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新帝华南信的仪仗浩浩荡荡抵达了桂平,被当地郡守隆重列队迎入行宫。
钦天监一行受召入行宫,向新帝秉明近日勘察威海水域所得结果,并言明本月初九辰时,便是十一年一度的昆篁岛龙吸水壮观再现之日。
华南信大喜过望,虽然他对什么龙神临世的说法持完全怀疑的态度,并坚信那是冷青堂与玉玄矶为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而在先帝面前故弄玄虚的说辞。
然作为初登大宝的帝君,自己既然亲自来到了桂平,总要在臣民面前摆摆姿态。
总之,只要自己最为看重的两样东西,半块玉玺与云汐,能够按照计划顺利的到手,其他的自然不甚重要。
华南信当即下旨,本月九日,他将率随驾的文武官员与桂平的地方官员登临望仙台,观龙吸水的圣景,祈万物苍生之福。
与此同时,华南信又下另一道密旨,要东边千户程万里在同一日开启昆篁地宫,取出另一半玉玺秘密带往行宫。
由于东清水师统帅闵瑞“身死”,东清水师不可一日无人管理,华南信命人换掉了闵瑞的亲信,将一干人等全部发往西北边疆军充防。
另提拔京中五军都督府一亲信佥事接任东清水师统帅,接调令快马加鞭赶来上任。
水师营外一里地,东厂番卫的临时驻扎营地。
程万里从行宫接密旨而归,将消息带给了“冷青堂”与闵瑞。
听闻京中来人接任下一任水师统帅,闵瑞眸光惊变,心口阵阵钝痛犹如被磐石碾压。
“冷青堂”见了,笑意隐着三分讥诮:
“国公爷,没什么可担心的。是你的就是你的,九日一到,曾经失去的终会回到你的手中。”
闵瑞凝眸片刻,目光深远,试探一句:
“冷督主,你身为一介权宦,莫非也对大羿的江山感兴趣?”
“冷青堂”倏然眉梢一挑,原本俊逸的眸像在顷刻间化作两柄锐利的长剑,不加掩饰的渗透出一股子使人颤栗的寒意,令人无法接近:
“国公爷因何这样问?”
闵瑞的脸色沉寂如常,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起落:
“本王也只是好奇罢了,冷督主素来才智过人,举事成功的话,依你所见大羿没了华南信,谁还可成为下一任的帝王?”
对面的男子渐渐敛笑,直视闵瑞的双眼变得冷峭摄人:
“本督奉劝国公爷一句,还是仔细留着性命,总会等到答案揭晓之日。本督曾经说过,谁做这大羿的皇帝都不打紧,重要的是国公爷还是国公爷,本督绝不食言。”
撇下闵瑞独自走出营帐,蛊笛容色沉沉一路向南,回到顾云汐所在的营房前。
脚跟还没站稳,就见看守女孩的四个“番卫”齐刷刷跪倒不住磕起响头来。
“怎么了!”
蛊笛心头一慌,已然意识到什么,不给手下答话的时间就箭步一拔冲入了营房。
内里空空如也,顾云汐不知去向。
“混账,云姑娘去哪儿了?本督不是嘱咐你们多次,要好好看着她、看着她吗——”
蛊笛瞳眸一缩,好像瞬时被凶神恶煞附体,额头青筋暴起,眉眼狰狰
劈帘退出,对手下好一番的拳打脚踢。
手下惊恐抱头,将身躯团成个虾子,四张脸紧贴地面接受体罚。
一个委屈的呜咽:
“方才督主人在北营,行宫里便来了人接走了姑娘,说是奉旨带人过去面圣。”
“是华南信派人接走了云汐?”
蛊笛猛的皱起眉头,五官一阵抽搐。
他深知这场意外的发生,并不能怨自己的部下。
如今华南信做了皇帝,他下令带云汐离开,自己的手下根本无力阻拦,更没有能够向他通风报信的时间。
到底怪自己百密一疏,怎就没料到华南信的这一手儿?
蛊笛在营帐前来回踱步,鬓颊热汗如雨。
他此时倒不担心顾云汐会做出什么叛逆的事,将自己的身份、闵瑞未死以及这些人的全部计划告知华南信。
怕只怕,她明知是华南信杀害了冷青堂,眼下与华南信见面,会于冲动之下做出得不偿失的蠢事来。
蛊笛拔腿就往营门的方向疾走,被手下们死死拉住:
“不可,督主…尊上!您布局许久就差这至关重要的一步了,千万不可为一女子横生枝节啊!要是让那昏君见到你的容貌,咱们的一切计划可就都毁了——”
异口同声的呼声令蛊笛恢复了理智,阖眼疲惫不堪,他缓缓说道:
“罢了,再派程万里入行宫,以报昆篁地宫为由打探一下消息。若能带回那丫头最好,若然带不回便要他全身而退,切不可被华南信察觉出任何异状。”
“是,属下即刻去办。”
……
月华如水,向奢华的桂平皇家行宫倾泻而下。
为构建这群庞大富美的宫殿群,除耗费大羿国库的有限银两外,更筹集了桂平十几位家资殷厚的乡绅们的巨资。
随处亭台楼阁造型精美绝伦,云桥曲水恍如仙境。只可惜璟孝皇帝龙御归天,对此已无福消受了。
天色彻黑,琉璃殿里彩灯高悬,流光溢彩飞旋倒映,在圆弧形的穹顶之上折射出角度与色彩各异的波纹,仿若天河倒挂,气势恢宏壮观。
穹顶下丝竹喧嚣、歌舞升平,那是新帝华南信正在大摆酒宴,款待好友顾云汐的到来。
殿堂上肉香酒香混杂,一派纸醉金迷之相。
新帝华南信身着华丽的明黄龙袍,紧裹的交领将咽结及以下的颈子包得严严实实,双目直视大殿上那一排腰肢细软、舞步轻盈似蝶的美姬,全然提不起兴致来。
下首第一的桌案前端坐着顾云汐,穿戴齐整,发髻拢得精致,显然过来行宫以后,没有受过什么虐待。
她容色清冷,许久不置一词,好看的杏眸不看歌舞也不扫桌上的酒菜佳肴,只漫无目的平视向某处,清浅眸色映上火烛的金辉,渐渐的变得缥缈。
然而此刻的她并不知道,在她身后五十步外一隐秘的小阁里,那碧玺串挂东珠的帘子后方,有个身形修长、锦袍束身的男子正坐在火烛闪烁的暗影里,五官英挺而年轻。
一名容色秀丽的女子躺在他的怀里,乌黑的云鬓松散,暴露的丝帛下袒露着白雪精琢的胸口。
美人玉臂横陈,媚眼如丝,手托金杯向男子喂了口琼浆,便越发大胆起来。
细滑绵软的葇荑剥开男子的衣襟,将健美的雄性胸膛袒露于迷离的灯火下。
丰满的唇瓣送上,对着温热的肌肤轻吹一口气。
异样的酥痒让男子有了反应,他玩味的微蹙起眉头,眯细的眼眸里绯波荡漾如水。
男子笑意更甚,唯一双炯明的眸子不曾低垂半刻,始终猎视着珠帘对面那寸剔透玲珑的背影,脑中思绪翩飞,表情邪肆贪婪……
珠帘曳动,碎玉互撞。
一内侍在男子近前止步,躬身细声:
“皇上,京城传来消息,刘衡已经回宫向太后老祖宗复过命了。”
“嗯……”
男子缓缓的眨眼一下。
内侍顺男子的目光看去,犹犹豫豫道:
“皇上盛名,是否需尽快动手?奴才听闻这云姑娘也算是个狡猾的角儿,只怕拖得时辰久了,那头被她看出什么破绽来。”
男子一笑,懒懒的开口:
“眼下她已经到了朕的手心里,早动手、晚动手,又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