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时间,熏忆的心情已然缓缓沉淀。既成的一切,谁也无力改变。也许,是因为当时的他并不爱她,亦或者,不够爱她,所以,他能够做到那般残忍吧。只是,如今的他,对她说了爱,向来绝口不提“爱”字的他竟对她说了爱啊。她想,他是认真的。因为从他的眼中,她看出了前所未有的执着。
可不可以,允许自己小小地任性一回,假装自己什么都未忆起,便只是这般贪婪地倚在他的怀中?
可不可以,再度拥有一次机会,让时间,来证明他们之间的情爱?
可不可以,让她赌一把?
赢了,她得到了她一直梦寐以求的他的爱;输了,她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不管结局如何,再努力一遍,再重新付出一遍,再爱一遍……如果真的无望,那么,她也该彻底地死心了……
是啊,就这样,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吧……
亦给彼此,最后的机会……
只不过,如果这般,那她,便注定得负了另一个痴心守候的人了。一想到棱翊对她的无尽宠溺,对她的傻傻等候,对她的痴痴守护,到头来却只换来满心的伤痛,熏忆强制命令自己不许起任何情绪的心湖,还是有所波动了。
世事,还真是万般无奈,半点不由人啊。
最终的命运如何,谁也难以知晓……
这两天,天气一下子变得闷热起来了。原本的轻便薄衫由于熏忆腹部微微凸显出来,不宜穿戴了。阴辰魄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大堆孕妇穿的衣物,款式虽然新颖,但那不当的裁剪功夫,还真是不敢令人恭维。熏忆都怀疑这是不是他命人从街道之上随手捡来的了。
“王妃,王爷刚派人来问您喝药了没。”怀孕再加上御医口中的气血攻心,阴辰魄实在是不敢怠慢,每日里都要派人催好几次。关心之情,显而易见。
“知道了,就说我已经服下。”面上似有一抹久违的幸福,熏忆轻轻地朝着向她禀告的婢女吩咐着。
“是。”婢女应声而退。寝房之内,重新恢复一片宁静。只余熏忆与青女二人,相对而坐,俯首针织。
淡淡的紫罗兰馨香弥漫房内,充斥鼻尖,竟是无比的沁人心脾、芬芳诱人。满室的温馨,流溢不绝,不言而喻。
“王妃,奴婢发现王爷真的很爱您呢。这地宫之中本是死气沉沉的一片,可因为您的到来,王爷特意命人仔细清理。自此,欢声笑语不知多了多少,竟连从来不会被香气萦绕的大殿,王爷也破格默许了呢。”
熏忆淡笑,不语。
爱,应该不假吧。
只是那爱的程度,却不知是否真的已经达到了“很”这个标准。
亦或者,他对她的爱,能令他放下某些东西。
可惜,她还是不知,不确定。
“王妃,您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在担心王府中的那位?您放心,王爷虽然娶了凌小姐为妻,可奴婢敢保证,王爷从来便没有碰过她。只是将她安置在王府的秋雨阁中。一切,也只不过是一个名分罢了。没有荣宠的女人,始终是不会有出头之日的……”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又似是意识到身旁的熏忆已然失忆,根本不会记得如此之事,青女突地便住了口。只是一双眸子,却是有些无措地望着熏忆,仿佛在惧怕着什么。
“怎么了?刚才还唧唧喳喳叫嚷个不停地,怎么一下子我可爱的青女竟然变成哑巴了?”熏忆心中猛然一痛,尽管早就知道阴辰魄已经娶了凌化仙为妻,可再次听到这件事由她人口中道出,那抹浓重的伤痛,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来袭。兀自镇定心神,熏忆命令自己绽开一抹笑靥,语气轻松地说笑着。
“谁说奴婢变哑巴了?王妃就爱开奴婢的玩笑。”娇嗔一声,青女眼中流露的无措飞快消逝。好险,刚才一说完便后怕了。若是王爷知道她主动在王妃面前谈到现在的绝杀王妃,令王妃与王爷之间有了嫌隙,那王爷肯定不会轻饶她啊。好在王妃失忆了,对这事不甚在意。好险……真是好险……
心里连呼好几个“好险”,青女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王妃,孩子还要好几个月才出世,现在都不知道是小王爷还是小郡主。这么早便给孩子做衣服,会不会有些……”“不妥”二字却是没有点明,只是将尾音拉长,别有一番用意。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当打发时间吧。”淡然一笑,熏忆轻声解答。只不过,她没有说出口的却是,她担心现在不做,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做了。
因为,一旦她跟自己打的赌输了,那么这个孩子,也就没有必要来到这个世上与她一起承受痛苦了。
现在做,也只是为了使自己不留下遗憾罢了……
刺绣,她本不会;针织,更是她的弱项。所以,她努力地,一点一滴地去学,也只不过,是为了使自己少一份遗憾罢了。
感受着线头在自己的手下跳跃,想象着衣服做成之后的雏形,一层母性的光辉,弥漫上熏忆的周身,使她整个人,都焕发着无限的光彩。
原来,这便是当母亲的快乐啊。
孩子,如果你能够在你爹地和妈咪相爱的见证下出世,那么妈咪给你取名什么好呢?这名字,还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事啊。
“青女,我先出去一趟。”对,去问一下魄。不要等到孩子生下来才开始想名字,那多晚啊。
端坐的青女忙放下手头的活计起身:“奴婢陪您一块。”王爷吩咐过了,若王妃有丝毫差池,那便拿自己是问。无论做什么,青女都小心翼翼。许是由于多年训练下来培养的处事习惯,又许是,真正的姐妹情深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呆在这儿,如果我儿子的小衣服今天还不能完工,那我可不答应哦。”语毕,套上一件外衫,快速离去。
青女无奈地看一下自己手上只做到一半还不到的衣服,只得重新坐下,一针一线地开工。
王妃,还真是会威胁人呐。
该不会是像王爷学的吧?
兮冥殿。
负手,笔直而立,阴辰魄站在窗前,望向远方。虽是地宫,草木难以衍生,可他还是强制命人栽培上了紫罗兰。不过也怪,明明在此地会必死无疑的花朵,此刻却迸发着蓬勃的生命力,已成漫天的花海。眼望这一片花海,阴辰魄不自觉地想到地宫出口处的紫罗兰花海,想起了他在花海中与熏忆尚来不及完成的那一幕,面上冷硬的线条,逐渐放柔。眼中,也散发出愉悦的光彩。还真是可惜呐,有机会,一定要完成那最后一个关键动作。
心里的阴霾一点点地扫除,只余下,浓浓的兴味。
“王爷,王妃的身体调理得很好,照目前这个样子,应该已经彻底无碍。”望向那个背对着自己的颀长身影,被召唤来的李御医躬身而禀。三名御医之中,尤属他资历最深,经验最为老道。而此刻只不过是回禀而已,他的面上竟有冷汗划过。可想而知,他心中的紧张与不安。生怕王爷一个不满意,自己便没有那天幸运了。
阴辰魄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这才转过身问道:“需要注意些什么吗?”眼神流转间,竟有几分讨教的味道。
作为一名孕妇,肯定有很多忌讳。丫头要做他孩子的娘亲了,他心里的激动与狂喜自是不用说。现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调理好丫头的身子,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他的丫头折磨得惨兮兮。看到那样的丫头,他的心会止不住地生疼。
“饮食方面,王妃不宜吃一些过于辛辣的食物,最近一段时日王妃会对酸涩的食物情有独钟起来,王爷可以多准备一下。还有,王爷千万得小心防范。避免王妃滑倒磕碰之类的情况发生,尤其是不能让王妃受到刺激,此刻身怀六甲,王妃切忌情绪太过于激动。由于王妃本身体质便弱,而且上一次还中了不明的毒素。这一次若一个处理不当,也许便可能导致滑胎,更有甚者……”
李御医兀自喋喋不休地嘱咐着,这一刻的他,俨然是放下了对阴辰魄畏惧惊慌的心理。神态自若的他,就如同面对的只是一个最普通的人,嘱托着对症下药的方子。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医者该有的本色。
滑胎?更有甚者?听到这几个字,阴辰魄的心里不禁一顿:“更有甚者会如何?”声音猝然拔高,有着几分难言的焦躁。不,他绝对不会让他的丫头出事的,绝对不会!
“更有甚者,王妃可能会因此终身难以受孕。”小心翼翼地,李御医还是将事情最严重的后果告知。不过,这毕竟只是最坏的情况。如果照理得当,那么什么事都不可能会发生。他绝对相信绝杀王爷有这个本事将他的女人照看妥当。若不行,那可就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终身不孕吗?听此,阴辰魄的眼前似有什么闪现,一丝疲惫溢上那张俊朗的面庞。
“还有,王妃怀孕其间……”
“有什么就直说,不要故意惹怒本王。”阴沉着脸,阴辰魄对李御医的吞吞吐吐显示着不耐。
“微臣建议,在王妃怀孕期间,最好是减少房事。”见阴辰魄没什么反应,李御医抹了把虚汗再接再厉道,“王妃身子骨单薄,也许承受不了王爷的……”
“知道了!”快速地打断他的话,阴辰魄俊颜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这种事,竟还要别人来提醒,他这个男人做得还真是失败!只不过,如果等孩子生下来再碰他的丫头,按日子推算,那岂不是还有七个月左右的时间?该死!就不能一下子将孩子生出来吗?
有些烦躁地一摆手,阴辰魄转身,目光滞留在那片夺人眼球的紫色之中。似乎,已然沉迷其中。
“微臣告退。”明白阴辰魄的意思,李御医这才用衣袖抹了一把额际的冷汗,快速地向门口移动。
还真是,好险啊。
幸好!幸好!
门打开的瞬间,李御医却不期然看见熏忆端着一个装满糕点的盘子,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那双明媚的眸,则闪动着无尽的动人色彩。
刚想行礼的动作被迫嘎然而止,李御医会意,看着熏忆踮着脚尖步入了房内,他这才轻轻地阖上房门。眼中,竟是万千的感激之情。
如果上一次不是王妃及时醒来,恐怕他与其他两人的性命,早已不属于他们自己了。
所以,对熏忆,他始终抱着一份难言的谢意。
王妃,只希望,你能一切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