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奏响,仙女举着魔杖向人间轻轻一点,魔法降临。
纷纷扬扬的雪像糖霜一样落下,消失在悠扬的乐声中。
青年从震撼中回神,已经不见了刚刚说话的少年的身影。他看向周围,一张张普通的面孔,有惊讶的,有茫然的,也有兴奋和忍不住哭泣的。
“……”青年犹自不敢相信。
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可是谁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下一刻,一段简短的投影证实了这句话的真实性,危燕将漂泊一年的经历浓缩进短短的一分钟,最后以绿色星球飘向联盟星域的画面结尾。
数秒沉默过后,欢呼和尖叫声充满了整栋建筑。
“卧槽卧槽卧槽!家人们!看到了吗!?”青年双手捧脸,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想他伸手把差点掉下去的奶油挞送到嘴巴,狠狠咬了一口。
爆炸性的消息传得很快,青年一个奶油挞还没吃完,屋里已经响起了空间不足的提示。
青年想起这是旧版伊甸独有的功能,自觉地把自己调成了全隐身模式。无数联盟的人不断涌进这栋建筑,赞叹声不绝于耳。
“……我说不上来,”青年站在角落,手里拿着一个蓝莓派,“感觉像回到了过去一样。”
直播间的一观众道:为什么这么说?
“很多啊,就像隐身模式,还有大家身上的蓝光……恶魔食府的设备还是没更新过的吧,突然就感觉,明明才过去了一年多,却像上辈子的事了。”
一观众说:这里好像也没有区域限制。
“是么?”青年吸了吸鼻子,把突如其来的酸意压回去,“也就是说,会有很多C区D区的人过来?”
这是当然的。
随着人群涌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其中寻找通讯录里的朋友。
有两个女孩子同时迈进大门,并同时发现对方,又惊又喜地拥抱在一起。
她们是很久没见的朋友,其中一人生活在D区,而B区的那位很难在便利的生活条件下特地往不便的地方跑。尽管两人有几次约好去哪里玩,却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泡汤了。
以前有伊甸的时候,她们还能相约一起逛“街”,现在连这个条件也没有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奇妙,哪怕她们仍然经常通话,视频聊天,却仅仅因为生活区被分割,而产生了疏远的感觉。
幸好见到了,现在见到了。
两人情绪上头地抱头痛哭,不少人善意的笑起来,也有人心有所感,打开通讯录。
“啧啧啧,”青年悄悄绕开,来到另一个餐台前,“这也太夸张了吧,至于嘛,又不是坐牢!真想见还是能见到的嘛……”
这张桌子上放着很多东方点心,青年一边念叨,一边夹了快芝麻酥。身边正有另一人也同时伸手,不小心和他擦了一下。
“抱歉。”对方一头白发,气质温和,看模样是位老妇人。
她十分有礼地欠了欠身,捧着纸盘离开,站到角落一张空桌边,品尝起食物来。
青年一直盯着她看,半晌摸了摸头:“家人们,这个奶奶我怎么看着也觉得眼熟?我是不是眼睛瘸了,看谁都眼熟?”
直播评论里观众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番,很快得出了正确答案。
“啊!萝丝女士!”青年恍然大悟,“我说呢!”
他琢磨了一下,又感慨道,“感觉好久没见了啊?以前她在社交网络上不是挺活跃来着……哦,我忘了,她现在也在D区生活是吗?”
说着,青年愣了愣。
生活好像没变,又确实变了。他在这一刻强烈的感受到了这样的讯号。
从危燕区被虫族彻底抹杀开始,人心惶惶,行动被恐惧支配,很多曾经很重要的东西、被很多人在意的规则,都被抹去了它的价值。
……幸好,幸好危燕回来了。
他们的生活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青年满怀期待地想着。
——
伊甸总部。
平时井然有序的工作场所,此时一片混乱,往各处飞奔的工作人员等不来电梯,甚至涌向了楼梯间。
一位经理助理刚得知一个坏消息,一路从九楼爬到十三楼,喘得跟条狗似的,冲进他家上司的办公室。
“经理!”助理呼哧呼哧,“王、王庭来、来人了!”
“不是已经来了好几拨了吗!?”经理怒叱。
“这次来、来了个大的!”
“?”一听这话,本来要惯例性骂助理不懂礼仪的经理就像变了个人,一张老脸像花儿一样,绽放出历史性的光彩笑容。
“听到了吗秦女士!”经理兴奋地对面前端坐在会客椅上的女人说,“来了个大的!”
助理这才注意到办公室里竟然有客人,秦女士?莫非是首都商会的那个,秦家家主秦蓉?
“大的?有多大?”秦蓉一身西装,爽朗一笑。
“有多大?”经理怒瞪助理。
助理连忙道:“说、说是那个王庭的,绛、绛珠大人!”
经理倒抽了一口冷气,先一步感到了焦虑,额头上冒出汗来。
“绛珠大人!这、这个……秦女士要不你看我们还是……”
“大人一会儿就要上来了,底下拦不住,也不敢拦!”助理哭丧着脸,一口气把自己需要传达的信息喊完。
秦蓉站起来,目光锐利:“那又怎么样?就算王庭的官过来,我也还是那句话。”
“我们商会和你们的诸多合作,都建立在彼此的信任上。我们坚信伊甸是一个和平的、支持一切交流沟通与分享的平台。这样的平台,怎么会切断一个幸运回归的生还者带来的喜讯呢?”
“…………”
经理头上的汗简直像瀑布一样往下流。
“小秦啊……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叔叔跟你讲讲心里话……咱们这公司开得也不容易,这么多眼睛盯着,这么多势力管着,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也没办法……”
秦蓉道:“您有办法。”
经理崩溃道:“我没办法!哎哟,外面什么声儿?不会是绛珠大人来了吧——”
走廊里传来杂乱脚步声,听着足有一大群人。
经理哭丧着一张脸,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
“负责人!”绛珠一脚踹开门,身后王庭卫队气势汹汹。
“哎!”经理苦哈哈地站出来。
“抓着他,”绛珠面色极冷,不和他废话,“带到楼下总控室去。”
“哎哎哎——”经理被卫队粗鲁地拉出来,领带勒住了脖子,叫唤道,“松松松一点儿!我知道了我们一定关掉!关掉那条线!马上就关!”
绛珠没有给他半点反应,直到人都出去了,她才看了会议室里站得端正的女人一眼。
“秦蓉?”绛珠问。
“我来谈生意,好像碰巧遇到了什么大事?”秦蓉笑容得体。
“……”
绛珠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跟上卫队。
危燕区的“鬼屋”已经存在了近一小时,期间,该传的消息已经在联盟传了个遍。
即便已经丧失了大部分意义,王庭也不能再容忍影响继续扩大下去。
伊甸迟迟不肯处理危燕区的非法行为,肯定是被什么人绊住了,为此绛珠不得不在王庭一团乱麻时还赶过来镇场子。
“什么叫不听调令!?”绛珠一边走一边接着通讯,“亚尔汗该死的究竟会不会说话会不会做事!?什么?一枪毙了他?我他妈毙了你!”
“老家伙还不开口的话就去找他儿子。”
“安抚都不会你活着做什么,说几句漂亮话稳住他们,哪怕说你妈跟隔壁老王的情事都行。”
“你!自!己!想!该死的!”绛珠把手环扯下,狠狠砸到墙上。
伊甸工作人员们鸦雀无声。
训练有素的卫队将新的通讯器送到绛珠面前。
“愣着干什么?关掉啊!”绛珠沉声命令,“五分钟内关不掉和十九区的连接,你们、所有人、一起给这栋总部大楼陪葬。战舰就停在外面,炮口对着这里,不信你们找个监控看一看。”
绛珠一字一顿:“我、从、不、开、玩、笑。”
没人敢去确认,也没人敢不拿这话当真,空气骤然紧张得像拉满的弦。
绛珠捏了捏眉心,一片寂静中,刚被交到她手上的新的通讯器再次滴滴响了。
“嗯?”绛珠接通。
“大人,”那头报告道:“地下监牢被破开了,那几位暂时被‘观察’管理员,都逃走了。”
绛珠:“…………”
绛珠没有再给指示,几秒后通讯又响。
“大人,第三舰队在北辰基地附近被困住了,官让您事情办完立刻回王庭。”
绛珠:“……知道了。”
通讯内容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清晰无比,绛珠感觉自己呼吸声都那么令人烦躁。
通讯又响。
“旧党又有了动作,有身份不明的千人舰队围在了首都星外围。你回来以后……等、什么?等等!……”
通讯断掉的瞬间,一名伊甸工作人员手一抖,将仍在非法运营的“恶魔食府”内的画面放大,投影在半空。
绛珠下意识看过去。
钟豫单手插兜,站在食府二楼,正跟大家玩答疑。
就是听起来有点像废话。
“当然了,你们以为呢?王庭搞恐怖主义肯定没有好下场的,这还用我教?”
“邱秋是怪物?听王庭瞎说吧,这也信吗,看过吗看过动画片儿吗,吃人的怪物要是长这么可爱不符合健康和谐的人类联盟价值观。”
“所以王庭这不是要倒闭了么,丑恶嘴脸都露出来了。那谁,咱这边的情报王已经整理了一堆黑料,都带证据的,太长了我懒得看,让他们重新搞人民吃瓜版的去了。”
“对,就在社交网络公共版上,一会儿等我们连上普通通讯网了就能看到。”
“什么?就你废话多。当然有了,喜欢什么版看什么版。我?我喜欢太长懒看版,邱秋喜欢看长的。”
“你也喜欢吃橘子版冰糖葫芦?我也喜欢。我不要香蕉做的。”钟豫笑。
“总之,”钟豫站正了点儿,“我们已经回来了,我们也有许多可靠的战友,现在正在往首都星飞。老余啊,老余你们知道的吧,就是‘杀戮者’,还有他培养出来那几个……”
“没什么好害怕的。”钟豫说,“不会闹很大,也不会再死人。只是我们回来了。你们的日常也快回来了,仅此而已。”
绛珠手抖得很厉害。
她一步步走到正修改代码的工作人员身后,双目赤红:“还没好?怎么还没好?”
工作人员也哆嗦起来,只说快了,马上。
画面中,钟豫还在说话。
他垂眼笑着:“还怕?那就呆这儿。还要我陪聊?……要不我让邱秋来聊,他话多。”
“……”绛珠尖叫,“还要多久!!!”
“好了好了!——”
工作人员跟着尖叫起来,手在摁上确认键的一刹那,忽然被人一把拽住,随后整个人被撞开了。
经理胖胖的身躯扑在控制台上,将输入键挡得严严实实。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没这么敏捷过,也从没这么有勇气过。
“不、”经理结巴了一下,“不不行!”
“经理!?”工作人员们都惊呆了,纷纷凑到他旁边,看看恐怖的绛珠又看看经理,表现得不知所措。
绛珠难以置信:“……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外面几十台战舰的炮管对着你!要不要看看!?”
“不、不!”经理的汗浸湿了衬衫,已经到了让人担心控制台防不防水的程度。
“我一声令下,你们都得死!”
“——不会!”
经理闭着眼睛,咬牙喊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一直是个很窝囊的人,整天周旋在各位新老股东和合作方之间,摇着尾巴做人。
但今天、此刻,他觉得自己必须得不那么窝囊一次。
“王、不对、钟豫少将说了!”经理喊道,有些破音,“我们会、回到过去的生活!”
“一定会、一定会!”
绛珠愣在原地。
手上的通讯器仍然在响个不停。
嘀嘀嘀、嘀嘀嘀。
——
“第四舰队已经撤回来了。按照您的指示,威尔森选择了投降。”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助理仍旧平静汇报。
“余颂远带队守在了阿尔法航道,我们尝试突破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亚尔汗已经带队尝试改道了,他表示成功率很高,让你不用担心。”
“因为近卫队的调动,首都星被软禁的贵族们有了动作。克莱夫家族的小儿子第一时间访问了马纳尔家族,首都一部分防卫力量叛离了我们。”
“绛珠已经带着近卫队回来了,正在整队。她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指示。”
叶文聿靠在椅背上,枯槁的灰色长发显得更加暗淡。
助理说完话,终端里正播放着的声音便更加清晰起来,是正在恶魔食府内的,钟豫的声音。
“没什么指示了,”叶文聿温和地笑了笑,跟昨天、一个月前、甚至十年前都没什么区别,“让她也赶紧逃吧。”
外部传来一声巨响,整个王庭内的建筑都震动起来。
叶文聿微微惊讶,看向窗外,半晌道:“你也一起去吧,绛珠会带着你的,我和她说过了。”
助理原地站了一会儿,低头问:“那您呢?”
叶文聿笑起来:“放心吧,只是一个阶段的失利而已,我还没有放弃我的蓝图。”
“看来王庭从地下来到众人视线里还为时过早,我本以为那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没想到却是考验我判断力的试题。”
“显然,这道题我答得并不完美。”
助理摇摇头:“您的决定没有问题,是那个怪物,超出了我们的认知。能够吞噬一颗星球,再将它复原,如果连这样的奇迹都要考虑到,我们便无法再做决策。”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叶文聿将头发别到耳后,笑道,“那谢谢你,我感觉好了很多。现在,你该去找绛珠了。”
助理后退了一步,却没有转身。
“我留了三名亲卫,在南区地下等着我。”叶文聿无奈道,“他们的战舰可没有那么大的舱室,能把你也带上。”
助理闻言点点头,这才离开。
战斗产生的震动逐渐频繁。
叶文聿将钟豫的讲话看完,这才离开办公室,向地下走去。
有一些不太牢固的吊灯已经阵亡,碎裂的玻璃渣在地上惨烈的铺开,像闪光的河。叶文聿绕过他们,进入电梯,在最深层停了下来。
这里十分安静,除了自己的脚步,只能听到机械的嗡鸣声。
叶文聿沿着走廊缓步向前,两边的透明幕墙里透着内部的模样——一排排实验舱体里,无数人体组织正静静漂浮、生长。
他没有多看,来到最深处的一扇金属门前。
叶文聿作为王庭的创始人,王庭的一切都因他而存在,也为他敞开。
大门也是如此。
然而当他要迈步进入时,一柄佩剑刃忽然自下而上出现,拦在了他与门之间。
“咦?”叶文聿惊讶地转头,发现是他很熟悉的人。
“肖炀?”叶文聿说。
肖炀没有说话,手里斜斜握着这柄亲卫队佩剑,并没有放他进去的意思。
“你怎么在这儿?”叶文聿并不着急,反而后退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笑道,“你应该和亲卫队一起,在绛珠那里的,怎么回来了?……嗯,我猜猜,你不放心我?”
叶文聿开了个玩笑,但肖炀显然并不能理会。
他站得笔直,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叶文聿,开口道:“你为什么不逃?又为什么来这里?”
“拷贝资料。”叶文聿说。
“是吗。”
“是啊。”
“存储片呢?”
肖炀问完,叶文聿并没有立刻回答。
“你带我参观过这里。”半晌肖炀再次开口,“这里汇集了改造人研究最前沿的成果,是王庭的宝贵财富。但这么庞大的资料不可能空手带走,即使装进存储片里,也需要一千枚以上。”
“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叶文聿笑。
“所以你来做什么?”肖炀问。
地面上,战斗似乎非常激烈。
震动和巨响经过几十层高度的缓冲,到达这里时,已经变成了深海里沉闷的鲸鸣,连落下的墙灰和建筑零件,都显得缓慢深沉。
“肖炀,你现在明白什么是强者了吗?”叶文聿问。
肖炀摇头。
“还没有吗?王庭亮相之初,在别人只能蒙着头像老鼠一样在街上乱窜,而你却能威风凛凛地巡视街道时;在你的女朋友被人欺负,你能不动一根手指头就把她救出时;当你曾经无能为力的破碎家庭,却因为你而重振荣光,变成新贵族时……你都没有明白吗?”
“没有。”肖炀说。
叶文聿看着他,叹了口气:“可是我懂。”
“因为我懂,所以我想永远做个强者。”他再次露出微笑,“我不能忍受自己变成那只老鼠,被别人掌控人生,被欺负嘲笑,被投以怜悯的或者异样的眼光。我不能。”
“世界由强者带领着向前,强者反而被孤立歧视的社会是畸形的。如果不建立鼓励制度,强者不能感到快乐幸福,人类便不会有未来。”
“很可惜,这样简单的道理,王却始终不能理解。我那样努力的传达给他,最终也没能成功。”
叶文聿说到这里,表情有些茫然,但很快,他又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
“王永远不能理解我,我知道了,我决定放弃。所以我决定抱着我的荣耀,作为一个强者死去。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目的。”
叶文聿十分坦然地微笑,眼里一片真诚:“我解释了一切,所以,你可以让开了吗?”
佩剑没动,肖炀也没有。
对视了足足一分钟,肖炀才摇了摇头。
“不行。”他说。
“……”叶文聿终于不笑了,眼神发冷,“为什么?”
“我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答案,但你的逻辑从一开始就错了。世界也许是由强者带领向前,但那绝对不是钟豫,也不是什么全体改造人。”肖炀说。
“……”
“不是靠古地球人的集体智慧,我们连宇宙都来不了。如果不是一些我不知道的研究者,改造人都不会存在,钟豫也无处当什么英雄。而里面这些资料,这些研究成果,也是别人的东西。”肖炀剑尖微偏,指了指室内,“因为有了它们,才会有王庭。”
他顿了顿,又道:“和你没关系,更不是你的什么强者证明。”
叶文聿表情裂开了一瞬。
“怎么没关系?怎么和我没关系!”他提高声音,“是我!是我制定的计划,是我找的人,是我一点一点的让这里成型,是我支持着他们拿出这样的成果!!你懂什么?你知道我为这些研究付出了多少?它们是我的,是我的荣耀!我掌握着这些成果,我是强者!!”
地面剧烈震动,头顶掉落了一块钢板,直直落下。
叶文聿惊喘一声,抱头蹲下,钢板砸在他身侧。
待剧烈的心跳平缓下来,他睁开眼,对上了肖炀居高临下的冷漠眼神。
“在我面前,你连进这个门都做不到。”肖炀说道。
叶文聿半跪在地上,双眼似是要淌出血来。
“你可以选择去死。”肖炀拿剑尖指着他,“但你只能自己去,别想拿什么东西陪葬。”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挡在这里?”
叶文聿目光有些涣散,又挂上了微笑的面具,并伸手握住剑尖。
“不知道。”肖炀说,“也许因为我也是弱者吧。”
——
尾声
轰轰烈烈的反王庭战争,仅仅经过两天一夜便获得了胜利。
联盟旧班底基本都健在,虽然经历了一场动荡,大家也都不年轻了,但还是活力十足地开始了工作。
唯一由小辈顶上的是克莱夫家族的议员,金发的俊美年轻人很快活跃在了星督局第一线。
他干了一周,自诩对这份工作适应良好,万万没想到又在同一个人身上遭遇滑铁卢。
“你要回去!?”克莱夫大惊。
“不回去干嘛?”钟豫很没劲地靠在沙发上,“我是你首都星什么人?当然是回我的狗窝舒服。”
“狗、狗窝……”克莱夫大受震撼。
“队长!”文劲推门进来,“邱秋说他跟白小旭和高明逛街去了,晚上才回来。”
“……发消息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传话?”钟豫无语。
“为什么呢。”文劲说完,砰一声带上门走了。
克莱夫:“…………”
总不会是为了秀恩爱给我看吧!?
“对了,”克莱夫想起来,“别急着回去,那个肖炀的事,你得帮忙处理一下。叶文聿死在他的剑下,当时的场景全拍下来了,虽然不能说是他的责任,就这么放回去又怪怪的。加上他还是王庭一员,上面人都说不好审……你去见见他吧。”
……
“出去以后想去哪儿?”
钟豫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后进行了直奔主题的聊天。
肖炀冷眼看他:“不知道。”
“回我们危燕来啊,在外面有什么好。”钟豫说,“给你个记录员当当。”
“不。”肖炀拒绝得直截了当。
“啧,真不讨喜。”钟豫摇头。
他丝毫不在意那些说不好审的“上面”的看法,和看守者打了个招呼,便大摇大摆地将肖炀领了出去。
“说吧,想去哪儿,这下不能说不知道了。”钟豫边走边说。
肖炀看了他一眼,仿佛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出来,仔细思考了一番,表示想看看官。
“……”钟豫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行吧。
其实钟豫也不知道官在哪儿,他临时找了克莱夫,带着肖炀搭乘了克莱夫家的豪车,最终来到一家悼念中心。
钟豫不得不感叹星督局做事还挺快的,这才一周多,人已经变成了一个需要输入密码才能从显示屏上看见照片的单调数据了。
“你是不是挺有阴影的。”钟豫和肖炀并排站着,拍了拍他的背,“这家伙有点疯,说什么你别当真。而且他干的事,就算之前没死之后也得死,我也救不了他。”
“……你是强者吗?”肖炀突然问。
“?”钟豫疑惑,“当然是了,我不强谁强呢,太过谦虚就是自负。”
肖炀:“……那你觉得,弱者是不是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钟豫笑了。
“我说没有,提这个问题的人就要去死吗?当然是看你自己,喜不喜欢活下去,愿不愿意去找活着感觉开心的理由。”
肖炀没说话。
“怎么样?来危燕当记录员吧,我看你挺有哲学天赋,阿虎会喜欢你的。”钟豫说。
“不。”肖炀果断拒绝。
钟豫把肖炀送走,自己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儿,又回了悼念中心。
这里面算不上很安静,有哭的有笑的,还有对着屏幕破口大骂的,想必死者生前做了非常缺德的事。
钟豫不禁想,如果自己没被阴差阳错救回来,邱秋也会破口大骂吗?
单就这一点,他无法对死去的叶文聿做出更多苛责。
肖炀说,他只是想阻止叶文聿毁掉资料室,并没有想到自己的佩剑会被他那样毅然决然地使用了。
钟豫相信了一大半。
他没有继续输入密码,占用别人或哭或骂的时间,而是单手插兜靠在玻璃外墙上,就这么呆了一下午。
傍晚的橘色光线从背后斜射进来,钟豫恍然发现时间流逝。
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腿有点发麻,他直起身,活动了一下脚腕,一转头,黑发少年突兀地出现在他身边。
“……吓我一跳。”钟豫说。
邱秋一手提着甜品袋子,一手捧着一盒章鱼烧,在夕阳下笑得像食物一样诱人。
“我听见你在心里叫我,”邱秋说,“所以我来接你了。”
“这么神?”
“是的,”邱秋肯定地点头,“我说对了吗?”
“对了。”钟豫捏了捏他的脸。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