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电梯最近的房间传来一记门响,有房客出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停止交谈,陈牧雷转身走了,像刚从电梯里出来似的和那几个房客擦身而过,而韩刑也撤回挡住电梯门的手。
韩刑回到六层,周云锦正等在他房门口。
韩刑笑着刷开自己的房门,示意周云锦进去:“怎么没有去睡觉?”
周云锦站在他房间的玄关处:“在等你。”
韩刑一边脱下西装一边回身,忍俊不禁地问:“等我?睡觉?”
周云锦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看你没有出电梯。”
“进来坐。”
韩刑再次示意她进来,周云锦依旧只肯站在玄关处。“我在这里说就好了。”
韩刑耸肩:“第一次有女孩进我房间却只待在门口的,我的自尊心有点受伤。”
周云锦知道韩刑虽然一直在找梁清,后来也曾尝试与别的女人交往过,可惜每一次都无疾而终。韩刑长相温润俊俏,倾心于他的人并不少。
不过,韩刑还是第一次和她开这样类似成、人之间的玩笑,周云锦摸摸头发,心里感觉怪怪的,不太舒服,却也没多想。
“你怎么没和我一起出来?”周云锦问,“他应该知道我们是一起的。”
韩刑:“你来Y市告诉他了?”
“没有。”周云锦垂眸,没有告诉韩刑自己已经被陈牧雷扫地出门了,“碰到他纯粹是巧合,我都不知道他人没在阮城,刚才也吓了我一大跳。”
韩邢笑问:“所以你刚才装作不认识他?”
“是他说的,在外面就要当做不认识他。”
韩刑点头:“你那里有什么进展吗?”
周云锦没出声,小脸皱着,韩刑猜测:“不顺利?还是他不肯帮你?”
周云锦不答反问:“韩刑哥哥,他真的和那些坏人有关系吗?我总觉得他不像是那样的人。”
“那你觉得他是哪样的人?”
“虽然,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他爸爸去世了,他家里连一张遗照都没有摆——是一张家人的照片都没有,看上去也没有失去至亲的人该有的悲伤,只有偶尔会感觉他似乎在怀念什么似的,不过他这个人脾气坏,喜怒无常,是我感觉错了也说不定,可是如果他真的是那么坏的人,他为什么要救我?坏人不都应该是见死不救的吗?”
周云锦摸摸自己头上那条疤,听韩刑突然说:“他还有个弟弟我和你说过吗?”
周云锦吞了吞口水,不知如何作答,韩刑接着说:“你应该也认识,是你们学校高三的学生,叫陈琰。”
她点头:“认识。”
“这个陈琰很早就和家里闹翻了,年纪不大就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年一直和陈永新一家没有任何往来,当初和陈牧雷的关系也非常不好。”
“陈永新居然都没有再找过陈琰吗?陈琰还是他亲生的吗?”周云锦有点气愤。
韩刑靠在桌边:“天真,也许天生对亲情关系淡薄的人才适合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吧,不过如果我是他,我倒觉得这样很好,免得以后还要想尽办法瞒着他,有一个这样的儿子在身边很碍事,这样对比看来,陈牧雷还挺适合接陈永新‘衣钵’的。”
“……”周云锦对他这种说法非常反感,“我……我还是觉得陈牧雷和陈永新不一样,虽然你说过他的名声并不好。”
韩刑似乎看出她表情不对,起身去吧台里拿了盒牛奶倒在杯中放置在微波炉加热,然后把热牛奶拿给发呆的周云锦。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就看你去挖掘了。把牛奶喝了去睡觉,时间太晚了。”
周云锦心不在焉地接过牛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把杯子还给他,听到韩刑一声轻笑。
两道弧形奶渍挂在周云锦嘴边,她却浑然不知,韩刑接过杯子,又抬手在她嘴角两侧抹了抹,动作亲昵又温柔。
周云锦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韩刑的手略略一僵,然后收回:“去睡吧,今天太累了,你明天可以睡个懒觉,纪竟那边如果有消息我告诉你。”
“嗯。”
周云锦回到自己房间,洗完澡倒在床上,突然后知后觉的发现韩刑还没回答为什么没和她一起下电梯而和陈牧雷上楼。
以陈牧雷的脑子不可能不知道他就是韩刑,两个根本就互相知道对方是谁的男人,居然还能在她面前表现的那么自然。韩刑其实没多久就回来了,前后不过相差几分钟而已,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呢?又会聊些什么呢?
她知道自己在陈牧雷那里状况百出全是漏洞,陈牧雷不刨根问底不是他心大,是根本没把她当回事,或者只是不关心。
周云锦咬着被角喃喃自语:“我就不信你对我一丁点儿在意都没有。”
困意猛然袭来,周云锦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很快进入梦乡。
……
纪竟那边时隔多日才传来消息,韩刑租了辆车,带周云锦去市局接上纪竟。
纪竟一上车就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这几天腿脚都要忙折了。”
周云锦自觉地坐车后排,纪竟坐副驾,从公文包里居然拿出一个电动剃须刀来,对着镜子刮起好几天没来得及清理的胡子。
“要不是为了见你们,我连脸都懒得洗,直接回家睡大觉了。”
韩刑:“这么忙?”
“可不是,不是小案子,涉案人员也多——”纪竟突然停下来,歉意一笑,“嗨,不该和你们说这个。”
纪竟从手机里调出一个导航给韩刑,“按照这个路线开车吧。有几个孩子暂时都安置在这个福利院了,不过你们想见的那个女孩现在情况不是太好,院长说她情绪不是太稳定,时而好时而不好。看你们这么着急,咱们去碰碰运气吧。”
纪竟说这些时没有参杂太多个人情绪,但听在周云锦耳朵里,每个字都敲着她的神经:“谢谢纪哥。”
“还这么客气。”纪竟刮完胡子收好剃须刀,和韩刑说:“这个福利院是Y市的老福利院了,有点儿远,那什么,我趁机眯一会儿,好几天没怎么睡觉了,有点儿挺不住了。”
韩刑:“睡吧,到了我叫你。”
……
实事上,福利院的确远,再加之经行几个车流量较大的拥堵路段,车开了快两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纪竟带着他们找到福利院的王院长,王院长是个中年男人,人看起来很好说话,看面相年纪不大,但是头发已经花白了。
一阵寒暄过后,王院长打量着周云锦:“和那个姑娘是挺像的。”
纪竟放下陶瓷茶杯:“王院长,那孩子今天的状态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让我们见见。”
王院长叹气:“早上才从医院给接回来,今天看还不错,刚才还主动要吃的,不过……”
纪竟马上接话:“我知道,院长放心,我们远远地看看就行,肯定不能再刺、激她。”
有了纪竟一再地保证,王院长总算肯点头同意:“你们跟我来吧。”
……
几个人跟着王院长来到三楼,路过有一大面窗子的房间,房间很大,里面摆着几十张小婴儿床。
周云锦慢慢停下脚步,隔着窗子往里看。
有几个年轻的保育员在给孩子喂奶,还有人拿着玩具在哄一直哭不停的小婴儿。
大家看她不走了,便纷纷停了下来。
“那边那几个——”王院长指了指一侧,说道,“就是这次刚救回来的孩子。”
“他们多大了?”周云锦问。
“平均也就十几个月大吧,这几个年纪小,还有几个几岁大的在其他的房间。”
“没有家人来找他们吗?”
周云锦有点哽咽,纪竟叹气:“他们的信息已经录入全国打拐DNA信息库,目前,还没有消息……”
“要等很久吗?如果一直没有家人来找,这些孩子怎么办?”
离窗子最近的那张小床上的孩子似乎发现了有人在看自己,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他不哭,小小的胳膊小小的腿在空中一蹬一蹬的,眼神无辜又天真,还充满了好奇地和周云锦对视。
“如果一直没人找,福利院会给一些孩子安排家庭寄养。”
“寄养?”周云锦抬头问纪竟。
纪竟点头,也是神情凝重:“寄养,不过有的孩子可能很难找到寄养家庭,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亲生父母什么时候会找过来,也许几年,也许等到孩子都十几岁了才找到……人们在一起时间长了都是会产生感情的,到时不管对孩子还是对两个家庭,都太难抉择了。”
那小孩的眼神让周云锦难受,她不想再看下去,转身藏在韩刑身后。
韩刑轻拍她的背做无声地安抚,和院长说:“麻烦您,带我们去见见那个女孩。”
“前面就是她的房间了,我们给她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也有专人三班倒的照看着她。”
院长带他们来到走廊里面的一扇门前:“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情况。”
王院长进去时间不长,带着一位护工出来:“她刚睡着,你们可以去偷偷地见见她。”
护工看看周云锦:“你一个人进去吧,不要吵醒她,动作轻一点。”
周云锦:“我……我一个人进去吗?”
护工一笑,握了握她的手:“我跟着你。”
周云锦来到门前,突然没有了打开这扇门的勇气。韩刑按着门把手,轻声叫她:“云锦,我在外面等你,别怕。”
然后韩刑替她打开了门。
……
周云锦站在那里,双腿灌了铅似的,拖得她迈不开步子。
房间不大,摆设很温馨,窗帘拉着,但遮光效果一般,阳光透过窗帘给屋内笼了一层淡粉色的纱。
窗口的小床上躺着一个长发女孩,女孩脸向里,周云锦看不清。
护工在她身后轻轻地拍拍她的肩,周云锦深呼吸一口气,缓步来到她床边……
一丝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之间漏进来,照耀在女孩张开的手心上。
周云锦视线从床尾慢慢往上移,终于看清女孩的脸时,她愣住了,心里又慌张又刺痛。
眼眶里热热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
……
周云锦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孩那张稚气未脱的侧脸许久,然后轻轻合上眼,把那张脸和印象里周辰星的小脸重合在一起。
如果周辰星长大,一定也是这般好看的女孩吧。
周云锦转身蹲在床尾,双手捂住脸。
护工见过太多来寻亲的人是这副样子,仍免不了唏嘘,贴心的没有去打扰她。
韩刑和纪竟他们聊着天,谁都没有发现周云锦从房间里出来。
周云锦并没有哭,她平静得很快。她也没有叫韩刑,一个人来到楼下。这栋大楼的楼门和后院是相通的,她能听到后面小朋友的嬉闹声。
她转回身,隔着楼门的栅栏看那几个跑来跑去笑得开心的孩子,掏出手机忍不住按下陈牧雷的电话。
那边没有接。
她不甘心,一遍又一遍地拨打。
终于在打了十几通之后,陈牧雷接了。
周云锦把手机贴在耳边,听筒里传来陈牧雷火大的声音:“你催命呢?!”
“我……”周云锦一开口发现自己嗓子哑了,顿了顿才说,“想见你。”
“不见!”
陈牧雷把电话挂了,周云锦再打过去,竟是关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