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婠是最明白魏灵的人。魏灵孤零零地来到洛土,虽有师门亲友,可依然有孤独之感。只有魏婠,她的骨中骨、血中血,她教她读书写字、教她修行法决,与她讲记忆深处从未与人说过的东西,她是一个母亲,也是一个倾诉者。
魏婠对魏灵的语言十分熟悉,她知道每一句话背后隐藏着什么,没被说出来的东西的重要与否,因此在魏灵告知她那些事的时候,魏婠立刻便明白,魏灵和封雪深之间的感情或许情深若许,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是让魏灵更为耿耿于怀的,还是白乘风。白乘风永远是魏灵心里的一道阴影。他在魏灵少女时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又迅速让她失望,只是他死了,而且死得令人痛惜。魏灵对此如鲠在喉,无法释怀。
魏灵确实如此,她在合欢宗总是会不经意地想起白乘风,当年他那般惊才绝艳,整个宗门都因为他的风华熠熠发光,这里每一处都有他的痕迹。而魏灵总是会反复问自己,当时要是她多劝一句,白乘风或许不会死?
对朱砂剑谢翎而言,白乘风或许死不足惜。只是对魏灵来说,他毕竟是她的如兄长一般的存在,她知道他对谢翎一点儿也不好,可是她还是心痛于他的死。
这话她对谁也没说过。当时谢翎杀白乘风和他怀孕的侍妾,宗门里几乎人人都谩骂谢翎恶毒残忍,只有白乘风的师傅夷岚已经料到结果一般只说白乘风自作孽罢了,只是可怜了那水族妾侍。而魏灵什么也没说。
白乘风之死既成了她心上的一道疤,她对无极宗的感情也十分复杂,被她教导多年的魏婠总能察觉到什么。
魏灵到此时方知,女儿是不愿触及到自己的心事,因此她对谢微虽有情但还是冷静地拒绝他。魏灵深悔于自己对魏婠的影响,如果一个女孩儿在最应该放肆的时候却畏首畏尾,除了她本身性格的冷静之外,是因为有顾虑。魏婠从来都是不定性的人,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鲁莽性子,但是魏灵是她的顾虑,魏灵从一开始便向魏婠指明,绝对不能沾上谢微。
魏婠后来与谢微纠缠,部分是因为放不下、舍不掉,更多的还是因为她只要一晌贪欢,在浮山秘境那种环境里,她不用考虑其他人。可是回到洛土,她便退缩了。因为比起爱情,比起谢微,魏灵在她心中更重要。
魏灵很难过,她害怕自己阻碍了女儿的幸福。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意。”魏灵道,她略侧着脸,看着魏婠,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魏灵脸上是两条泪痕,她还是固执道:“这又有什么呢?到时候我只要和娘还有这个小东西在一块儿就行了。”
“你不要骗自己,”魏灵温声责备道,她声音里是包含泪水的温情,“你总要体味过才知道好不好,不然,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魏婠擦干眼泪,换了个话题,“那这天道一事……娘和封剑尊要怎么做呢?”
“自然是召集各大宗门进行商议,不过,封雪深和我的意思都是联合妖族,我们不能单打独斗。”
“这样一来,也能解我们一时之困?”
魏灵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叹了口气。
自和魏灵长谈之后,魏婠的心思慢慢松动,不再如之前那般坚定。不久,各大宗门长老齐聚无极宗密谈,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魏灵对此闭口不谈,因此就连魏婠也无从得知最后的结果到底是什么,但是合欢宗内紧张的氛围逐渐消散,魏婠因此慢慢放下心来。
四象门薛水芸和虞真大婚临近,魏婠与聂不疑等人都要跟着魏灵和几位长老一同过去。
聂不疑偷偷跟魏婠说:“虞真倒是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他娶到一个爱他的女子。”魏婠道,虽然当初与薛水芸相处并不愉快,但是薛水芸的事迹让她觉得虞真娶到她是他的福气。
“可他是为情理所缚啊,薛水芸为他失去一只胳膊,他怎么好不娶她?他喜欢的可是……”
聂不疑话未尽便被她的师傅叫走了,而魏婠却丝毫没有留心聂不疑未尽之意,只是想着,谢微也是要去的吧。她这一路总是在想谢微,他要是不来怎么办?他要是来了又如何?
其实魏婠已经后悔,只是却还是迷惘犹豫。于谢微而言,自己与他在一起绝无好处,在修行上或许还会拖累他。而且她这般反复无常,把感情当玩物,他会怎么想他?她还记得他走时对他说的那句话,因此更加难受。但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到了四象门,合欢宗的位置安排得不如人意,魏婠听见几个师妹偷偷说是因为那金龙一事,合欢宗不仅饱受指责,在捉拿奸细和明心道贼人、对抗妖龙损失了一个元婴长老和好几位金丹修士,总之现在合欢宗大不如前。
而无极宗一出场便得了风头。封雪深一人便引得所有目光,魏婠便又听见有人议论说“封剑尊的修为似乎精进不少”,魏婠有些不屑,但也不得不承认,封雪深的实力比起他同辈修士来说要高出不少。魏婠不想看见封雪深,特别是他正值盛年、受人景仰,而合欢宗却不受人待见。但是她还是一直看着无极宗那边,谢微站在封雪深身旁,一身黑衣,脸色肃穆,他与魏婠对视后又收回目光。
魏婠被他的目光激励了,谢微还是在意她的,她不由得高兴起来,根本听不下去周围同门的窃窃私语。
无极宗被领到显眼的位置,而谢微却与虞真交谈上了,只看到虞真领着他向一处去,再看却不见人影。
魏婠有意去找谢微,撇下了众人,自己悄悄离席,却没有看到人,有些灰心丧气,顺着小径越走越远,远远地有礼乐声响起,魏婠却不想回席,他人的花好月圆正衬出她的失魂落魄,但是想到谢微或许已经回去,便又打起精神来原路返回。
这时一个人影挡在她前面。
“段星沉?”魏婠一惊,“你怎么混进来的?”
“略施小计,”段星沉道,身上穿的是无极宗弟子道袍,脸色十分苍白,魏婠猜想是他与谢微交手时受了伤还未恢复,不过他的身形极快,一下子便贴近了魏婠,掐住她的脖子,阴沉沉道,“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告诉我,我师傅去哪了?”
“你师傅去哪了我怎么知道?你若动我一根汗毛,必死无疑。”魏婠看上去镇定,心里却有些焦急,此刻大殿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些骚乱,而此处又没什么人,她即便呼救或许也不会有人听到,而她也没办法在段星沉眼皮子底下传信。
“师傅是追着你去了,你不说,拉着你一块儿死,也很好。”
魏婠只觉得段星沉病得更深了,她正思忖用什么借口先忽悠过去,段星沉却突然放开了她,他闷哼一声,那只掐过魏婠脖子的手腕上满是鲜血,魏婠借此机会立即脱身,叫道:“谢微!”
她就知道是谢微!
谢微对她说道:“还不过来。”等魏婠到他身后,他立刻向段星沉出剑,段星沉毫无抵抗之力,只能后退,不一会儿便被谢微的剑刺中命门。
“别杀他!”魏婠突然叫道。
谢微的剑已经刺入段星沉血肉中,但听到魏婠的话后,他的剑便不再深入,段星沉立时咳出一滩血。
魏婠急忙解释:“是江千雪向我求过情,我答应过她不会让你取段星沉性命,我们把他捆住就好。”她说着,给段星沉喂了一颗丹药,给他保住命。
“你没有跟我说过。”谢微说,他冷冷地拔出剑,冷眉看段星沉的伤口涌出大量的血。
魏婠又给段星沉止住血,现在他已经昏死过去了。魏婠怀疑谢微在拿段星沉出气,不过段星沉方才说要杀她,可不像是假话,因此也不觉得谢微做的不对。
“那我现在告诉你好不好。”魏婠撒娇道,她拉住谢微的胳膊,谢微没有甩开她,她便更高兴了,“以后我什么事都告诉你。”
可谢微却不像是高兴的样子,脸色淡淡的,不回话。
魏婠心道,他还是生气的,不过他没有拒绝她就是了,因此心里还是甜蜜蜜的,又对谢微说了好些话,谢微才松动了应了她一下。
两人情意越变越浓,魏婠趁机双手攀上谢微的脖子,用力吻了上去。谢微反抗不了这个吻。他的身体为她所动,他的情、欲为她敞开。只有魏婠能控制它。
“这……可真是不好意思啊……”突然一个声音道。
“宗无前辈!”魏婠红着脸埋怨喊道。她被谢微挡在身后,幽怨地看着宗无。
宗无笑着看着他们,说:“我真不是故意打断你们的,那边新娘子突然跑了,我看情况变得混乱便出来了,哪知遇到你们……”
魏婠便问:“发生了什么?”
“这个么……”宗无慢吞吞道,“男有情而女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