觉得这里是他的家,有他的家人。
老夫人不喜欢他,也不喜欢诺儿和九儿,但他一直认为老夫人是会维护家里人的。
杀人偿命,秦家会给他们做主!
秦咏道:“徐家那小子嫉恨九儿,竟丧心病狂地推他入冰湖,九儿挣扎着爬起来,回到家中后高烧不止,我和他娘守了一宿,想着天一亮就去请大夫,谁知……谁知这个孩子命苦啊!”
说到这,哪还需要什么药水,秦咏和许氏已痛彻心扉,哭得不能自已。
许氏甚至都没法说出完整的话:“老、夫人……求您、求您给九儿做主!”
秦老夫人看看哭成一团的秦咏和许氏,再看看那没了气息的孩子,面色铁青:“徐家,欺人太甚!”
徐氏一直派人盯着秦府,秦咏和许氏刚带着秦九寂闹到主屋,她这边就知道了。
她的心腹嬷嬷松口气:“那冰湖寒邪,一个七岁小娃,即便爬出来了也难逃一劫。”
徐氏冷笑:“走,去秦府。”
嬷嬷喊人备轿,一行人带了十多个强壮家仆,去了秦府,同时还知会了在御天监当值的李浩初。
一晚上的功夫,能做的准备太多了。
徐氏根本没把秦咏夫妻放在眼中。
在秦老夫人正要派人去徐府质问,前院的门房便传话过来:“徐夫人拜访。”
秦老夫人扬眉:“让他们进来!”
听到徐氏来了,秦咏和许氏都有些不可思议,杀人凶手竟然无所畏惧地登门造访,这人……不怕遭天谴吗!
秦九轻倒是半点都不意外。
徐氏昨晚没寻到他的尸身,自知事情没办法悄声掩下,那只能倒打一耙。
伎俩也就那几个,无非是变着花样恶心人。
徐家一行人来得浩浩荡荡,别说什么心生畏惧,根本是有恃无恐。
徐夫人身边的丫鬟还拎了礼物,瞧见内院这阵仗,徐氏满脸惊讶,神态有模有样道:“这……”
秦老夫人面色冷凝,年迈的眸子如刀锋一般刮在徐氏脸上。
徐氏心中冷笑,面上却是稳得住,她看到了秦咏怀中的幼童,大惊失色:“九寂这孩子竟真的……”
说着她掩帕擦泪,伤心道:“是我不好,是我大意了,昨天德儿惊见九寂失足落水,吓得慌忙跑回家想告诉我去冰湖救人,我当时正在待客,以为他闯进来胡闹,训斥了一番,等知道事情经过,才匆忙赶去国子监,谁知冰湖没人,我还以为德儿说谎,抽了他几鞭子,那孩子皮开肉绽了还死咬牙说看见秦九寂落水了……我今早上心神不宁,想着过来看看,谁知……”
这番话颠倒黑白,竟把事情经过完全变了样,杀人凶手不仅无罪,还成了好心相救?
怎么会有如此荒唐至极的言辞!
秦咏怒道:“你胡说八道!分明是徐元德把我儿子推下水,是徐元德杀了我儿子!”
徐氏一副受惊的模样:“五少爷怎能无凭无据地污蔑我家孩子?德儿那性子最是温顺,平日里旁人欺负九寂,他都是第一个不让。九寂这孩子向来孤僻,一个人跑去冰湖也不知是做什么,德儿是担心他才跟了过去,谁知这孩子竟一头栽进冰湖……”
说着她瞥了眼许氏,意有所指道:“九寂这孩子别是在家里受了委屈,一个想不开……”
许氏听不下去了:“你胡说八道!九儿才不会想不开!”
徐氏:“也没准是被邪肆蛊惑……”
许氏哪里说得过她,完全入了套:“我们家没有邪肆!”
徐氏:“若没有邪肆,那李天师昨日怎特地登门……”
许氏:“明明是你们……”
秦老夫人:“够了!”
徐氏拿帕子掩住了嘴角溢出的讥讽,她不再说话。
许氏气得脸色涨红,看向秦老夫人道:“母亲,她满口胡说八道,没一句真话,您要给九儿做主,他回家时告诉我,是徐元德把他推了下去……”
徐氏:“你们夫妻怎地非要栽赃德儿?你们倒是说说,还有旁人看见了吗!”
许氏愣住:“九儿……”
徐氏看向冷冰冰的秦九寂,讽刺道:“人都死了,还不是什么都凭你们说。”
秦咏气疯了:“你这个颠倒黑白的毒妇!”
徐氏丝毫不惧:“我看五少爷才是颠倒黑白,德儿好心相救,你们不感谢也就算了,竟然倒打一耙,秦家这般百年大族,难道已经没落到要靠讹人……”
秦老夫人打断她:“徐夫人慎言。”
徐氏看向秦老夫人,神态一变,竟像是遭了天大的冤屈:“老夫人,这太离谱了,德儿和九寂一起长大,堪比手足,怎会伤他?五少爷非要胡搅蛮缠,我真是、真是有理说不清!”
秦老夫人年纪大了,人却不傻,她冷冷看着徐氏:“徐夫人莫要说些虚话,九寂是我秦家的孩子,谁敢伤他性命,定要其拿命来偿!”
徐氏心中不以为然,当然面上全是惊诧,她看向秦老夫人:“老太太这话怎讲?莫非连您也不信我?这可真是冤死人了!难怪皇后娘娘总训斥我,让我好生拘着德儿,莫要惹是生非,我只道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就不会有什么灾祸,谁知祸从天降……”
皇后是徐家女,也是徐家最大的倚仗,徐氏此话一出,无异于威胁,秦老夫人面色一沉,握着拐杖的手背青筋鼓起。
徐氏敢来秦府,自然是准备周全,只听她道:“既然连秦老太太都起了疑心,我们不如去宫里请贵人裁度!”
请宫里的贵人裁度?
皇后会承认自己的亲侄子是杀人凶手吗!
秦老夫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心中愤恨交加。
固然她不怎么喜欢秦九寂,可这孩子再怎样也是秦家骨肉,就这么被人陷害,若秦家坐视不理,日后还不被人骑到头上欺负?
可徐氏如此咄咄逼人,真要闹到宫中,秦徐两家撕破脸,以后秦家如何在皇安城立足?秦老夫人心中寒凉:若是老爷子还在,这徐氏怎敢如此造次!
气氛僵住,秦咏不禁有些慌乱,他忍不住看向秦老夫人:“母亲,九儿是被徐元德推下……”
秦老夫人心头火起:“住口!”
秦咏怔住了。这一刻的许氏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也彻底明白了儿子这番安排的用意。
――演这一出戏,断的是相公对秦家最后的一丝妄想。
眼看事态尽在掌握,徐氏懂得见好就收,她给秦老夫人递了个台阶:“老夫人,我们不如请李天师来招魂,我听说这人如果是被害而亡,那魂魄生怨,会久久不入轮回。九寂这孩子若真是被人暗害,那定能招来他的魂魄……”
秦老夫人眉峰蹙起。
徐氏叹息道:“李天师为人公正,有他做主我们定能知晓真相,秦徐两家素来交好,两个孩子也是手足之交,若就此断了来往,岂不可惜。”
这一番话说的,秦咏和许氏满脸都是不可思议。躲在布兜里的白小谷也听呆了,他忍不住了:“她连你的魂魄都不放过,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令人作呕之人!”骨被恶心到了,骨要吐了!
秦九轻拍拍布兜,安抚小骨头。
白小谷没被哄住,他道:“我要气死了,我要气炸了,这人太讨厌了!”
秦九轻:“晚上我们去趟徐府。”
白小谷:“去那个恶心的地方做什么?”
秦九轻黑眸冰冷:“给你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