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周云锦就醒了。
如果没受伤,现在应该已经去学校晨练了。虽然医生不让她太早恢复训练,但周云锦认为自己的身体素质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保险起见,绕着小院慢跑几圈又在院子里拉伸。
做完这些天才刚擦亮,陈牧雷还睡着。周云锦轻手轻脚地洗漱过,又检查了一下伤口,就要去拆线了,她多少有点紧张。好在伤口有一大半都在头发里,平时有头发挡着,露出来的地方如果留了疤,看来她以后都要换个发型留起刘海了。
她出去买早餐的时候突然想到陈牧雷昨天的话,于是给他也带了一份。
时钟指针走到七,周云锦卷子都快写完一张了,陈牧雷的房间还是没动静。
年纪轻轻的,好贪睡啊……
周云锦打算写完最后一道题就去叫他起床,没想到陈牧雷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他打着呵欠伸着懒腰,睡眼惺忪地出来,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进了卫生间。
陈牧雷洗完脸伸手去摸毛巾,宿醉头疼,他也避免不了。陈牧雷擦完脸才觉得毛巾的触感不对劲,睁开眼睛一看,在他手里的竟然是一条粉蓝格子的毛巾。
“这什么玩意儿?”
他皱眉,把毛巾丢进垃圾桶,还重新洗了遍手。就在他洗手时,看到自己牙具旁边那个最近才多出来的粉蓝格子的漱口杯和柠黄色的牙刷,突然意识到刚才那条配色恶心的毛巾应该是周云锦的……
他犹豫了一下,又从垃圾桶把毛巾捡了回来挂在原处。垃圾袋是新换的,还没丢过垃圾,应该不脏。
陈牧雷晨尿时,不经意间又扫到墙上挂着的大一号的粉蓝格子的毛巾,烦躁地叹气。
这恶心的配色,还成套地购买!
周云锦看他醒了,放下笔去厨房给他热了一杯牛奶,刚好在他洗漱完端上桌。
“早。”
周云锦恭恭敬敬地站在饭桌旁和他打招呼。
陈牧雷呵欠打了一半,看到桌上摆了好几种早餐:小笼包,灌汤包,手抓饼,小馄饨,雪菜肉丝面,豆腐脑,茶叶蛋,豆浆还有冒着热气的牛奶。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每样我都买了一点回来。”周云锦把小笼包和灌汤包往前推了推,又指了指豆浆和牛奶,“我还没加糖,你要喝原味的还是甜口的?”
就这个场面,一般人都要受宠若惊一番,但陈牧雷不是一般人,打完后半个呵欠,堂而皇之地坐下来抓了个灌汤包一口塞进嘴里。
原来喜欢灌汤包,周云锦暗中记在心间,又看他搅了两下面,吃了一口就推开了。
周云锦:“你起来太晚了,面都坨了不好吃了。”
陈牧雷把茶叶蛋放在周云锦面前,端起小馄饨吃了起来:“这还晚?才七点,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周云锦很喜欢吃鸡蛋,既然他给了,那她就笑纳了。她把蛋在桌上滚了一圈,开始剥壳:“四点五十。”
“……”陈牧雷不敢置信,“起这么早就为了给我买早餐?人家都还没开张呢吧?”
周云锦三两下剥好蛋壳咬了一口香味浓郁的茶叶蛋:“我晨练,一直都是这个时间起床的。”
“……”魔鬼。
“都能晨练了,看来伤好不少了。”陈牧雷又拿了一个茶叶蛋用力戳在她面前,“我是让你剥给我吃的,你倒一点儿不客气啊。”
周云锦尴尬,把剩下的半个蛋塞嘴里,又动手剥了第二个蛋给他。
“这么早起来,不困吗?”
“习惯了,不困。”周云锦眉眼间精精神神的,毫无倦意。
“年轻就是好,精力充沛。”陈牧雷撕了小半张手抓饼,大概是觉得味道可心,微微点头。
“你年纪也不大呀,把自己说得多老了一样,想倚老卖老么?”
周云锦小声嘀咕,被陈牧雷听到了:“你还可以再大点声,我耳朵不好使。”
周云锦扯了个笑:“你没什么事的话,我一会儿要去学校了。”
“我能有什么事用到你?你爱去哪儿去哪儿,用不着跟我报告,我又不是你家长。”陈牧雷这话听起来简直无情无义,可是又挑不出毛病。
不过他向来如此,周云锦已经习惯了,吃完药就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文化课的考试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几天课基本都是下个学期课程的预习内容。班主任很操心,早早的就开始贩卖高考前的焦虑情绪给大家。除了几个真正不爱学习的同学,周云锦算是班主任最担心的学生了。
连着几天放学后都要找她谈一次话,听她做保证摆明态度才肯放人。
周云锦来到大操场,有的同学还在进行最后的专业课考试。跑的,跳的,运动氛围浓烈,周云锦心痒痒,放下书包在外场陪跑。她没换运动衣,也没换跑鞋,成绩比正式考试的同学还要好。
教练老刘把秒表和成绩表塞给旁边的副教练,把周云锦叫到一旁,指了指她的帽子。
“给我看看你的头。”
周云锦掀开帽沿,把纱布也掀开来一些,露出可怕的缝针伤口。
教练:“怎么弄的?那么不小心。”
“已经没什么事了。”周云锦把纱布贴回去,戴好帽子,“不是还有人没考完吗?我不能跟着一起吗?”
“考试只是个阶段验收,你的成绩我心里有数,不用考也没问题。”老刘惜才,高二年级体育生里,他特别喜欢周云锦,身体素质优秀,天生运动员的料,人也踏实努力,不像有的孩子表现好一点人就飘起来。只是她家里并没有尽早地把她往运动员的方向培养,孩子已经十七岁了,还在艺术高中念着,着实可惜。
老刘背着手问:“周云锦,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周云锦习惯性摇头,看到老刘明显不信的眼神和一脸毫无掩饰的关切,她垂下眼睛:“是有点事耽误了,不过,教练,我还想跑,我没放弃跑步,我喜欢跑步。”
老刘拍了拍她的肩:“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未来的路该怎么选择,他作为教练也无权干涉,但只要周云锦想跑,他就愿意训练她。
老刘人好,周云锦其实知道,所以每次挨训她都老老实实的,没有半点不满。
老刘该说的说完了,从副教练那里要来了一个本子:“你把这个高三的寒假训练计划给陈琰,让他给大家打个预防针,别到时候一个个叽叽歪歪的不愿意来。”
“……教练我还有事。”怕什么来什么,周云锦立马拒绝。
老刘充耳不闻,把本子塞到周云锦怀里,抬头看了看教学楼上巨大的时钟:“这个时间,陈琰应该在篮球馆,去吧。”
老刘抬手撵人,周云锦拒绝失败。
室外篮球场和室内篮球馆都在大操场边上,周云锦路过室外篮球场,一些其他专业的同学在打球。
周云锦在场外观看了一会儿,双方一个球都没进,一分进账都没有,球技辣眼睛。她又来到隔壁的室内篮球馆,在门口踌躇不决。
陈琰就在靠近大门的这一侧篮下运球,人高马大的,想让人找不到都难。周云锦杵了几分钟也不知道怎么叫他,于是抓住一个刚进来的男生。她只觉得这人脸熟,但叫不上名字来。
“诶,同学,能帮我把这个给陈琰吗?”
周云锦声音不大,场馆内动静太大,男生没听清:“给谁?”
“给陈琰。”
周云锦把本递到他面前,男生扫了一眼,转身就朝里面大喊:“陈琰!周云锦找你!”
“…………”
球馆内立即响起一阵起哄的口哨声,周云锦拿本挡住脸退到球馆门外,背靠墙蹲下做鸵鸟状。
“练你们的!瞎起哄。”陈琰象征性训了一声,拽了毛巾跑出来,一看周云锦缩成一团这个样子就笑了。
“你干嘛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陈琰在她面前单膝蹲下来,敲了敲挡在她脸上的本,然后在她手指缝之间看到“高三”两个字,就把本子拿了过来。
“老刘让你给我的?”他大致翻看了一下,“老刘还说什么了?”
“让你提前和大家打个预防针,不要有人到时缺席寒假训练。”周云锦鹦鹉学舌地传达了一遍,没得到陈琰的回应,不由得看他一眼。
陈琰擦着脸上的汗,冲她灿烂一笑:“还有呢?训练计划都是什么?”
“周一练速度,周二练耐力……你自己看啊,都在上面写着呢。”
“我知道,我就想听你说说话。”
陈琰一脸坦然,周云锦反而不知道怎么回应:“你腿怎么了吗?刚才看你运球动作有点奇怪。”
“说不上来。”陈琰起身抖抖腿,“有时候会疼一下,有时又不会。”
“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琰回想了一下:“那天逮你之后吧,你是不是得负个责?”
周云锦白他一眼,起身要走,陈琰挡在她身前:“开个玩笑嘛,这就生气了吗?”
生气倒是没有的,周云锦整理了一下书包肩带,有些不放心陈琰:“你还是去看一下吧,你们高三生没多久就要去考专业考了,别影响了高考。”
“嗐,不会有事的,我哪那么脆弱啊。”陈琰混不在意,“如果没考上,就复读一年,和你一起高考也没关系。”
“不要乱说!”周云锦皱眉连呸了几声,“你快呸三下。”
“呸呸呸。”陈琰笑着,“小迷信。”
周云锦白他一眼:“我走了。”
“你回家吗?”陈琰问。
“是啊。”周云锦不喜欢说谎,于是不着痕迹地转移重点,“老刘不让我考试,我还待这里干嘛。”
陈琰眼底的光暗了暗:“那路上小心。”
周云锦回小院之前的确先回了一趟家,她在门外偷听半天,确认家里没有人才开门进去。
她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和几套运动服,又带了双跑鞋,拿了几本书。出门前,她看到杨露平常放药的柜子上又多了几种新药,心里沉甸甸的。
她刚从家里出来,听到楼下有人上楼的声音,急忙跑上楼躲了起来。
从脚步声和开门的习惯来判断,应该是杨露。
杨露进门换鞋,突然发现鞋柜里少了一双鞋,是周云锦的跑鞋。她坐在玄关的凳子上沉默了许久,眼里灰蒙蒙的,眉眼间尽是疲惫。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何尝不想对周云锦好一些。但是几年了,她一闭上眼睛耳边就是小女儿的呼救声。周辰星一声一声地喊,就像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她的肉,总觉得她对周云锦好,就是对周辰星的一种背叛。她想不开,也没有能力解开这个心结。所有亲朋好友包括医生都劝过她放弃执念,既然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总要珍惜现在还在身边的人。
然而杨露只是觉得:丢的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说什么都对……
周云锦等杨露进去很久才敢偷偷摸摸地下楼,说来也讽刺,回自己家还像个小偷似的。
但是周云锦一直不太会伤春悲秋,她心里存着希望:陈牧雷。
周云锦回到小院,陈牧雷又不在。她写了会儿作业,看了眼时间,有些饿了,决定先出去觅食。
她穿好外套刚来到小院,就听见院门人说话,其中一个是陈牧雷,另一个她不认识,也不像那天见到的那个姓简的。
周云锦的手刚伸出去,院门就被陈牧雷从外面打开,两人隔着巴掌宽的门缝面面相觑。
下一刻,陈牧雷给她使了个眼色,然后迅速转身和同行的人说:“我忘了烟。”
外面的男人嗓音清凉透彻:“啊,没事,我车里有,我去给你拿。”
然后周云锦看到陈牧雷的手在背后又给了她一个手势,她愣了片刻,飞快跑回屋里收拾自己的东西,迟疑了一秒,躲进他的房间把门关上。
虽然不懂陈牧雷那个手势的具体含义,但是她懂陈牧雷想要表达的意思——给老子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