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
玄府。
后院新房。
龙凤喜烛在一旁的案上燃烧着,烛泪躺落,累积成细腻的残渣。火光摇曳着,柔和的烛火映亮了贴在新房内的大红双喜字。一室的大红,有些俗气,却掩盖不了珠光宝气的异彩。
桌上摆着做工精致的甜点和蜜栈,更有醇厚的酒香,徐徐向四周飘散。
装饰着彩色丝穗的喜床上,坐着披着凤冠霞帔的新娘。
而这个新娘,不是别人,正是丁飘零。
今夜,便是丁飘零与玄聿的大婚之夜。
“飘零,别紧张,他现在正在前头被人猛灌酒,待会儿估摸着就会到了,你全身心放松,慢慢来……”床畔,一名身着紫色衣衫的女子娉婷而立,倾城绝色的面上有着一抹活泼俏皮的色彩。而眼中,却是止不住的兴奋。
飘零,等待了那么多年,终于还是被她等到了这一日。
她,终于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
而她,亦由衷地替她高兴。
“忆,你先回去吧,阴辰魄估计等得不耐烦了,如果惹恼了他就不好了,这儿我会应付的。”喜帕之下,传出一个柔软却无比坚定的女声,听着,令人舒心畅然。
阴辰魄,辰凌国的绝杀王爷,忆的夫君,虽然是他一手促成了这件婚事,可她知道,他这个人绝对不是好相与的。而忆选择遵从自己心中的想法,嫁给他,与他在一起,那么,便得随时承受他的一切。她,可不能让忆因为她的事而招惹了这个冷血的王爷。
熏忆原本欢愉的面上迅速拢上一抹沉重,然后略一犹豫,便点头轻言:“好,那我先离开,你千万别紧张哦。放轻松,只要做你自己便好。”两年来,两人因缘巧合之下的初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姐妹情谊一日日甚笃。
熏忆,自然知晓丁飘零的心思。长久以来的心愿终于成为现实,她替她高兴,可内心却也替她感到一抹不安。
只希望,她不要成为第二个她才是……
单方面的爱,是不幸的。
夹在这样的婚姻中,只有寸步难行的份……
飘零,只愿……你能获得你想要的幸福……
走出新房,反手关上房门,抬眼,不期然望进了那一轮黯淡的月。
十五的月,本该又圆又亮,可惜今夜,却是那般淡然无光。
飘零,你……真的能够幸福吗?
千万……不要和我一样……
收回远眺的目光,熏忆的眼中带着丝丝的落寞。转身,却瞬间跌入了一汪深潭。
“魄?”
他怎么来了?
“回去吧。”阴辰魄走近她,大手及其自然地揽上她的腰肢,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霸道地将她的整个身子往自己的方向更揽近了几分。而他的眼中,竟有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怜惜。
熏忆任由他揽着自己,一路前行,转过拐角,转过亭台楼阁,转过假山小径,转过热闹厅堂……一直到走出玄府……
王府的随从早已等候在府门前。
入轿前,当阴辰魄松开束缚时,熏忆却突然问道:“他们……会幸福吗?”
是啊,这般强制绑在一块儿的婚姻,会幸福吗?
飘零这般爱着玄聿八年,而玄聿呢?若不是由阴辰魄出面劝说,而阴易封下诏施压,恐怕他,根本便不会兑现当初的承诺完婚的吧?
清润如水般的璀璨眸子望向阴辰魄,熏忆的心,竟是开始抽痛起来。
幸福吗?
会幸福吗?
会不会……步她的后尘?
刚想转身往自己的爱马走去的阴辰魄听到熏忆的问话,步伐竟停滞在原地。深邃的眸子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双澄净的丽眸,竟清楚地觉察到了那里头凝聚着的无尽悲凉。
心,不由自主地一疼,安慰般的话语带着无比的坚定脱口而出:“会的,一定。”
洞房内。
三更的锣声早已敲过,可是那个合该出现的人,却依旧没有踪影。
依旧是纹丝不动地坐在床沿,丁飘零原本雀跃的心,终究还是浮现起了丝丝的不安。
纤腰早已经因为久坐而酸疼,从膝盖到脚腕都麻麻的发胀。而从前天起,丁府的闵二娘便以成亲为借口限制她的吃食。
肚子,早已不堪重负。
而她,却苦苦支撑。
只因为,那个心中的良人终究还是娶了她……
终究,兑现了八年前他的承诺……
为了那个承诺,她已等候了八年。
犹记得自那一夜晚宴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整个人,犹如凭空消失般。
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偷偷溜出府,然后大着胆子在玄府打听,可惜,没有一个人知晓他这个主子的下落。
五年后,丁蓉儿及笄,而他,没有出现。
她当时在想,毕竟当初他承诺的是娶她,所以他不出现,实属正常。
然而,当苦苦地又挨过三年后,却不曾想,当他归来,再次相见,他,竟根本不承认那次的话语。
她的心,前所未有的纠疼……
竟比那次娘亲的死,还要疼上千万倍……
执着地纠缠着他,只是换来他的嗤之以鼻。
心底的那份伤痛,竟是那般剧烈地撕扯着她,令她痛苦地近乎想要自杀。
后来,她找到熏忆,她的好姐妹。
她的事,她从来便没有瞒过她分毫。
当告诉她玄聿的薄情之后,熏忆便主动帮助于她。
也便有了今夜的这场婚礼。
只是她,心中被那股喜悦充斥的同时,却是那般害怕,那般紧张。
担心他由于被迫了这场婚姻而对她大发雷霆,亦担心她的婚后生活,只会如她娘亲那般沦为一场悲剧……
现在,想必前厅的宾客们早已散去了吧?
而他,却没有来到新房,没有来到她这个新娘的身边。
所有的一切,应该都不言而喻了吧……
泪意,是那般猝不及防地降临,冲刷着她惨白的面庞。而她,却紧抿着点缀着朱红的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丁飘零,你向来都是坚强的。
只不过是一点点挫折而已,怎么能打退堂鼓呢?
也许他真的是有事,也许还有宾客没散,也许他被什么琐事缠身……
也许……
可惜,再多的也许,都难以说服自己。
什么事,非得在这般大婚的夜里去办呢?
什么样的宾客,会这般久久停留在主人的府邸呢?
心中终究还是明白的,却依旧这般无奈地自欺欺人。
玄聿?
玄公子?
夫婿?
呵……
你……会承认我这个妻子吗?
“她,丁飘零,以后就是我玄聿的人了!”
那般郑重其事的话带着无比的坚定,依旧回荡在耳畔。
丁飘零淡淡地笑了,面上,笑靥如花。
他说的,她,是他的人。
他的,女人。
饥饿与劳累并袭,撕扯的心是那般无力。
终究,再也支撑不住,她倒在了那一团柔软之上。
而那花烛,也恰巧在此时残灭……
新房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一如……她的心……
漫无边际的黑暗……
「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