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沉,华南信驾临景阳宫。
步入正殿,云汐正病恹恹的歪在罗榻上。
她那巴掌大的小脸上粉黛擦得不多,眉眼倦倦的没有多少神采。
烛火闪耀,澄明的光线为她玉肤雪砌的面容踱上了温婉的轮廓。
一副清水出芙蓉的清新质朴也是种异样的美感,带着勾魂摄魄的诱惑力。
察觉到帝君深邃的目光中丝丝的痴恋缠绵入骨,挥抹不去,云汐轻灵的腰身一旋,巧妙避开他的眼神,缓步到桌案前为他添茶倒水。
华南信见了,紧走几步拦住
“别忙了,在朔风堂就已经喝过了。”
他握了她的手,深深看她,眉心眼角积蓄的柔情弥漾开来,叹道
“爱妃身子又不爽利,可传过太医吗?”
云汐浅浅摇头,轻笑一声
“臣妾无事,不需麻烦太医。”
事实上,还未侍寝便被晋了妃位为云汐再次敲响了警钟,让她不得不在终日里处于高度警惕之中。
从永露寺回到宫里,她吩咐勒霜在宫里各处安插了眼线。
那些看似普通的宫人,什么扫地的、修枝剪花的,还有打更巡逻的,平日里就会在皇上时常经过的地方多做留意。
一有风吹草动,这些人就口口传递想尽办法将消息带到景阳宫,让云汐提前做好准备。
今日皇上刚从朔风堂里出来,御驾直奔景阳宫的路上,便有人抄捷径跑到景阳宫通风报信,连带将朔风堂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云汐。
帝君垂目,发现满桌尽是些新鲜稚嫩的菊花苞,几只椭圆的瓦罐、两箕白花花的糯米,三四枚造型浑圆的不知名的东西。
帝君捏起一枚,用怪异的目光看了看
“这是什么?”
云汐笑答“酿酒的麦曲。”
华南信诧异
“爱妃要做什么?”
“臣妾午寝后去了御花园,采回一些些菊花。想着再过一月余就是重阳节了,那时皇上可尝尝臣妾自酿的菊花酒味道如何。”
菊花酒,在《珍撰琳琅录》中有所提及。
取新鲜糯米用清水泡发,拌入菊花瓣,放入竹屉上灶蒸熟。
米熟冷却,投放粉碎的酒曲,搅拌均匀挪入瓦罐。加适量清水,放置闷热处发酵几日。
滤出糯米渣、花瓣碎,所剩的白色微浊浆体,便是甜酒。
华南信的怜惜之情幽幽钻出心底,溢出眼眸,叹息
“此季午寝过后暑热未消,爱妃逛园子必是着了暑气,不难受才怪。”
云汐对他眨眨眼睛,装做讨好样
“让皇上担心,是臣妾的罪过。”
华南信挥手召来知棋,让她把一桌狼藉收拾出去。
自己撩袍落座,伸手扯住云汐不放,将她按到他的腿上坐好。
知棋与岫玉两人喏喏的拾掇桌面,皇上一进景阳宫就迫不及待的对她们主子动手动脚,这让她们满心惊忧却无计可施,只好硬着头皮退到殿外去了。
云汐容色还算沉稳,因提前接到消息,对此番帝君的来意心知肚明。
帝君自女人身后探出小臂箍住她腰枝,将线条优美的下巴轻轻抵上她的颈窝,轻抿的唇瓣勾出暧昧的弧度
“云汐,近日朕为瀛使入朝的事务繁忙,不能及时过来看你,你想不想朕?”
四指变得极不安分,轻巧一挑探入女人的锦花团簇衣襟。
狭长的眼目缱绻含笑,眼波缠绵宠溺,顷刻掀起深邃无底的漩涡,将人的身心吞噬。
“皇上,臣妾怕痒……”
云汐莞尔娇笑,清音颤颤若水,旖旎养耳。
她隔衣按住男人炙热的手掌,聪慧的避开他的挑逗。
帝君不甘,又用粉红灼热的薄唇轻蹭女人的耳廓,温柔细语撩人脸红心跳
“干嘛还要拒绝朕?朕就是想看看,爱妃天花大愈,身上可留下什么疤痕没。”
云汐猛然意识到当下情况危急,脑中快速寻觅着对策。
转身,玉臂弯扬勾住帝君的颈子,媚眼如丝,妩媚含笑。
酝酿积蓄的情绪瞬间呼之欲出,帝君眸色恍惚,正要继续下去,云汐忽然话锋急转
“皇上,臣妾今日逛御花园时看到园子里面彩车花棚搭筑得奢华精巧,真叫人心情大好。
臣妾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恢宏庞大的游园阵势,跟着皇上也是大长了见识,臣妾三生有幸。”
华南信被个小女人的一张蜜嘴夸得飘飘欲仙,又见她长睫盈盈的眨动,顿时被这副温顺又娇弱的模样催起了万千情动。
弯起一只臂膀搂住小女人,帝君浅声道
“爱妃喜欢就好。待瀛使入朝的第一晚,园子里还有盛大的焰火表演。那时朕与爱妃携手同赏,可好?”
云汐只觉胃腔里阵阵排山倒海,霉得就快要呕出来,脸上还要持清素乖巧的姿态,将粲然明眸赧然闪转,娇羞的开腔道
“臣妾谢过皇上。”
华南信这时神色黯然几分,握住女人玉样的小手,贴上他的半侧脸颊,长叹一声。
云汐心下了然,佯装不明,困惑询问
“皇上有什么烦心事吗?”
华南信坦然望向她
“云汐,朕确有一事相求。”
唇畔的笑纹见深,云汐莞尔
“请皇上明示,臣妾自认能力有限,可为了皇上,能效力之处臣妾愿竭尽所能。”
华南信清眸一亮
“爱妃一定可以。此番随使节入朝的还有瀛国的五名皇家厨师,他们想与咱们的御厨一较高下。朕想让爱妃主持赛场,你为主厨,亲自掌勺。所需助手几名,你说一声便是。”
云汐暗自冷笑。
她早就从线人口中得知,派她出战瀛厨是良妃苏瑁给华南信出的鬼主意。
那个是非精惯来多嘴多舌,心肠歹毒。
若只看表面,良妃向帝君推荐顾云汐,让她得以发挥自身长项应战瀛国皇家厨师,便是给了她顾云汐千载难逢的露脸机会。
可宫里的线人也有交代,此次两国厨师比拼关乎到华南氏的皇族荣誉。
赢了,便在情理之中。
若是输了,保不齐那狂傲自大的东洋瀛人便会借机向大羿发难,争夺昆篁岛的归属权。
云汐不傻,明白若她接了这趟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果真输了比赛惹出后续的麻烦事来,她就会被万夫所指,成为引发战争、致百姓颠沛流离的千古罪人。
这良妃工于心计真是讨厌,仅仅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轻轻松松就将个大包袱甩给了她顾云汐。
苏瑁,若他日寻得机会,我必除之!
“爱妃,你在想什么?”
华南信发觉云汐颔首许久沉默无语,眯细的眸中恍有凌厉的精芒迸出,深感不解。
云汐逐的敛神,回以绵绵浅笑
“没什么,但不知那瀛人带来的是些什么稀缺食材,皇上可收到消息吗?”
华南信稳笃答道
“今晚朕在你宫里用膳,会命御膳房以那些食材入膳,将所作菜品呈到景阳宫来。爱妃尝过,来给评判一下。”
听帝君又说在她宫里用膳,云汐当下心慌意乱。
可他前来总归是为国事,量他此刻也没心思再对她做什么。
云汐轻浅的点头,等待宫人们传菜。
——
天光大沉,月色苍茫。
御膳房里白气氤氲,暖雾沉浮。
女使们正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将一道道精美的御食纳入食盒,交到传菜的内侍手中。
门前人影一晃,静乐郡主手提樱桃粉蝶鸟牡丹曳地裙的大摆,翩翩走进御膳房。
刘司膳疑惑着看了看女孩,即刻笑迎,不忘谄媚道
“什么风把郡主给吹来了?这衣裙穿在郡主的身上,真是好看。”
静乐娟秀的弯眉似有千层霜雪,就算在温澄跳跃的灯火下也是久久凝结不化
“姑姑在忙什么?”
“皇上在景阳宫用晚膳,正吩咐奴婢们传菜呢。您这是……?”
静乐诡谲一笑,阴冷摄人
“没大事,太妃老祖宗想吃你们房的一品酥了,叫本主过来取些。”
刘司膳咧嘴笑成个大瓢,点头哈腰
“有、有,才做得的,奴婢去拿。”
女官转身走进里间。
静乐向四下紧张的看过,小手哆哆嗦嗦探入胸襟,取出一枚纸包打开。
深吸一口气,她往案上那阳雕双龙戏珠图纹的翠玉酒壶里兑了些药粉,接着将纸团攥入掌心,颤身向后退了两步。
刘司膳手提食盒走出来,见女孩脸色不太好,关切的问
“郡主,您这是怎么了,身子不太舒服?”
第一次做这偷鸡摸狗之事,静乐紧张得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没、没……”
她摊开双手摆了又摆,讲话吞吞吐吐。
刘司膳将食盒递去,善意道
“这边烟火味道太重,呛人,郡主带上点心快些去见太妃吧。”
“……多谢。”
静乐局促侧目,向那加了料的酒壶看过一眼,转身跑出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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