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绿色丝质秀装长裙,长及地面,与其紧紧贴合。淡雅如风,人淡如竹,清新怡人。微风起,裙袂翩然,发丝辗转萦绕那平凡无奇的面庞,有些令人看不真切。只是无形之中透露出来的淡然出尘,却仿似脱俗仙子,遗世独立。
细碎小步款款向前而行,唇畔是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可若细看,便可知那笑中,有着浓浓的嘲讽。视线几不可察地瞥过阴辰魄,成忆却并不常驻,只是瞬间便又游移,往前方观望。璀璨的紫罗兰耳环在夜色之中散发微弱的光芒,许是只有一枚的缘故,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不禁猜想它究竟有何别样含义或独到之处。
成忆举步而行,姿态翩翩,其后两名婢女一身宫装,缓缓在其之后,更衬托得她从容不迫。
众人不禁议论纷纷,这名番邦的郡主,竟敢在皇上面前,对着朝中位高权重的绝杀王爷口出不逊,且是以着“本宫”自称,还真是胆大滔天。可观她这不卑不亢淡然行事,却也有些了然,这样的女子,合该如此。然而对于她那被长发遮掩的面容,却不禁有些好奇起来。能拥有如此引人入胜的声音,这容貌,真的如外界所言,平淡粗鄙吗?
“胡韩国成忆因遇到些急事,赴宴来迟,还请皇上恕罪。”成忆缓缓走近,也不下跪,便只是双手交贴胸前,向上首的位置行了一个礼。声音之中添了一抹清淡绝然。身后的兰竹与心怡一左一右伴着,也依此行礼。
原本轻声议论的声音淡了下去,最后,空气之中便唯剩下一抹宁静。
阴辰魄面无表情地看着成忆,却是冷哼出声:“成忆郡主倒是将这辰凌国当成你自家了,不知道我辰凌国行礼要下跪的吗?如此行为,也太不将我国放在眼里了吧?或者说,郡主本身就没想着将辰凌国放在眼里呢?”状似挑衅地一挑剑眉,阴辰魄冷着一双眼。
刚刚竟然敢当着那么多的人说他贪恋美色,这笔帐,难道他会忍气吞声不成?
“成忆与皇上行礼,与皇上说话,绝杀王爷果真是好兴致,连这也要来凑热闹吗?”没有回身,依旧保持着那行礼的姿势,成忆的声音带着几分淡漠,然后一抬首,朝着高坐其上的阴易封道,“皇上还未曾说话,绝杀王爷未免也太心急了吧?是不是有些逾矩呢?”
谁不知道这辰凌国阴辰魄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差这皇位不是他的。只要他想要的,没有什么能得不到。可如今成忆明里暗里都在指责他越俎代庖,想要谋朝篡位,可却又进退有度,令人轻易不敢道出她的话外音。
听到这里,坐在宴席上的大臣纷纷捏了把汗,其中有些女眷也明白了七七八八,脑中纷纷臆想着这个成忆郡主果真不是省油的灯。但也有一些,却也是对这些事知之甚少,自顾自着坐在一边看着这对未婚夫妻之间的暗潮汹涌。
“郡主初来我辰凌国,定是对我国不甚了解,风俗不同罢了,也不是什么过错,郡主平身即可。”朝着成忆温和地一笑,紫色的眸子却是将她浑身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果真,除了那张脸,什么都不变。只不过……唉……即使如此,却依旧无法使他的这个弟弟有所察觉。
眼里已经有了一个女人了,他的眼中,似乎是再难容得下另一个了。
阴易封探究成忆的动作被身旁的冰云兮所察觉,她的心一动。他,不是喜欢男色吗?怎么这会儿竟对这成忆郡主感兴趣了。而且……她可是他未来的弟媳啊。
发现阴易封眼中一闪而逝的惋惜之色,冰云兮心中更是疑惑万分……
只是猛然间觉得,他的惋惜,是因为成忆的即将嫁人……
得不到,所以才惋惜吗?
“好了,既然是有事耽搁了,那也无妨,反正还未开宴。”似乎是察觉到冰云兮落到他身上的眸光,阴易封紫色的眸子竟泛出几许几不可察的笑意,又对着阴辰魄道,“皇弟,还不快邀请你即将过门的侧妃入席?”视线扫过阴辰魄与凌化仙的方向,见原先他命人放置在那头的宴椅早已不知所踪。心中也有些了然,他这个皇弟,又怎会轻易向他妥协呢?但当着众人的面,却还是不得不迫他一迫。
阴辰魄原本就因成忆的出现而冷着一张脸,听得阴易封这般说,面色更加是阴沉了几分了。他想要的女人,一个化仙便已足够。可世上却还是有些女人太不知自爱,非得投怀送抱。冷眼望了一下成忆,朝着阴易封道:“臣弟可没见到什么多余的位置,郡主还是请自便吧。”多余之位,多余之人。意思,再明显不过。
不是只有她会冷潮暗讽。
得罪了他,他定会让她尝到该有的苦果。
成忆吗?
呵,今晚还很漫长,你是想自动退出呢?还是想着继续呢?本王倒是很期待呢。
“既然如此,那么……”
“那么郡主自然可以回去了。”
成忆刚想说让人随意搬把椅子出来自己坐着便成,竟不曾想阴辰魄竟不容她多说,一下子便下了逐客令。回去?让她回去吗?她千里迢迢地来到辰凌国,不就早料到会有如此一日了吗?棱翊的再三思量,为了她,终究还是撇下了自己的私心,将她送了回来。她,不愿见到一个日渐被病痛折磨的病恹恹的毫无生气的女子,他,只想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快乐幸福地活着。即使,她的快乐,她的幸福,是要将她推离自己的身边……他,也依旧无怨无悔着……
魄,你可知,在你我的孩子就这般失去之后,我心中对你的恨意,已如涛……
我,即使是死,都不愿再见你……
只是,翊太执着……
他……只想让我活下去……让我……好好地活下去……
而我若要活下去……却不得不嫁给你……
突然便觉得心中有些凄凉。棱翊对她视若珍宝,而阴辰魄却对她弃若敝履……
反差,果真是大啊……
“时辰也差不多了,有请皇兄宣布开宴。既然郡主要撤场了,今夜的宫宴,就当是为臣弟与化仙那份缺失的婚宴补礼吧。”可惜,阴辰魄却容不得成忆多想,面上泛着一抹冷笑,嚷声向着阴易封而道。他和凌化仙当初的婚礼,由于根本无爱,他便也只是将人给随便接回了王府即可,并未曾花轿亲迎。自然,对于这些,由于移情散的作用,他只知他迎娶她时太过简易,却不曾想过那般简易的原因。
只是,见到成忆这般若有所思的模样,阴辰魄却突地有些后悔自己的话了。她不会……真的就这般走了吧。
望着她有些倔强地轻咬自己的唇畔,阴辰魄倏忽间觉得有些不忍。
笑话!他今日的目的本就是为此,何谈不忍?
别开眼去,似是有意驱逐心中的遐想,与凌化仙说笑了起来。
入秋的夜晚,风明明打在身上带着一抹舒爽,只不过成忆,却有丝微凉。风声缱绻,绿色的衣衫轻舞,如此轻盈而动,轻轻地,仿似根本没有什么重量……
听着那不带感情的字眼从阴辰魄口中缓缓溢出,便似一种凌迟般,抨击在心头。而他故意转过身与凌化仙谈笑风生的一幕,也一并折磨着她的心……
手在宽大的袖中紧了紧,却不想指尖划过掌心,带来一丝微痛。
“也是时候开宴了,不过,自然是为庆贺妾身与夫君即将到来的婚礼。”
悦耳动人的声音起,滑落在空气之中,溢出丝丝的叹惋……
终究,成忆脚步迈开,向着阴辰魄的方向缓缓而去。面上的笑,渐渐深浓起来。端看唇畔溢开的那朵朵娇花,果真似是一个即将出嫁的女子对自己的未婚夫婿该有的神情。少女思春,何况是如此这般冷峻不凡的男子……平凡如成忆,又怎能例外……
可惜,无人注意到她袖中的手,自始至终,指尖都扣入了掌心……
血丝,侵染……
身后,兰竹与心怡紧步不离。心怡有些焦躁地跟着,然而兰竹,望着成忆愈发迈得沉稳有力的纤纤碎步,却是秀眉紧蹙。
郡主……该是伤心了……
许是觉得气氛太过于沉闷了,阴易封也适时地命人开宴。
顷刻之间,丝竹声起,清脆悦耳。宫婢端着餐盘,纷纷鱼贯而入,别是一番热闹。朝臣也极为识相地收回了望向那一头的目光,互相交谈着。可眼角余光,却还是时不时地瞥向那一头。
有好戏,自然是不愿错过……
妾身……
夫君……
这几个字,刹那之间便使得阴辰魄一怔。极为奇妙地,发觉这几个字从她口中道出,竟是如此自然。自然得,竟不怎生排斥……
明明,他该排斥的啊……
幽深的眸隐藏着心中的不解,他望着成忆朝他一步步走近,嘴角,是一抹玩味。
都如此狼狈了,还想如何扳回一局呢?
不动声色地,他静待着她的靠近。
“夫君。”又是这样的呼唤。不是王爷,不是魄,只是,一如天下间所有女子,唤着自己的丈夫夫君。平淡无波,而那道出的声音,却是极具震撼力……那音质之中,似乎还隐约有着一抹颤音……
状似无意地抬起眼眸,阴辰魄没有说话,只是挑了挑自己的剑眉。
“妾身没有座位。”
如同一个婴孩般,成忆的面上有着得不到糖果的失落,纯粹,自然……
指尖,却是再度划过那沁出血丝的伤口……
依旧没有说话,阴辰魄静待下文。只是嘴角的弧度,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轻扬。
而坐于他身旁的凌化仙,低垂的丽眸之中,却有着一抹抑郁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