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国。
十二月。
阴雨延绵,大雪纷飞,遍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乱花飞舞,缤纷妖娆得如梦如幻……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一方小小的净土,伫立着一位翘首以盼的佳人。左顾右盼,眉眼聚虑。
“皇子妃,公子马上就会归来了,您别太着急。”一旁的宫婢赶忙在其左右服侍着,还不忘宽慰着。而言语,更是摒弃了莱昂国的国语,专为丁飘零习以为常的汉语。
“我能不担心吗?他保不准就被那老妖婆夺去性命了!”对于“皇子妃”这个称谓,丁飘零还是不太适应地轻蹙秀眉。谁曾想,玄聿竟是莱昂国的皇子。若不是他当时自主放下那太子之位逃离了皇宫,恐怕早已登基为帝,也轮不到如今的严鸩铭了,自然,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太子党与太后党长相对峙的一幕。
为了迫使他这个亲生子就范,应下那太子之位,那位上了年纪却风韵犹存的太后可谓下足了功夫。上一次见他对丁飘零实在是上了不少的心,便下了让他迎娶定弦郡主的懿旨,更甚至是千里迢迢地从莱昂国杀到了辰凌国,亲自说教,不惜拿丁飘零的命做要挟。
自然,还不忘提醒玄聿他和丁飘零之间违背伦理纲常的关系。
只不过这些,丁飘零似乎都未曾真正了解过。如今在莱昂国小小的府邸,她只不过是做一只不问世事的笼中鸟罢了。而玄聿的真正身份,她却怯懦地不愿去触及,更不愿去面对。她知道,一旦她真正地融入其中了,那便注定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可能……
而她,离开了他,也便彻底地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也正如当时他在她大婚前一夜明知她布下了局,却还是给她留下了一封带着戏言般的绝命信。
“有胆嫁人,就等着给相公我收尸!”
她知道,她完全可以将这句话当作戏谑,一笑置之,可她,却还是沉沦了。
她……信他……绝对会做到……
所以,她逃婚了……
自然,那场婚礼,原本她就没打算真正地完成。若他不出现,她也会在婚礼当天让阴易封昭告天下取消。不过到那时,是让阴易封背下一个言而无信的帝王称谓。但她主动离开,便给阴易封留下了一个痴情帝王的千古美名了,也算是对得住他了。她可没忘记就因为自己的这个要求,那时云兮皇后和那位短袖之癖的帝王闹翻了天,原本对着三宫六院都云淡风清的女人,却偏偏在面对阴易封迎娶她时强烈反对,还严重地要将阴易封无能的事实公诸于世。不过后来她可是亲自验证了男性魅力的强大。简简单单的一记深吻,外加一张床,就这样把一个女人搞定了,还真是想不让她佩服都难啊……
如果当时的男女主角对调,换作她和玄聿,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那样没出息地息事宁人呢……
“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皇子妃,公子回来了……”一路,早有人在她的吩咐之下冲向她的所在,高声报告着玄聿的归来,那个激动劲儿,真可谓比丁飘零更胜一筹。
玄聿自始至终都不曾承认自己皇子的身份,更别提让他去做什么劳什子太子,更甚至是登基称帝了。所以在他的三申五令之下,不,直接说一道命令之下,自然没有人敢称呼他为皇子,即使太后早有懿旨颁布。但太后和公子做比较,他们还是很没胆气地选择公子。公子不发威还好,一旦发威,那可是天地为之色变的呀。想当年太后就是被公子这个亲生儿子整得死去活来啊……
也许是府里的人一致达成了共识,从丁飘零处下手,那一口一个皇子妃叫唤得,真是顺溜啊。想着您不承认没关系啊,先把皇子妃搞定,还怕您跑了不成?
“皇子妃,公子回来了……”那管事的前脚才刚迈进,后面的玄聿便已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没有皇子该有的朝服,更没有那一身珠光宝气的贵气,依旧是他最喜爱的白衫,翩然不羁。
约翰·力普斯。
亦是——玄聿。
他曾说,如果可以,他宁愿这辈子永远都摆脱这个姓氏。
只不过,这一切都已注定了。
他不能,即使他放弃太子之位仅仅只是成为一名普通的商贾,亦不可能。
躲避至殷家,成为殷实陵的儿子殷商。呵……换上了殷这个姓氏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连累了殷实陵老年惨死?竟连出丧的真正死因,都得瞒着世人……
而殷实陵极力想要将自己的财产留给自己,却被他使了计策交到了殷实陵那个认领的义子殷冥手中。
只不过后来,这笔财富依旧还是跑到了他的手上。
“怎么回事?没见到相公我回来,娘子竟然茶不思饭不想,还真是让为夫我欣慰啊……”挥手示意其余一干人等退下,玄聿原本的愁容在见到迎出门来的丁飘零时迅速收敛,瞬间转换为一张满含着春风得意的戏谑面容。只不过紧握的右手,却是下意识地紧了紧。
“你就臭美吧。”斜睨了他一眼,丁飘零迅速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当看见他安然无恙时,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怎么着?还怕她将我这个亲生儿子给下油锅了?虎毒不食子,你就放心吧,没事别总是瞎cao心这些个有的没的……当真有时间,就先顾好自己的身子……”眼神若有似无地瞥向丁飘零的腹部,唇畔不经意间染上飞扬的弧度。
“你就做梦吧……不切实际!……”丁飘零俏脸一红,一把拍掉滑动至她腹部似要探明情况的手,竟是有种被人抓住把柄的慌乱。
他,应该没看出什么吧?
在他与她的面前还存在一大堆问题的情况下,她决定暂时不将这件事告知于他。毕竟对于那个三番五次欲置她于死地的老妖婆,她可没存什么好感。如果这孩子的事情一旦爆料,估计她会出更加恶毒的手段加以折磨了。
为今之计,也只有让时间来填平等在前方的磨难……
“该我的,肯定跑不了……”也不生气,玄聿顺势用双臂将丁飘零的手钳制住。话语之中,颇多自信。
“话别说得太满啊。我不配合,看你一个人能怎样……”索性就嘟囔起红唇,丁飘零有些无聊地把玩起玄聿挂在腰间的吊坠。
“那为夫我就加把劲,让娘子一定确定以及肯定地要帮为夫这个大忙了……”将她更揽紧了几分,玄聿的眸却沉了沉。他和她的孩子……这……怎么可能?两人勉强在一起便已经不易了,更谈何孩子?如果她知道了事实的真相,她……还愿意与他在一起吗?
“别尽瞎想些有的没的,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别总让那老妖婆有事没事找你的麻烦,让我成天心惊胆战的……”每次玄聿被那老妖婆美其名曰“请”进宫去,她便总是提着心,担心他这一去,必定会受到她的辖制。心中的大石盘旋不下,胸口沉闷得厉害。
“老妖婆?天啊,娘子你这个比喻还真是形象唉,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呀……”似是在仔细地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玄聿的眼中渐渐泛起笑意。果真不愧是他玄聿看上的女人啊,还真是与众不同……
“我没说她吃人不吐骨头已经算不错的了,喊她老妖婆还是便宜她了呢……”扁了扁嘴,丁飘零将头扎入他怀中,手圈紧了他的腰,那熟悉中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的味道,还真是好闻,“喂,玄聿,你手里拿着什么呀?拽这么紧,不会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好奇心起,丁飘零眼明手快地便要去掰开玄聿的拳。
“别碰!”急切的声音带着一丝阴霾,却在看到丁飘零暗沉下来的眸子时瞬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忙陪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娘子你什么玩意儿没见识过,居然还对这个好奇?”
“我就是好奇了!你一句话,看还是不给看?”丁飘零倔强脾气上来了,也不是好糊弄过去的。尤其是在他突然对她发狠时,便感觉万千委屈哽咽在心头,别样的难受。
玄聿轻叹一口气,终究,还是躲不过那一劫啊……
拥着她走向床畔落座,这才展开自己的右手。
流光四散,一晶莹小珠静静地躺在他的掌间,似乎还因为他长时间的紧拽而蒙上了一层汗渍。
“就因为这个,你凶我?”丁飘零有些不服气地斥责道,微微一瞥玄聿,更感觉所有的委屈一下子萦绕到心头,好是难受。
玄聿自知理亏,埋着头,一副撅撅不振之态。
瞧见他如此,丁飘零心里这才好受了些许,一摆手,盈盈大度地说道:“好了,警告你啊……你别跟我装成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啊……要不然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见他总算是抬起头来了,丁飘零这才继续言道:“这珠子是老妖婆给你的?”
玄聿轻点头,然后又加了一句:“其实这个……”
“什么?”扬起脑袋追问。
“不是珠子。”
“啊?”
“这是天番进贡的清心丸,服下它,可以保持身心舒畅,具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说谎不打草稿,玄聿心中虚得很,却不得不为,同时,心中更是隐隐地觉得不安。总觉得,一旦作下这个决定,他便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而他现在,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奈何不了他,却偏偏,只有她这一个死穴……
若说玄聿早知道那惨痛的代价是失去她,那么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犯下那样的错。
只可惜,此刻的他并不知晓。
“老妖婆那么好心?居然给你这个?”丁飘零将信将疑。
“好歹我是她亲生儿子,难不成她会害我?”玄聿反问道,可是心内对这个答案,却是打上了一个大大的“是”字。
“这倒也是。”丁飘零思量一番,但觉有理,也就松懈下来。
“娘子你服下它吧,将身子养得结实些,以后好生养啊……”低沉的笑意泛起,殊不知,那笑之中,泛着无尽的苦涩。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有孩子,更加不能有孩子呀……
“她给你的,我可无福消受,而且……”瞥了一眼那晶莹闪亮之上蒙上的一层汗渍,更是撇撇嘴,“你的手那么脏,汗都跑上面去了,你说我敢拿生命危险去尝试吗?”真是的!既然是药丸,也不知道用瓶啊罐啊什么的装起来,就这样一路两手拽着,而且还是紧紧的那种,他还真是越活越笨了啊……
玄聿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你还嫌弃起你相公的味道来了啊,那每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谁……”话语之中满含着宠溺,后半句,被丁飘零横空伸出的手拦住了去向。
“你别乱说啊……”还让不让人活了,有事没事总将这种事放在嘴边。
“想不让相公我说也成呀,你乖乖把这个服下,那我保证,以后一定守口如瓶,不让其他人知晓咱们之间的深度秘密。”狡诈地威胁着,玄聿顺势用舌轻挑般地碰触了一下自投罗网的细嫩掌心。
“你……”
“卑鄙!”
“无耻!”
“无赖!”
“恶棍!”
“欺软怕硬!”
“欺压弱小!”
“打压弱女子!”
……
一系列的声音,最终还是在恶势力的威胁之下妥协,委屈兮兮地吞咽下了那所谓的清心丸。
只不过,当下一瞬她口吐鲜血,并腹部绞痛得流溢出鲜红的液体时,玄聿嘴角的笑再也难以溢出,眼神,倏忽间一紧。
“怎么会这样!”
明明说只是让她失去行动能力的药,为何会这样?
凌姒烟,老头子……
若不是那色迷心窍的老头子,他与她,又哪会有那么多的磨难?竟连相守,都已成为了奢望……
与那女人周旋了那么久的时日,就是为了让她对外保守他与丁飘零是兄妹这个秘密。他不想让丁飘零承受那般大的打击,最终才在无路可退的情况下选择了他那位万恶的母亲所开下的条件。
世人永远都不会知晓他和丁飘零是兄妹的事实,而他们,也可以永远都在一起。
只不过,却是要牺牲她的行动能力,牺牲掉他海阔天空的自由。
可笑他的母亲大人还真是够了解他呢。知晓她定然束缚不了他,便开下了对丁飘零不利的条件,以此来间接性束缚住他。
他知道,一旦真相揭晓,以丁飘零的性子,定然是难以接受两人是兄妹的事实,那时的她,便不是用万念俱灰可以囊括了。与其长痛,那便不如由他来斩断那般的痛楚,用那身体的痛意弥补心上的伤痛。
只不过,为何会出现这般的情况呢?
他事前明明已经命人检查了这颗药丸的真假了呀。
那女人,究竟是怎样做的手脚?
“救……救孩子……”
“救我们的孩子……”
语毕,丁飘零再也承受不了那一的痛楚,额上满是冷汗,陷入了无尽的昏迷。
窗外,朔风肆虐,雪舞飞扬。
房内,冷意凄迷,血洒湿地。
这一生都只为你,情愿为你划地为牢。
我在牢里慢慢的变老,还对别人说着你的好……
雪花,像绽放的礼花,天地间肆意地飘洒。
纵情在一刹那……
为何现在只剩下,风吹乱我的发。
撕开我记忆的伤疤,让往事像雾气慢慢地蒸发。
让我知道什么叫放不下。
为何我的泪,会不停地流下……
滑过你曾经亲吻的脸颊……
所有的对错在顷刻……
崩塌……
过不两日,便传出皇子妃滑胎一事。而此后,皇子妃终日沉默寡言,竟似成了哑巴,无人能得以听到她再开口一言。
一个月后,皇子妃消失无踪。
两个月后,公子玄聿亦了无踪迹。
半年后,莱昂国太后怒火攻心,久恋床榻,薨,国权转移至太子严鸩铭之手,国号“大庸”。
三年后,天之涯海之角。
融冬时节,雪纷飞。
有一女子,衣袂翩飞,发丝飞扬,静静地依靠在一白衣男子怀中。绝美的容颜上,溢上一道幸福的笑意。
“知道这一辈子,你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是什么吗?”女声带着丝沙哑,粗噶异常,与那美妙的身姿,竟是极不相符。
那,是三年前服下那粒药丸的后遗症。
“最错的便是让你因为我变得如此……”男子的声音带着万般的后悔与心痛,拥着她的力道,逐渐加大。
“不……你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便是没有相信我娘亲的清白……”
幽幽的女声回荡在空中,漫天的飞雪,竟也似感染了其间的和乐,带着灼灼热情……将两人紧紧圈束……
从此后,飘零……非飘零……
吾……非……飘零……
——————————————————————————恬恬心语——————————————————
《番外之缠君》今日落幕,陪着恬恬走到今天的亲们,恬恬大大地抱一个,能坚持到现在,耐力惊人哈……呼呼……期待亲们支持恬恬新文《誓随总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