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父挨了一记，整个人都惊呆了。
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捂住脸，看向姜九叔公，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都这个岁数了，孙子都有了，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儿，被扇了耳光，疼倒是其次，主要是太丢脸了。
“九叔，你！”他目眦欲裂。
姜九叔公冷漠地看着他：“怎么，你不服？”
姜父当然不服了。
他爹在的时候，都没有动过他一根手指头来着。
姜九叔公冷淡地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爸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管你了？”
老爷子没对姜父动过手，最初是顾念他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面子，他被打，就会堕了威严，更压不住惊才绝艳的堂兄弟们了。
后来，他是灰心了，懒得再管他了，当然就不存在管教了。
事实证明，转而培养姜承御，是老爷子一生之中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老爷子的晚年，是在欣慰与得意中度过的。
欣慰姜家后继有人，既能守成，又可拓土开疆。
得意则是姜承御是他一手教养，比同龄的豪门继承人都要出色。
老爷子临终前，都在给姜承御扫平道路。
儿媳妇虽然偏心些，但向来知事，又肯听人劝，他并不如何担心。
儿子却是无能又耳根软，被人吹捧两句，挑唆一回，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以姜承御的本事，应付姜父自然没什么问题，但他与姜父也没什么情分，老爷子就担心他一时忘了轻重，损了自己的名声。
真有那一天，他就是在地下，也不能安稳啊。
姜九叔公最明白他的心事，一早儿就跟他保证过了，姜父若是出格，他可以代为管教。
老爷子知道姜九叔公不喜轻佻无能的姜父，反而很欣赏进退自如的姜承御，他后悔没有教好儿子，却不能让他毁了姜家大计。
老爷子去世之后，姜父约莫也知道没人给自己撑腰了，一直以来都很老实。
姜父咬着牙，表情有些狰狞。
他的父亲是什么时候彻底放弃他的？
从姜承御会说话开始。
都说当局者迷，但他身在局中，父亲对他的态度变化，他是感触最深的。
他原本就被堂兄弟们逼得喘不过气来，新婚妻子对他的期许也成了压力，他正敏感着呢。
父亲的失望让他心惊，让他更想逃避。
等老爷子真的撒了手，他除了怅然若失，也有种骤然轻松的感觉。
姜承御是他的长子，又聪慧过人，他何尝不愿亲近他，以他为荣？
可姜承御性子冷，小小的一只，看人的时候竟就有些睥睨的意味了。
姜父一看，就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这个儿子，也不是他能肆意关爱的了。
他外头的那些私生子，资质虽不如姜承御，但是对撒娇，很依赖他。
像姜父这样的人，姜九叔公最清楚不过了，谈什么父爱，他最爱的始终是他自己。
姜父喜欢的，从来都是那种被需要的感觉。
姜父与严女士当然是正常的家族联姻，虽然结婚的时候仿佛是真爱，但严女士一朝表现出，我能做一个优秀的，完美的姜家媳妇，并不在意我的丈夫如何时，姜父就失去了兴趣。
姜父在外头的每一个真爱，都会有资料送到老爷子的案头，姜九叔公也曾看过。
家世无一例外，都不如严女士。蓬门小户，念过书，一步一步往上走，需要极大的耐心。
若是生了一张好脸，再有三分巧心，拐到捷径上去，就不稀奇了。
姜父在外的私生子，也是无一例外，资质皆不如姜承御。
不仅是资质不如姜承御，就连勤奋，都未必能比得上姜承御。
姜九叔公对着姜父，早已没有恨铁不成钢的心了，只有看轻与不齿。
姜父说他与那真爱都合不上，才叫姜承御捐献骨髓，他就请了他所有的私生子并那真爱三代以内的近亲来。
等结果出来，姜九叔公看姜父的眼神，跟刀子似的。
统共查了了二十来个人，竟有九个能合得上，都是年轻气壮的。
这九个里边儿，六个男的，三个女的。
年轻就有本钱，对身体颇是糟蹋，勉强够格的只有两个，一男一女。
巧得很，都是姜父的儿子女儿。
他既然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姜承御，想必也能理直气壮地要求他们。
姜九叔公看着神色各异的便宜侄孙们，直接对姜父道：“剩下的事，你若还是办不好，就不必再回姜家了。”
姜父脸色一变：“九叔！”
“这也是你爸的意思。”姜九叔公淡淡道，“只要你妨害到承御，姜家就容不得你。”
“爸爸还真是护着他。”姜父冷笑道。
“即便他只是姜家一个普通的孩子，你提出这样的要求，按家规，也讨不了好。”姜九叔公看大傻子似的，“他是家主，谁试图算计他，就是跟整个姜家为敌。”
“你养在外头的这些孩子，好好教他们规矩。”姜九叔公目光逡巡一周，“若我亲自来教，恐怕不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
姜父面色难看地送走了姜九叔公，对着还没有来得及撤走的真爱跟私生子们发了好大一通火儿。
至于能捐献的那两个，他的儿子多，不值钱，这个女儿又是他宠爱的，便叫儿子捐了。
那儿子不太乐意，被他妈拧了一爪，暂且同意了。
姜父咧着刺痛的嘴角，目光阴沉，心中却升腾起无力感。
他这一生，从他决定不再争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完了。
他挨了一耳光，更觉得意兴阑珊。
就连心爱的儿子有救了，都不能让他开怀。
菟丝花一般的真爱怯生生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含泪小声道歉：“对不起。”
姜父看着她，蓦地惨笑一声。
哪里是她对不起他？是他对不起她。
他内心真正喜欢的，从来就是她这样柔弱无依的女子。
若早些决定不争，没有娶了严家女，就好了。
何至于今天！这样狼狈！
姜父懊悔不跌，也失去继续发展更多真爱的心，竟是打算守着这个真爱，好好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