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
顾云汐见势不妙,凌利转身躲过攻击。可这剧烈动作随即又带来周身锐痛。
“啊!”
一声呻~吟,她膝盖发软跪在地上大口的喘息一阵,才拿短刀与火折子追了出去。
洞外的世界已彻底黑下来,湿冷的夜风迎面刮来,空气中浮动着腥臊的味道。
白鹿正昂首站在洞口纹丝不动,双耳扇动几下,两只眼睛不住乱转,似乎正在警惕什么,那身洁白的皮毛在沉沉夜色中尤为醒目。
顾云汐不由得也跟着紧张,深知野外深夜必然会有野兽。
远眺,一双双幽绿的眼睛正在靠近过来,在昏暗重墨的夜里,好像簇簇浮空闪烁的鬼火。
顾云汐头次遭遇这等险境,不免内心恐惧,身剧烈颤动。
东厂三挡头赵无极曾对她讲过有关野外驻扎的常识。眼下她大口呼吸几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借着火折子有限的光亮,她看到前方不远处有十几匹土狼,或蹲或俯,正龇了龇锋利的尖牙紧盯了顾云汐与白鹿不放,兽眼中凶光闪烁。
顾云汐紧闭嘴唇,防止因为过度恐惧,牙齿颤栗时咬到自己舌头。
此时此刻,她倒生出一种对生存下来的极度渴望。
她要活,她还想见到她温柔俊美的督主,还要亲手将银鹿角呈给他——
顾云汐将火折子扔在地上,地上即可烧起一片火焰。同时,她眼神狠利直视前方,一手握鞭,一手亮出短刀。
狼群怕火,漫天红光令它们望而却步,原地暴躁的徘徊,喉咙里发出低吼。
白鹿最先躁动起来,绕过火堆想要逃入丛林。两匹土狼蹿了出去,左右包抄,将白鹿逼到奔跑转弯时直向它扑过去。尖利的狼爪划伤鹿皮,那白鹿疼得嘶叫,后蹄甩出去蹬开一匹狼。又低下头,坚韧的鹿角对准另一匹突刺过去,将它顶翻。
眼见完美的鹿皮有了瑕疵,顾云汐站在火堆后面干着急。
绝不能任由狼群和自己抢猎物!等到它们把白鹿吃得只剩骨头,自己拿什么回去见督主?说不定,它们吃掉白鹿以后还会把她吃掉!
又有几匹狼“嗖、嗖”蹿出,直取白鹿。与此同时,顾云汐左手擎鞭、右手握了短刀,从火堆后面翻身跳出去。
火堆对面一匹土狼仰头一记长吼,它身后的两匹同时蹿起来,直奔顾云汐。
顾云汐豁出去了!
她要只身对付狼群,不能让自己费力寻来的银鹿角被它们毁了!
当两匹恶狼朝她过来时,她快步奔跑间骤然两腿弯曲,借助前冲力仰身滑到跳跃的土狼下方。
狼腹下掠过一道寒芒,伴随一声嚎叫,土狼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哀鸣不断,空气中弥漫起浓重的血腥气味。
那边的白鹿已经被土狼扑倒,几个灰的、白的两色混在一起,在草地上滚了滚,接着就有森白的牙齿咬上咽喉。
白鹿直起脖子发出一声哀鸣,咽喉处喷出几股红色血流,射向空中,洒在草地上映着火光,格外显眼。
寒冷的夜空气下,几重血腥气交汇,味道越为浓膻。
生死瞬间的震撼场面使顾云汐的眼球为之一颤。胃里浊浪翻滚,一股酸水顶出嗓门。
曲身倒地,天旋地转。此刻,那昏血的痼症又在她体内开始作祟。
她顾不得呕吐,胃液还挂在嘴边和鼻孔里就狠挥起鞭子,“啪”的脆响抽散正在猛烈撕咬白鹿尸体的土狼。
刚才还和同伴夹击顾云汐的幸存者这时翘尾倾身,利箭般射向顾云汐把她仰面压倒,布满血丝的瞳仁缩成两条细线,内里烧灼着复仇的火焰,白森森的尖牙已经无情的咬住了她的手腕,猛烈拉扯。
顾云汐疼痛的号叫,丢了短刀。
又一只土狼出其不意地扑过来叼起顾云汐的右小腿,与同伴向一起狠命拉扯,恨不得立刻置她于死地。
“啪”的一声厉响凭空响起,土狼松开顾云汐的小腿,在地上痛号打滚。
顾云汐以马鞭的把柄迅速猛击另一匹恶狼,他即刻惨声嚎叫,松开顾云汐的手腕,动作麻利的闪身。
两三只继续围攻过来,顾云汐叫嚷着鞭拳并用,却不知自己身上落了多少道爪痕。
衣衫被扯碎,她不管!身疼到麻木,她不管!她就是要活下去,她还有想见的人——
为首的土狼如闪电般扑向顾云汐,它的身形明显健壮许多,力大无比,将顾云汐瞬息撞滑出几米远,险些跌进火堆里。
顾云汐和它纠缠,握紧拳头猛击恶狼头部。搏斗中她顺手抓起一块石头狠砸狼的眼睛,一声哀鸣,狼头血肉模糊,它锋利的狼爪抓碎了顾云汐的衣服,她的半个膀子也裹着血,粘稠温热的液体血洒满了地面。
其他土狼纷纷弓身跃跃欲试,“呜呜”浑闷的低吼在喉间不住的翻滚,似乎在为它们的首领呐喊助威。
“啪啪”几鞭子抽在恶狼身上,顾云汐拼死挣扎,总算脱离了恶狼的厉爪。
恶狼被抽得发懵,用力甩了甩头,呲牙正要再次扑向顾云汐,一记火箭凌空射过来,正中火狼脑部。
它瞬间抻直脖子张嘴吐出血红的舌头,哀嚎好像卡在了喉间,接着声息皆无的倒在地上不动了。
人声鼎沸,如涨潮水般从四面八荒涌过来,大地都在为之抖动。
形势不妙,活着的土狼顾不得就快到嘴的美味猎物,纷纷仓皇逃窜,敏捷的身形眨眼在山林深处消失。
顾云汐挺身站在一片火光中,怔怔看着密密麻麻的火把光亮向她包围。
浑身上下体无完肤,剧痛不断袭来,撕噬着她的每寸皮肉和神经。视野中,那道正奔向她的湛青色身影越来越模糊……
——
迷蒙之中,胸口憋闷难耐,顾云汐不禁睁开两眼,却见那头身中火箭的土狼竟然没死,正压在她的身上,两只前爪死死按住她的两腕。见她醒来,它便张开血盆大口,满是腥热的口涎滴滴落到她那惊恐万状的小脸上。
那狼恍如成了精,大嘴咧动竟然露出人一般的狞笑,继而锐利如勾的狼爪在顾云汐上身疯狂的乱抓乱挠,将她的衣襟撕得粉碎。
又一眨眼,土狼变成了明澜,欺在顾云汐身上,淫~邪的目光直勾勾瞅准她,发出阴森恐怖的笑声……
“啊——”
顾云汐大叫着惊醒,从床上一跃而起。看到床边头戴引金线团云高帽的人影轮廓时顿然脸色煞白,惊恐无度的缩向角落,口中不停嚷着:
“不!不要过来——”
“丫头……丫头,是我……”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冷香气息。
顾云汐彻底清醒过来。
“督主!”
眼泪不争气的“簌簌”掉下来,她扑到冷青堂怀中,从抽抽搭搭直到放声大哭。
督主搂着她,却不敢用力拥紧,唯恐那样会碰到她身上的伤,让她再次吃痛。
怀里的小人儿如此娇软,他很难把她和那夜在断崖下的山洞前勇斗饿狼时的英姿想象成同一个人。
那时,她究竟从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竟然奇迹的熬到他带人寻了来……
眼见此刻的她泣不成声,玲珑身躯在他胸前瑟瑟发抖,再次化身为那个引他怜爱的小丫头时,冷青堂鼻尖酸楚,一对幽深的黑眸里蓄起一层潮热。
“丫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看好你,我不该把你弄丢……”
冷青堂不断自责,时至今日,想想那血腥的场面都让他胆战心惊。她身披血,神情憔悴而恍惚,羸羸在他眼前晕倒的那刻,已然揉碎了他的心。
怀里的哭声戛然而止,顾云汐抬头,泪眼汪汪的仰视督主:
“银鹿角……督主,你可曾找到那头白鹿?那是我特意为您寻来的!”
冷青堂柔暖的指腹轻拭顾云汐湿漉漉的脸庞,为她抹干泪痕,心疼的浅笑,安慰道:
“放心,那稀罕物我已呈交皇上了,皇上判咱们东厂为狩猎大赛的赢家,又赏了你这个小勇士黄金一千两!”
“真的?如此一来我发大财啦!”
顾云汐大喜,激动的挣出督主的怀抱,不料动作过猛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顿时疼得她五官扭曲。
冷青堂将她轻轻按回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声音轻柔得过分:
“别动,你还在发烧呢,都睡了两天了。现在时辰还早,再睡会儿,晚点我让晴儿把晚膳送你屋来。”
顾云汐又想到了什么,不安的问:“督主,我要照镜子,快让我看看容貌毁了没!”
冷青堂苦涩的笑,与她头抵着头:
“宽心,好好的,漂亮的很!就算你变成了丑丫头,我也一样喜欢……”
顾云汐羞赧,撅嘴道:
“要是真变丑了,就算您喜欢我,我也不待见我自己……”
“丫头,你怎会掉下那么高的悬崖下去了?倘不是红烟引我们过去,我们怕是到现在也难发现你啊!”
冷青堂对此一直大惑不解,眼下顾云汐既然醒过来了,他就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真相。
“我……”顾云汐表情郁郁,恍是还未从那次历险的阴影里走出来。犹豫一下,她继续对督主说:“我是自己跳下去的。”
“为何?!”他惊惑不解。
“明公公指使内侍骗我过去…他…”看到冷青堂一张俊脸上的表情从错愕转而变得震怒,顾云汐没敢继续,顿了顿又道:
“后来我骑上红烟跑了,他派西厂缇骑在后面追。实在没路了,我不想被捉回去,怕明公公用我要挟您,故而跳崖赌了一把。”
顾云汐躺在床上,仰面注视督主神情万变复杂的五官容颜,眼眸中弥出水雾,光辉滟滟的勾人魂魄。
激动之情占据了整个心房,瞬间抓起冷青堂的大手,她骄傲的说:
“督主,我真的赌赢了!我没摔死,没被土狼咬死,我活着回来见您了!”
“傻丫头!”
冷青堂听得内心剧震,深深看她时鼻翼翕动着,沉吟回应一声,反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里。
胸膛中愤怒的火焰就快喷射出来,他暗自发狠:
西厂……明澜,又是你在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