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派人送了东西过来。”掌事太监手里捧着一叠画卷无奈地站在一旁,他心里就纳闷了,怎么太子在情爱这方面如此淡然呢?
看看人家十皇子,年纪比太子小吧?人家不仅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皇子妃,而且孩子都快一岁了,再看看这都城中同太子一般年龄的公子,大多都已经娶妻了,便是没娶妻,这屋内的备了通房丫鬟。
这太子整日端着一张冷脸,他都快怀疑太子是断袖了,不怪他这么想,这宫里头的人都这样想啊,所以元帝特意嘱咐了皇后娘娘,从都城中挑了几个待字闺中的适龄贵女,又派了画师去画了人像,他手里捧着的,就是这些贵女的画像。
“放在那罢,孤得空便看。”朱佑眼皮子也不抬,修长的手指执着毛笔,沾了朱砂批阅奏折。
“哎哟,我的殿下,这……这皇后娘娘吩咐了老奴盯着您看这些画像,外头还侯着人,等着回话儿呢!”掌事太监就知道朱佑的脾性,还好皇后娘娘有先见之明啊。
“……”朱佑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墙上的自鸣钟,然后朝着掌事太监摆了摆手,掌事太监一看有戏,急忙将画卷捧了上去。
朱佑随意翻了翻搁在桌子上的画像,彻底冷了眉目,他心里冷笑了一声,皇后娘娘闻名在外的贤淑良德可真不是徒有虚名,给他挑选的女子家中背景显赫不说,而且都是掌了实权的,皇后便是吃准了他不识这京中官员的关系脉络么?
这要是选皇后他无所谓,中宫稳定,后宫方能稳定,可现下他在朝中风头正盛,若是真被他看中了,不出今晚,皇帝就要找他谈心了,不是朱佑害怕,而是他不愿意。
如果那个女子,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就是夺权篡位,又算的了什么?
朱佑脸色阴沉,不出一语,就连呼吸声也恍若无息,他曲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这副模样看得掌事太监心惊肉跳的,往日里只要太子殿下敲扶手,一定是有人要遭殃了,掌事太监内心欲哭无泪,这……这太子又怎么了!
“太子殿下,可有钟意的?”掌事太监稳了稳心神,小心翼翼询问道。
“无,不必再送来。”朱佑敛了目光,姿态慵懒地坐在椅子上,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神色,但是眼底却深邃如水,让人捉摸不透他心里所想。
掌事太监早就料到太子的想法,然后恭敬地应了声“是”,便收拾了桌上的画卷,退了出去。
朱佑冷冷清清坐在阴影中,他盯着透过云纹木窗投射在地上的日光,心里平静无波,他这颗心真正跳动的时刻,在他这二十岁以来,只因为一人。
他想起了九岁那年,他同兄弟起了争执,最后因为他们骂了他生母,然后他一气之下,动手打了他们,最后害怕被惩罚,他逃到了冷宫内躲了起来。
那天阳光真好,是他这二十年来见过最为灿烂的日光了,空气中还有浓郁的花香,他躺在冷宫里那棵大榕树下,枝头还有鸟儿轻啭的啼声,他看着叶间细细碎碎落下来的光芒,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醒来的,当时睡得正熟,然后只觉得鼻子一痒,然后不由地打了个喷嚏,睡眼朦胧间听到有人的轻笑声,他以为是那些人找到他了,谁想到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小玉团儿坐在旁边,小酒窝藏着笑意。
小玉团儿看着他醒来,先是一愣,然后用胖乎乎的手点了点他的眉心,奶声奶气道:“大哥哥,你怎么皱着眉,是不是我惹你不开心啦?”
也许是小玉团儿模样生的实在可爱,也许是她的目光极为澄澈天真,也许是九皇子许久没有被人关心过,他虽然没有生气,但还是说了谎。
“对,你吵到我了,我很生气!”九皇子佯装生气,恶狠狠地朝着小玉团儿说道。
自从他生母去世牛后,他便再也没有在乎过是否有人关心他的一切,而且他也没有和宫中的姐妹相处过,因为那些人看着他的目光,是含着鄙夷和不屑,所以他对于玉雪可爱的小玉团儿,自然是没有任何打交道的经验了。
“原来是这样呢……”小玉团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然后支着胖乎乎的身子起来,又迈着小短腿跑了出去。
他看着女童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里越发的失落,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胖嘟嘟的小女童又出现了,这时手里还抓着一把小花。
她跑到他身边,咧着小嘴软软地笑着,然后将手里的小花塞进了他手里,嘴里头还嘟囔着:“娘亲说如果人不开心,就多看看漂亮的东西,娘亲说叫赏……赏……”
“赏心悦目!”他看着小玉团儿皱着眉头的傻乎乎的样子,觉得好玩极了。
小玉团儿虽然同宫里头的姐妹一样,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可是却没有她们那股深谙后宫算计的刻薄,这样的女孩,他还是第一次见。
“对的,赏心悦目!”小玉团儿一本正经点了点头,然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转,盯着九皇子看了半晌。
最终她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解开了自己腰间的荷包,然后将荷包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他看着小玉团儿手心亮闪闪的一片,以为是什么珠宝,谁曾想,竟然是十几颗水果硬糖。
他没有想到,水果硬糖会是成为小女童最为宝贵的东西,那小玉团儿以为他不开心,然后拉过他的手,将自己白嫩手心里的糖果一股脑倒在了他手心里。
虽然小玉团儿心里疼得要命,但是怕他介意,嘴上还是很大方笑道:“大哥哥你吃,我还有很多呢!”
他当时没有很过分地吃完所有的糖果,而是分给了她一半,便是现在,朱佑依旧后悔,嗜糖如命的宝儿啊,如果他把糖果全部吃完,会不会让她记一辈子?
朱佑只觉得这人与人的缘分,竟然是那样奇妙,可是他后知后觉地太晚了,如果他当时问她是谁多好,如果他当时勇敢一些,去争取多好?
屋内麒麟纹三足香炉燃着龙涎香,南风过境,朱佑半倚在榻上,抵挡不住袭来的睡意,陷入了沉睡中。
也许是梦见了什么,少年的眉头紧皱,额角还出了汗,屋内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风掠过窗口的声音。
朱佑记得自己明明是在书房睡着了,为何现下会出现在这深深宅院中,他正疑惑着,就听到有人在讲话,而且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急忙躲在一旁。
他刚藏好,眼前就出现了两个作丫鬟打扮的人,其中一个丫鬟叹气着:“你说说这是什么事儿?且不说那女子身份如何,既然要嫁给有妇之夫,安安稳稳当个妾不行吗?为何要夺夫人的正妻之位!”
“你小点声儿,要我说,这就是皇家势力,和身份还真有关系,而且……老爷不也喜欢那个公主吗?”另一个丫鬟愁眉苦脸,她算是见识到了,这高深宅院中,人人都有苦楚啊。
“我们夫人,性子又烈,只怕是……只怕是会不应。”
“可不是嘛,先前小公子去世,妇人差点撞了墙,现在……又被老爷伤了一回,我瞧着都心疼啊。”
两个丫鬟说了许多,朱佑站在暗处听得一清二楚,他没有理会那两个丫鬟说的话,他奇怪的是,为何他会在这里。
忽而画面一转,朱佑便到了一个亭子旁,里头坐着两个女子,一个挽着妇人发髻,另一个一身红裙,极为明艳张扬。
他看着两人似乎是在说着什么,红裙女子模样极为激动,而那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倒是显得极为平静。
他看不清两个人的脸,朱佑刚靠近亭子时,就看到刚才讲话的那两个丫鬟,急匆匆跑来,嘴里还叫道:“夫人,老爷来了。”
那挽着妇人髻的女子转过身来,朱佑看到了同宝儿极为相似的脸,也是那一瞬间,他心口一窒,只觉得喉咙腥甜。
朱佑看着远处有个男人疾步走来,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那个男人气急败坏地走到妇人身前,狠狠地甩了那女子一个巴掌,然后咒骂道:“你这个贱·人,要不是看在元伯侯府的势力上,你以为我看得上你?”
那妇人是宝儿啊!朱佑心里疼得厉害,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然而却无济于事,因为他是不存在的。
朱佑赤红着双目,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宝,竟然被这样的货色弃之如敝履?朱佑眼前一闪,然后发现自己回到了宫中,只不过殿内除了宝儿和那两对狗男女,还有模样老态了许多的元帝。
“宝儿,你可想好了?”元帝看了宝儿半晌,然后开了口。
“是,臣女宁愿和离,也不会委身为妾。”宝儿轻柔的声音落在这偌大的宫殿内,竟然生出一股悲怆感。
朱佑看到那个男人脸上的谄媚笑意,还有那个红衣飞扬的女子,他才想到,那个女子是他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妹妹——明阳公主。
朱佑心里又急又痛,这时候有内侍进来,说是太子来了,他终于缓了缓,说不定太子会救宝儿。
朱佑看着几年后的他走了进来,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跪在地上的宝儿,冷着脸黑皇帝行了一礼,然后便站在下首了。
“皇儿,你来得正好……”元帝把尴尬别的事情给太子说了一遍,然后想要征求太子的意见,朱佑在心底狂喊着,让太子替宝儿撑腰,剁了那对狗男女!
朱佑没想到的,“他”说了一句让他记了一辈子的话。
太子冷漠道:“明阳身份贵重,自然不能下嫁,那妇人若是不愿意当妾,便同郑大人和离便是,于她而言,没什么坏处。”
然后朱佑看到宝儿朝着“自己”看了一眼,一双没有生气的眸子,没有任何的不甘和埋怨。
朱佑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到西山头了,天边是如火的晚霞,他回忆着梦中,宝儿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心里犹如刀绞。
他和宝儿,冥冥注定了,就是两路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太子的番外,他和宝儿注定是有缘无分啦,但是他会遇到对的人的,我心疼他……戏份少,而且被陆啟宗压了太久了,所以这是他的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