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时分,面具人负手立于山岗,望着天际边的云海。
“屠暮雪可消息传来?”
他仰面,声音缓缓,脸上那阴沉的玄铁面具在熹微的阳光下,依然闪耀着冰冷的光芒。
身后一人抱拳:
“回尊上,已过两个时辰,莫若入夜属下亲探皇宫,或许可带回一些可靠消息。”
面具人冷笑摇头:
“不必再等,计划不变,吩咐下去人马分散,到桂平集结。”
……
京城北郊,小树林。
昨夜从皇宫顺利脱身,陆浅歌主仆三人带顾云汐一路赶至这里。
四月初的山林银溪如练、草木青翠欲滴,阳光穿云而过,从树枝层叠交错的缝隙间穿梭而落。
顾云汐养足体力,走到陆浅歌近前,伸出手去,容色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
“你们已然安,我该回去了……拿来吧。”
陆浅歌盘膝坐在地上,锁眉望定她,一刻起身,紫眸中光辉夺人,带有一丝侵略:
“……我可以把另一份昆篁岛图留下,不过你拿什么和我换?”
顾云汐神情定定:
“我认识的陆大哥,从不会要挟人。”
陆浅歌低低的笑着,声音微哑凄凉:
“你不用拿好听话哄我,我是什么人自己心里最清楚。你为了东厂、为了冷青堂想要回第二张图,我依你,只有一样,你必须和我走!”
顾云汐扬起眼睫,迎上他紫色清冽的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我不会和你走,我也会要回第二张图。”
看到他眼底越发深刻的狞红,她深呼一口气,将部事情讲得明白:
“陆大哥,你若以为昨夜交给大挡头的图是真的话,就大错特错了。东厂为护真正的昆篁岛图,早已先发夺人做过手脚,致使昨晚春宴上所有人都相信万氏所献为阴图。故而,你昨晚自认交出去的阴图,实则乃是指示昆篁地宫真实位置的阳图!”
“什么?”
好似冰水陡然泼身,陆浅歌惊到不能自已,抖手摸向衣襟掏图出来,面色乍青乍白。
他非是玄学的行家,看了半天也不明所以。
顾云汐低眸浅叹:
“你可以不信我,也可以将这份图带去,可我没有骗你,也不会骗你。”
片刻噤声,陆浅歌狠狠攥起五指,将羊皮攥出褶皱。
顾云汐突感腰间一紧,下刻男子清俊的眉眼带着股子恼羞成怒的狰狞,在她视野前兀自放大。
“和我走!”他嘶吼着,声音透着凄厉。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纵然失了宝图、再失了心爱的女孩,他将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不能等了,再也不能等了——
唇上骤然火热,反复碾蹂的疼痛让顾云汐双眸惊得大大。
女孩奋力推开男子,接着一巴掌狠狠甩过去,眸光炯利淬着沉沉怒火。
几米外陆浅歌的两名手下听到清脆响声猛然扭头,看清状况以后纷纷正回头颅,只好假装什么都没瞧见。
陆浅歌手捂半个脸颊吃痛凝眉,鸦羽长睫轻轻煽动。
注视她被欺得红肿的唇,他的笑容凄然苦涩:
“你又打我一巴掌?云汐,我等了你两年,我为你放弃天下盟和万刀堂,为你救下晴儿与十挡头,为你在西厂犯案,如今又为助你捉拿屠暮雪放任要紧事不顾。为何你对我从不会动心?云汐,你摸摸胸口,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心!”
顾云汐低头,不想再看他怒意至绝的眼睛,容色淡漠道:
“对不起,陆大哥。云汐有心,然云汐的心太小,给了别人便再容不下第二个。”
“一个太监……呵呵,我为你做了许多事,终是比不过一个太监!”
他大吼着,愤然将图甩向顾云汐。五指如勾慢慢握紧,陆浅歌死死盯着女孩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双目快要喷火,真恨不得亲手撕碎这方天地。
女孩清冷的举眸注视他,突然问起:
“那四公主呢?四公主为你做的事,你可曾看见?”
男子倏然惊住,暴戾的情绪有所收敛。
马蹄纷沓绝尘而至,瞬间将四人围住。
冷青堂一身湛青蟒袍,层层蛟鳞金丝织就,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他在高头大马之上,看到顾云汐手中紧握的羊皮,悠然勾起唇线,清冷的凤目微转,侧目锁定癫狂发疯的男子:
“索罗殿下,你行事已败,本督劝你放下执念,快些回乌丹去吧。本督的亲笔书信已由信使发至西羿,不日将送至你母妃安和公主手上。”
此话一出,不光是顾云汐,就连陆浅歌也愣在当场。
他微抬下颚望向马背上的美男,眸色怔怔:
“你写信给我母妃?你凭什么?……冷青堂,你到底是什么人!”
冷青堂笑意淡淡:
“你回去便知,你母妃会亲自告诉你所有的事。”
陆浅歌紧抿嘴唇,冷哼一声,扬手指向他:
“好,你给我等着,我还会再回大羿!”
气哼哼转身,他带领两名部下扬长而去。
顾云汐凑到马前,双手奉上宝图,清素一笑:
“嘿嘿,督主来得好及时。给,是那张假图。”
冷青堂不肯接图,板脸盯向她,开口没有好气:
“哼,我再不来,怕是连人带图都被他抢了去!”
弯腰大臂一捞将女孩抱上马背,看到她雪白的颈子上那道突兀的鲜红,齿缝“咝”的一声,眸色冷厉:
“你好心帮他脱身,他下手还这么狠,竟然弄伤你?”
督主慧黠,怎会不知她的小心思、小伎俩。
顾云汐顿时脸红,咧嘴笑笑:
“不怨他,是我、是我不小心……”
冷青堂狠狠瞪她一眼,骂道:
“傻不拉几。”
顾云汐将图塞入衣襟,眉心微微蹙着:
“对了,督主,陆大哥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母妃,什么索罗殿下,听得我好糊涂。”
冷青堂叹气,心疼却又无奈:
“这事原也怪我,没能将陆浅歌的身份告诉你。走,回东厂再说。”
二人共乘一骑,与十几番卫策马火速返回东厂。
在房里细细查过伤口,上好药,冷青堂一壁整理药箱一壁说着:
“陆浅歌的真实身份是西夷乌丹国索罗氏的三王子,他的母妃,就是大羿当今皇上的亲姐,安和公主。”
顾云汐神情震惊,脑中认真思索,顿觉醍醐灌顶:
“这么说来,安和公主也是您的长姐,那陆大哥、陆大哥与您……”
冷青堂微笑,静默的点头。
顾云汐的脸色越发窘困,憨憨的涩笑简直比哭相还丑。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情况?
作外甥的,偏偏要和自己的舅父抢女人?
在储柜里放好药箱,冷青堂回到桌边坐好,继续解释:
“索罗殿下与我存在血亲关系,即便被东厂擒住,我也不会伤他性命,不过是想借昆篁岛图之事给他个教训,叫他彻底放弃你。”
顾云汐脸颊泛红,涩涩垂眸,猝然想到什么,急急追问:
“安和公主可知您的皇姓身份?”
冷青堂笑意疏淡,蓦的染上点点落寞孤寂:
“当年她远嫁乌丹,以终身幸福与三十六车金银厚礼换回父皇、母妃与我,当然知道世上有她这个九弟的存在。
只是后来为保我的性命,老督主将我改名换姓,也断了与那面的联系,她亦不知如今的东厂冷督主便是当年的九皇子。
这次她暗自派出她的王儿潜入大羿夺图,怕是得宏尊死迅,不想让华南泽轻易得到地宫里的东西。
我修书一封,秘密想其亮明身份,相信她知晓便不会再插手此事。”
顾云汐大致听得清楚,带着一丝疑问,举目看向督主:
“东厂的情报网可曾探得那地宫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眸中的漆黑忽而幽深一重,冷青堂声音沉定的答道:
“半块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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