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执幼地舞动人的发丝。
发丝说——你逾矩了。
而风却说——才不,只不过,是吃醋罢了。
“魄,怎么了?”即使再无自知之明,熏忆也发觉了阴辰魄眼中那使人心悸的冷意。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便如此?难道是,刚刚玄聿捉弄了他,连带着对她也算起了账?之前什么都不说,而现在却秋后算账了吗?不,她不喜欢。她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那阴冷的眼神,便仿佛在看一个最陌生不过的陌生人。没有温度,没有感情,桀骜不羁,睥睨一切。
心里的不安萦绕,问出口的话,竟带着几分颤意,连声音,都有着不自知的哽咽。
没有回答,阴辰魄只是突地转身,向外而去。寒光,愈发旺盛,也愈发灼伤人的双眸。
“魄!——”不明所以,却尤不甘心地追赶上去,熏忆的眸中焦虑,只觉一颗心,快要碎裂。之前的喜悦不曾想,竟在转瞬之间化为泡影,还真是,人生无常。魄,你的心思,还当真是难测啊。自以为懂你,却不知到头来,最不懂你的人,才是我。
“呃……”用力过猛之下,似乎是动了胎气,熏忆只觉腹部一阵无言的抽痛。额上的汗,丝丝沁出。可她却依旧不为所动,强撑着身子向前跑了几步……
客栈之外,早有那暗卫等候在旁。见到阴辰魄出现,只是一致地下跪,之后便了无声息地起身,隐匿无踪。
三三两两的人群经过,有些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而有些则说笑着进入客栈停歇。明明是这般热闹的景象,为何她竟觉得这整个的天地竟是这般静谧。静得,仿佛连她自己的心跳声,都能清晰可闻。一声一声,是那般的激烈;一声一声,是那般的疼痛;一声一声,是那般的绝望……
魄,为什么?
为什么这般对我?
站在门口,突然便失去了再往前迈进的勇气。熏忆的双眸紧随着那个修长的身影。可脚,却似生根,再也无法迈动半分。真的,不要她了吗?要……舍弃她了?
呵,既然如此,又何苦将她带离胡韩国宫廷,又何苦在紫罗兰丛中,对她言爱?一个“爱”字,便这般轻易地说出口了吗?
魄,你的爱,还真是廉价啊。廉价得,我承受不起……
再次不舍地望了一眼那大步而去的身影,熏忆眼角的泪最终还是隐忍不住,倾泻而下。
原来“情”字伤人,还真是确有其事啊。爱上一个没有心的人,又怎能不受伤?
玄聿说他自己是没有心的,可他又怎知,魄才是真正没有心的啊。
因为他的心,从不曾轻易示人,更不曾轻易给予谁……
转身,毫不留恋地往客栈内走。
魄,真的,结束了呢。
可是还真是可笑啊。身为当事人,我竟连为什么结束都不知道呢。
笔直的线路,相悖的两个身影,反向而行。
“丫头,本王永远都放不开你的手了。”
言犹在耳,却已是物是人非。是啊,这便是所谓的放不开啊。因为,你已经彻底地将我推离你的生命。又何谈“放手”?
“阴辰魄,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没有回身,熏忆拼尽全力喊出。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激烈,一声比一声激狂……悲切之音,盈盈而动,响彻云霄。喊完,手无力地捧着腹部,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啊!——”没跑几步,便被揽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措手不及,不知是说该喜,还是该悲了。
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子,这种事,天下又有几个人会真正喜欢呢?
“放开我!”激动地大喊着,手脚也一并加入行列,却觉得丝毫不起作用。那般紧窒的拥抱,她竟不能撼动分毫。
“丫头,别闹了。”阴辰魄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又似乎带着几许怜惜,令人听不真切。
“阴辰魄,既然放手就放彻底一些,不要当断不断,再理还乱。这样的你,可就不配‘绝杀’那个称号了。怎么,难不成还想使劲折磨我一顿不成?”是他不理她,不是她不理他,他有什么理由指责她?离开就离得彻底一些,三心二意的,是专门折磨她吗?那还真是该恭喜他啊,他成功了,成功得将她折磨得体无完肤了。
“到底是谁折磨谁,丫头你心里该比本王更清楚才是。”低沉的语气同样也宣示着阴辰魄此刻的怒气。拼命地压抑着,他收紧了怀抱。还真是怕一个不小心之下对她大打出手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孰是孰非,难道这不是明了的事吗?他居然还将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呵,还真是可笑啊,可笑至极!
阴辰魄却并不答话,只是一双眼,则淡淡地扫向熏忆的身上,目光中的犀利与冷寒,愈甚。
随着他的目光而视,熏忆看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出门在外,为以防万一而男装打扮,只是下下之策罢了。难道是为了这个?那他还真是小题大做。
“男装出行犯了你的忌讳吗?那还真是抱歉了,你没提过,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即使你对我说过,我也绝对会照穿不误的。”乱世之中,夹缝求存,又岂是那般易事?一定的伪装,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当时的她,身边并无任何可以保驾护航的人,又怎能不考虑周到,细细为自己谋划?
“你男装袭身本王管不着,也无意管之。可你身上穿的这件,本王却是非管不可。”该死的,她究竟知不知道他因何而怒啊!这件衣服是他命人从胡韩国宫廷带出,乃棱翊的贴身之物。本是与其它的物品放在一处,必要时派人以此作为棱翊的信物骗取他下属的信任,以得己谋。
可她该死的居然将它翻找了出来,而且还光明正大地穿戴在了身上。她这是什么意思?与棱翊旧情复燃吗?还舍不得他吗?用棱翊身上的味道来怀念他?一想到她假装失忆,也许目的就是为了棱翊,他的心里则更是妒火中烧。而那日离去前亲耳听见她在睡梦之中亲昵地喊着棱翊的名字,就更加使得他的猜测验证了几分。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碰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为其他男人如此,哪能不怒?哪还能保持惯有的冷静?他阴辰魄也不例外!
眼凝望着怀中这个小小的人儿,阴辰魄心下却是一片冰寒。该死的!竟到现在还忘不了他吗?
身上这件?
熏忆一个冷战,却保持着本身固有的骄傲。
败,亦要败得从容。何况她并未觉得哪儿有错。
“这件男装不是你以前穿过的吗?只是借我穿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因为它而闹成这样吗?”呵,不过穿一下他的衣物罢了,便闹到这般境地,“好,那我现在就脱下还你。你的东西,我熏忆不稀罕!也不想稀罕!”呵,千猜万想,不曾想,这罪魁祸首,竟只是一件衣物罢了。还真是讽刺啊,一个大活人,竟比不上一件衣服重要。难道,这衣服是什么重要的人送他的?脑中飞快闪过“凌化仙”三个字。然而却不愿意多加思索让自己再次深深刺痛,熏忆闭上眼,将自己带入一片黑暗。而她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
眼看手熏忆的手即将要脱下衣服,马上被阴辰魄一把拦下。
“这么多人看着,成何体统!”不曾想,竟是一场误会。她,竟不知这衣服的真正主人,反倒认为是他的。看来他,还真是怪错她了。只是阴辰魄一张脸却怎么也拉不下来,道歉的话梗在喉间,自始至终都无法出口。语气则愈发地狠戾了几分,似乎要借着这几分严厉,掩盖自己的内心。
“没体统没规矩也罢,反正我无所谓。”本就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些,她从来都不在乎。只是她最在乎的人,不在乎她,反将她深深伤害……
“够了,本王不准你瞎说。”不顾熏忆的反抗,阴辰魄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迈出,向着那既定的方向而行。
“你放开我!你快放开我!我不要跟你走,我不走!”牵扯之间,原先努力压抑下的疼痛,再次来袭。腹部犹如被刀剑狠狠地贯入,那翻江倒海般的感觉,使得她一疼,冷汗直冒,竟是再也无法说出任何反抗的话语。
“怎么了?丫头?丫头?”察觉到熏忆的异状,阴辰魄心下一紧,忙开口相问。那幽深的眸中,只余下那一如既往的关切与柔情。
没想到,竟始终做不到狠心。
没失忆又怎样?欺骗了他又怎样?到头来,他还是对她狠不下心……
只是……
她的心中,一定不能再留有棱翊了。
“棱翊”那两个字,就如同烙铁般使他身心俱痛,那犹如芒刺在背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难受。
他,是时候该让自己的女人彻底地忘记另一个男人了。
“丫头?”发现原先还挣扎不已的人儿停止了一切的吵闹,阴辰魄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一低头,果然发现熏忆已经陷入了昏迷。抽出一只收搭在她的腕际,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脉象紊乱一片,且急促异常。还有,那个隐约跳动的,难道是……
视线下移,阴辰魄接触到了熏忆衣摆下的血红斑斑。
难道真的是……
想起之前李御医曾说她的胎位不稳,极有可能滑胎,切忌激动。而他该死的不知哪根筋出了问题竟拼命地刺激她!而且还让她一路追出了客栈!都怀有身孕了,怎么还能奔跑呢?天啊,自己怎么就忘记了这一点?该死!真是该死!!!
在心里不下千遍地咒骂着自己,阴辰魄忙向周围喊道:“来人!”
暗卫应声而出,齐刷刷一片,躬身而跪。
“备马!”大步朝前而去,突然又觉得不妥,忙说道,“等一下!去备辆宽大舒适些的马车!”
丫头,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