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回头看到的第一个人却是简绎,而简绎身后那个叼着烟、大半个身子都在黑暗之中的男人才是陈牧雷。
周云锦看不清陈牧雷的脸,但就是知道他在注视着自己,且眼神一定是很凶还带着警告的那种。
“简哥!你来啦?”
胡小钰好些日子没见简绎了,一见到他就特别开心,在简绎面前也显得特别狗腿,陈牧雷凭空翻了个白眼。
“哟,这姑娘是谁?胡小钰搞对象了?”简绎应该是从什么地方刚回来,身边还立着一个小拉杆箱,手臂上搭着一件外套,应该之前正在和陈牧雷聊着什么的样子。
“呃?噢!嗐!”胡小钰指着周云锦急于撇清关系,“简哥你说她啊,不是不是,她是我哥的人,跟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哥的……人?”轮到简绎一脑袋问号了,转头看陈牧雷:“我不过是出了一趟差,错过了什么?”
“简哥你忘了?我跟你提过的呀,她就是之前一直——啊——”
陈牧雷实在忍无可忍,跨步上前一把将胡小钰揪了过来,抡起手臂就要挥拳过去。
“哥哥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别打我!简哥救命!”
胡小钰反应奇快,双手护头立即认怂,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还不忘请救兵。
可惜简绎也只顾着看热闹,并没打算出手相救。
陈牧雷不是没办法治他,而是在外头当着别人面给胡小钰几分面子,小伙子也要脸不是。
胡小钰左挡右挡,还是被陈牧雷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陈牧雷的拳头好像个铁锤,疼得胡小钰嚎了一嗓子,抱头躲了老远。
“你还真下手啊!”
“你要是再多说几句废话,我拔了你的舌头信不信?”陈牧雷语气不善地下了逐客令,“滚蛋!最近别来烦我!”
平时怎么闹都行,但陈牧雷要是真生气了,胡小钰是肯定吃不消的。他委屈地吸吸鼻子,不敢再叫嚣:“简哥拜拜。”
简绎笑:“嗯,拜拜。”
胡小钰走了没两步又忍不住和陈牧雷报告:“哥,你的车我送——”
“我看你舌头是真不想要了。”陈牧雷气势汹汹地又冲胡小钰去了,吓得胡小钰一溜烟似的跑得飞快。
这个没脑子又大嘴巴的小兔崽子,陈牧雷迟早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陈牧雷收拾胡小钰的时候,简绎打量了一番周云锦,突然脑里灵光乍闪:“我想起来了,她是窗外那个女孩对不对?”这才多少日子没见,她都成了胡小钰口中“陈牧雷的人”了?这姑娘追得够紧的。
陈牧雷按着额头,没想到简绎也记得这回事:“我拜托你一件事。”
“嗯?”
简绎猜测着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能在陈牧雷身边看见雌性动物实在少见。
陈牧雷:“你把她给我整走。”
简绎:“……怎么整?撵走?绑走?还是动手打走?我不干那么不绅士的事。”
周云锦一听这话,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我不走。”仿佛在表决心一样,她向陈牧雷靠近了一步,又因为有些忌惮他,就只迈了一小步,“我就要跟着你。”
简绎噗嗤一声笑了,而陈牧雷则烦得直皱眉。
她一开口嗓音沙哑,有气无力,简绎就觉得不对劲,借着路灯看了看她帽子下沿露出来的白色纱布,便问她:“你受伤了?该不会是他干的吧?”
周云锦摇头:“不是,是他救了我。”
“哦,救了你。”简绎低声琢磨着这三个字,笑意逐渐减淡,转身看向陈牧雷,眼神里充满疑问。“救”这个字,充满了故事。
陈牧雷也看着简绎,半天蹦出一句:“说来话长。”
简绎收到他眼里的讯号,没再多问:“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吧,我先走了。”
简绎给陈牧雷做了一个“电话联系”的手势,又笑着给周云锦送了一忠告:“陈牧雷呢,脾气不是太好,你尽量顺着他来,小猫养过吗?”
周云锦愣愣地摇摇头,简绎又说:“那小狗呢?嗯,我就是那个意思。”
陈牧雷:“……”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简绎是让周云锦把自己当小猫小狗来对付吗?
说完,简绎拉过行李箱和陈牧雷摆摆手:“男女之事,我不掺和,回见。”
陈牧雷咬牙切齿:“不送!”
狗屁的“男女之事”!真没一个靠谱的!
闲杂人等都撤了,只剩下周云锦和陈牧雷杵在原地,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周云锦大气不敢喘,生怕陈牧雷接下来就要赶她走,一双眼睛里满是紧张与害怕,就连表情都是一副只要他赶人她就立刻能哭出来的样子。
“我真没有地方可去了。”周云锦仰着头看他,几近哀求地说道,“别赶我走。”
可陈牧雷不动如山,他拿下嘴里叼着的烟,按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我这里不是收容所,我对你也没有任何义务。”
沉重的气氛在空气之中蔓延开,陈牧雷完全没得商量的表情。
良久,周云锦失望地垂下头:“我知道了。”
就在陈牧雷以为她终于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听到她说:“那我只好去找陈琰了。”
陈牧雷眼皮一跳,猛地拽过她的衣襟,但还没等他开口,周云锦就整个人瘫倒在他怀里,而陈牧雷竟然下意识地抱住她。
周云锦闷在他怀里,气若游丝:“对不起,我实在站不住了,头太疼了,烧还没退。”
陈牧雷真的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别真的把人丢进垃圾桶……
如果陈牧雷此刻听一听她的心跳,就会知道她有多紧张了。
周云锦虽然知道自己有点赖皮,但站不住和头疼都是真的,就算陈牧雷真的把她丢下,那她也毫无反抗能力。
就在周云锦胡思乱想料不定他的想法时,陈牧雷用实际行动给了她答案——将她一把打横抱起来往小院走去。
周云锦终于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又让她侥幸赢了一次。
周云锦依然被陈牧雷安置在沙发上,这个家里除了陈牧雷的房间,还有两间房,但都房门紧闭。周云锦也不敢奢望别的,没有露宿街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陈牧雷大概是被她气到了,一晚上也没和她再说一句话,只是睡前在茶几上放了一杯热水。
周云锦按照说明书吃了医院开的药,费劲地躺下来,盖好了被子。
关灯后,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口那里有一点月光照进来。因为小院不临街,所以夜里十分安静。
周云锦盖的被子味道是陌生的,那种感觉其实会让人很不踏实。周云锦在家里睡觉习惯锁门,防止周文斌喝多了来找事。
现在没有了能锁的门,也没有了周文斌,更没有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情绪崩溃失去理智的杨露,好像一瞬间那些痛苦的来源都离她足够远了。
隔壁房间里是一个她一直觉得很可怕的男人,一个曾经要对她“先奸后杀”或者“先杀后奸”的男人。
但也是这个人,不止一次救了她,又收留了她,虽然是她死皮赖脸又耍了一点小心机才留下来的。这算不算是命运的天平已经开始在向她倾斜?人压抑久了,遇到一星半点儿的“顺”都觉得是天大的恩赐。
也许会越来越好,周云锦这样安慰自己,然后闭上眼睛,放心地让自己进入梦乡。
周云锦就这样在陈牧雷家“住”了下来,因为担心陈牧雷反悔,她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
过了几天,周云锦终于不再反复地发烧了,体温恢复正常,头上的伤带来的疼痛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虽然还是有些吃力,但周云锦不敢麻烦陈牧雷,自己跑去医院输液。
今天是最后一次输液,医生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又叮嘱了她几句。
“医生,我什么时候能恢复训练?”
“你自己感觉身体怎么样?头还疼吗?”
“有时候会疼。”
“还恶心吗?”
“偶尔,很少。”
“再过些日子吧,你这孩子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跑步差那么几天吗?能卧床静养就卧床静养,别干活,别折腾自己才康复得快。”
从医院出来,周云锦没有坐车而是步行,她想试试自己恢复到什么程度了。陈牧雷的家地段非常好,一路都有各种商铺和写字楼。周云锦找了一个ATM自动柜员机,查了一下周文斌给她的那张银行卡的余额,果不其然少得可怜。好在最大的住宿问题已经解决了,不然这点钱她根本坚持不了几天。
周云锦取了一百块,离开前犹豫了一番,折回又取了一百块。
回小院的这段路程在受伤前的周云锦眼里根本不算个事,她步速比常人快,没跑起来就算很克制了。本来觉得没什么事,还挺高兴,结果快到家的时候头开始隐隐作痛。
周云锦不为难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掏出手机按下开机键。自从杨露给她办了出院,她的手机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奔波了这么多天都忘记了看手机。
不过和她想得差不多,周文斌和杨露并没有找她,老师和同学也没有,除了……陈琰。
手机有信号的瞬间,陈琰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冒了出来,直到手机不再振动,他对话框旁标记的未读消息足有几十条,而最后一条只有几个字。
陈琰:你打算这样躲我一辈子吗?
一辈子。
好奢侈的字眼,周云锦熄灭屏幕,习惯性地看路口人来人往,视线在每个从她眼前路过的人脸上扫过。
不是辰星,没有辰星。
她不相信奇迹,但却一直期盼奇迹,期盼有一天周辰星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叫她一声姐姐。
周云锦不知道她能这样坚持多久,很多时候她希望自己能够像杨露一样崩溃,哪怕逃避片刻也是解脱,只可惜内心的罪恶感像一柄尖刀时刻悬在她的良心之上,让她没有办法以任何形式去逃避。
她要找到周辰星,她一定会找到周辰星,不计任何代价。
思及此,周云锦重新解锁手机,点开一个昵称为“韩”的人对话框。
周云锦:我没见到那个叫邱刚的人。
过了两分钟,“韩”回了消息:他不肯见你?发生了什么?
周云锦:不是,但是我找到了一个或许比邱刚更有用的人。
韩:男?女?
周云锦:男的。
韩:保护好自己,等我忙完这边的事就回去。
周云锦:我会小心的,韩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