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顾云汐在房里嚷嚷要饭后甜品,明澜一对桃花眼中闪烁出怨怼的冷光,径自向小年子横扫去:
“那丫头说的甜品,又是什么东西?”
小年子扭捏的媚笑,摇头晃脑的答:
“回督主,是一种水果。”
“水果?”
明澜即刻眼目大扩,脸色不正:
“不会是流连吧?”
流连是东邦海岛国满喇加出使大羿时,由使节带来的一种热性水果。
其果壳坚硬而密生尖刺,果肉绵软甜腻,唯独具有一股奇异难消的臭味。
两年前的某日,当尝到甜头的孝皇帝将一半流连带到永宁宫时,皇贵妃最开始被它的气味薰到眉头紧锁,之后却是大快朵颐,连连称好。
明澜当时就在娘娘身边伺候,身上染到不少流连的味道。
下值以后,他在耳房里足足泡了两时辰澡,才觉将那股味道彻底祛掉。
因是皇贵妃喜欢,孝皇帝便命人尝试在南疆热带区域试种。
如今的大羿,流连已不再是市面儿上的稀罕货了。
明澜知道自己断不会去碰那种有怪味的水果,难道是府里的下人不规矩,瞒着他在背后吃那水果?
小年子见督主沉声不语,脸色越发阴沉,也不知正在琢磨些什么。
他连忙颔首,犹豫的继续道:
“小的并不知云姑娘所做甜品叫什么名。左不过是用现成的甘蕉蘸过糖浆,入冰窖里镇着。
小的从前见人做过冰糖葫芦,方法与云姑娘做的这道甜品有异曲同工之处。”
“哦?甘蕉?”
明澜闻言神色略显轻松:
“那你快去拿与她,本督倒想见见那甜品。”
小年子应一声,躬身迈碎步奔向冰窖。
一刻时辰人赶回来,两手举个缠枝纹的圆碟。
五月底的晌午日头正足,碟子才从冰窖里取出,沐着白晃晃的阳光,那缠枝的碟边儿在高温下不断汩着浓滚的白烟。
小年子于督主面前止步,将碟子递到他的眼前,低头细声说:
“督主,请您过目。”
明澜好奇的垂眸。
只见那平滑的圆碟正中,码齐了四只去皮的甘蕉,每根尾部穿入一根筷子。甘蕉表面被层坚硬的珀色糖衣包得严实,散着股子清甜气息和沁脾的寒气,看上去既俏皮又勾人食欲。
甘蕉本就香甜,裹满糖壳再冰镇,饭后吃一根,初夏时节确是不错的享受。
明澜当下眼眸愣愣,只顾对着四根晶莹剔透的糖衣甘蕉出神。
素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眼下这道取材质朴、做工却极精致入目的甜品,倒叫他心中陡然生出些诧异。
心底某处,似被种看不见的无形力量直直杵到,一时间心魂微颤……
小怪物,真真儿心灵手巧,真真儿俏人一个,真真儿……
心房如若一空,明澜神色怅然。
“年公公!”
这时,顾云汐恬美的声音再次从房里溢出:
“甜品取回没有?”
明澜回神,对小年子甩头道:
“端进去吧。”
小年子不敢停顿,抬脚快步进了屋。
明澜随即立在廊下打开的窗扇一侧,目光透过翠绿的窗纱,俏生窥视房里的动静。
顾云汐在桌边稳坐泰山,看脸上的表情,该是酒足饭饱了。
见小年子带来心心念念的甜品,她容色欣喜,抄起帕子净了手口。
“云姑娘,这道甜品可有名字?”
小年子耐着满屋的葱蒜臭味,陪笑问向顾云汐。
作奴才的,万事都要替主子
想在前面。
方才督主见过这甜品,等会儿万一又问起来,自己也好有的话回。
顾云汐高扬了眉眼,抑扬的声调带出明显的得意之色:
“我仿照冰糖葫芦的制法,自创的甜品‘冰甘蕉’。”
说罢玉指捏起竹筷,拿了根糖衣甘蕉递向小年子,一对笑眼释出清浅的光晕:
“今儿个多多麻烦年公公照顾,第一根理应您先吃。”
“不敢当、不敢当!”
一见顾云汐转头对向他,小年子吓得直缩脖子,即刻就屏住了呼吸。
“云姑娘,督主刚刚吩咐小的去做事。若您没吩咐了,小的就先告退了,过会儿忙完了再回来向您问安。”
为极早脱身,逃出满是浊气的房间,小年子信口扯谎。
顾云汐也不多想,见他不接甜品,对他悻悻摆手:
“行,你去吧。”
小年子顿时喜出望外,乐颠颠的跑出去了。
廊下见着督主,小年子默然低头,垂臂候在一旁。
房里桌边,顾云汐悠然一手托腮,另一手举个冰甘蕉,也不一口一口咬着吃,却像玩弄似的,张着樱桃小口含住甘蕉的尖头,一点点缓缓深入口腔,再慢慢吮。
接着拽了筷子,又将甘蕉从口中拉出。
吞吐一刻,甘蕉外层的糖衣便融化开来,有几滴甜丝丝的糖液落在舌头上。
顾云汐此刻享受的眯了眸子,眸光潋滟如波,兀自微微垂低视线看向前方某一处。
可她嘴里也不闲着,继续含着甘蕉,手指转动竹筷,让甘蕉在嘴巴里面转几转。
顶部的糖液彻底吃没了,她索性伸出舌头,在甘蕉根部的晶亮糖衣上细细的舔了几下,复又张口含住。
明澜在窗前看得清楚。
当顾云汐一边的腮帮子被甘蕉头撑出圆圆的小鼓包时,外面的他瞬间背部一紧,身的血液莫名有了灼热贲张、即将一触即发的强烈感觉。
她这是在吃甘蕉吗?
就不能像模像样的吃?非要这般……
明澜心绪奇异,像愤懑又似兴奋,想要躲闪却不禁呼吸沉重的张大两眼,向房里继续观看。
脑子里,居然在这刻想起某本小册子……
若然她那手上拿的不是糖衣甘蕉,而是……
明澜蓦地心跳加速、头脑“轰”的有些不受控制,情不自禁勾画出一副极邪恶的画面:
那娇美的女孩正衣衫半袒侧卧在床头,两手握着锦盒里的棍子,脸颊红润勾眼望向他……
明澜看得两眼发直,嗓眼一紧,贪恋的咽一下口水,身渗出密集的汗液。
小年子就在督主身边,忽然看见他的督主,鼻下竟然落了一丝鲜红的痕迹。
“督主,您流鼻血了?”
小年子压低嗓音,诧然提示。
明澜忿忿,举手很不讲究的用力擦过鼻头。
抬脚吸着鼻走去,小年子一路紧随。
在院中猝然止步,明澜不甘的一甩宽袖,咬牙切齿道:
“好你个小怪物,故意整阴戏耍本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你都是本督的人!哼”
小年子追着督主,边走边问:
“督主,您看这……怎么弄啊?放云姑娘独自在屋里,不用派个人盯着?”
“你去屋里,看她还能闹腾什么!”
“我……”
小年子立刻容颜更色,像是即将被送往砧板上待宰的活鱼,神情抗拒而痛苦。
“督主,小的闻了那股子葱蒜味儿就膈应。”
“那你还让她做那些个菜吃!”
明澜对小年子凶巴巴的瞪起眼睛,威喝
“你自己想办法!晚上本督再去,若闻到那屋里还有一丝浊气,便拧了你的脑袋!”
小年子当即软在地上……
顾云汐一连吃进三根冰甘蕉后,终于有了满满的饱腹感。
慵懒起身,她在射进屋里的缕缕阳光下,美滋滋的展了展懒腰。
屋里待得太久,如今鼻腔对这满身满屋的葱蒜味也已麻木。
这味道挺好!
就算洗过澡,没个一两天,也不可能彻底清去身上的气味。
明澜跑了,顾云汐此时觉得自在无比,快意的躺到床上。
吃饱喝足,那沁甜芬芳的桃花酒些微的上了头。顾云汐渐渐阖了眼,仰面朝天打起盹来。
正睡得迷迷糊糊,耳边阵阵闹哄哄。
顾云汐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就将两眼懵懵打开一道细缝。
继而,一张奇丑无比的面容顿然跃入她的眼帘。
犹如挨了当头一棒,顾云汐脑门“噔”一下,瞬间大开了瞳眸。
床前立着个女孩,岁数也不大,中等身高,身形干瘦如柴,腰细如蛇。
她头上梳元宝髻,一袭水绿挑丝对襟长衫,配湘黄色百褶绉布裤。
看脸上相貌,真是愁煞了旁人:
倒三角脸上肤色萎黄,扫帚粗眉,眼赛绿豆,嘬腮周围一圈麻子,嘴宽唇塌鼻梁。
一见顾云汐挺身坐起,那丑女咧嘴一笑,简直比哭还要人,张嘴就暴露出一对浊黄的暴牙。
“哎呦,姑娘这是醒了?”
她打开破锣嗓与顾云汐打招呼。
“你是谁啊?”
顾云汐揉着惺忪的睡眼,疑惑问。
“奴婢是厨房里洗菜的丫头,名叫石榴,被年公公指派来伺候姑娘日常起居之人。
姑娘既醒了,劳烦您抬抬腚,我们要将床上的被褥部换掉。”
嘴上说着,丑丫头并不遵礼数,大步上前,生生将顾云汐从床上直接拽下来,对她那满身的葱蒜臭气似乎并不畏惧。
“喂!你想干什么,我鞋还没穿呢!”
顾云汐赤脚站在地上,眸色凛厉。
刚甩开石榴的大粗手,就见她对身后那几个婆子一挥手,冷声道:
“来,咱们给姑娘净净口!”
一声令下,几个凶悍妇人包围住顾云汐,七手八脚、拽胳膊按大腿,将她的四肢牢牢控住按于地上,令她轻易不得动弹,无法撒泼。
石榴手里端个滚珠纹的青瓜瓷海,面含诡谲的笑意徐徐走到顾云汐的眼前。
“你、你要干什么!伺候我的严嬷嬷、桂嬷嬷呢?我要她们伺候!你们走开!”
顾云汐意识到大事不妙,不断喊叫抗争,玲珑娇躯在十多只大手的桎梏下,极力挣扎。
石榴望向女孩精美的五官,胸中激起嫉妒的焰火。
绿豆眼骤的瞪得更圆,眼底掠过锋利的精芒,石榴皮笑肉不笑,硬声对顾云汐道:
“姑娘莫要挑三拣四的。桂嬷嬷被您用炭火烧伤,严嬷嬷被您一桶的洗澡水呛到昏迷。
姑娘这般刁蛮,府里已无下人愿来这房里伺候。而今敢与姑娘面对面说话之人,唯有我们这些厨房里粗使的丫鬟婆子了。
咱们经年与生鲜打交代,手上没个轻重,更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
奴婢劝姑娘还是识相些,不然您这细皮嫩肉的皮囊,免不了多受些苦楚!”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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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美大叔、男主东厂提督冷青堂好几章都没戏份了,下章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