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距离考场的位置步行只要二十几分钟,对于三个人来说就当是饭后消化了。
周云锦给两人检查好该带的东西,便催他们早早出门。
给其他考生送考的基本都是家长,只有他们不一样。
旁边的阿姨是个自来熟,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去后颇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三个孩子,忍不住操着一口方言问道:“小姑娘,你是他们谁的女朋友,还是谁的妹妹?”
周云锦礼貌且敷衍地笑了笑,没搭话,不是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就是一直以来她都对陌生人有防备心罢了。
阿姨见女孩子有些冷淡,不死心地又问了遍陈琰:“她是你女朋友还是妹妹?”
陈琰也没想理她,从周云锦手里拿过水壶,嘱咐了几句,转身就走了。
阿姨被晾在那儿,还挺委屈:“哎哟哟,现在的孩子真没礼貌。”
进了校门,陈琰还臭着脸,钱旭反而想笑,用肩膀碰了碰他:“这就不耐烦了?”
“我又不认识她,是不是人上了年纪都这么八卦?”陈琰道。
“劝你还是趁早习惯吧,以后且得被这么问呢,说不定一年后你们又是同校了,根本避免不了的事,你还能每次都甩脸子给人家?”钱旭回头看了看还和一堆家长站在一块眼巴巴望着他们的周云锦,挥了挥手,“有这么个小嫂子也不错啊,起码共同话题不愁,学习上还能互相督促,专业上也——”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琰一把勒住脖子:“别人这么说就算了,你也戳我心窝子?”
“开玩笑,开玩笑。”钱旭立即讨饶,“不过话说回来,你还没看开这个事吗?”
陈琰也往校门口张望了一眼,周云锦还没走,便扬起手摆了摆,示意她回去。“看得开和不爱听这种话是两码事。”
钱旭停下脚步,陈琰无奈地叹气:“放心吧,我没那么轴。人生么,总要有取舍。”
钱旭:“真心话?”
陈琰抬头看着教学楼上的校徽,道:“嗯,真心话。”
“行吧,那我就放心了。”钱旭和他的考场是两个方向,“最后两科了,加油啊哥们。”
“加油。”
两人对了下拳头,转身各自走进自己的考场。
他的位置靠窗,从这个位置能看到校门。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人,但是他知道周云锦就在附近等着他考试结束。
那种感觉……挺奇妙的。
以前他从来没想过会和周云锦会有这样的一天,就算心里多少还有那么一点儿不甘,他也知道时间一定会磨平自己。
考试铃声响起,陈琰把一切的心思摒在脑后,专心开始答题。
……
直到再也看不见陈琰和钱旭的身影,周云锦才转身离开。
北城体院对面有个快餐店,周云锦这两天都会在那里一边看书一边等。她点了一杯饮料,特意找了一个抬头就能看到校门的位置。
自从韩刑给她打过那个电话之后她一步都不敢离开陈琰,除了考试,几乎都不让他走出酒店房间。
幸好陈琰这几天的注意力也都在考试上,没发现她的反常。
之前她还庆幸陈琰没在阮城,思来想去后越发后怕,尤其昨晚和陈牧雷打了那通电话后,她越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韩刑有太多她不知道的心机。
她从来没和韩刑提过陈琰和陈牧雷的事,胡小钰以前也曾说过几乎没人记得陈家还有个陈琰。
就算两个人现在已经不再如从前那么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他们见面的次数也少得可怜,更别提每次见面都偷偷摸摸做贼一样低调,那么韩刑又是如何得知他们兄弟感情如何?
更可怕的是,韩刑曾经不止一次看到她和陈琰在一起。韩刑监视自己,这是周云锦完全始料未及的。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没对她说过。
周云锦越想心越乱,想把事情告诉陈牧雷,手机拿起来几次都没下定决心。她知道陈牧雷很可能在做危险的事,即便她说了,两个城市相隔千里,陈牧雷又来不了,还可能会让他分心。
只要他们小心一些,至少在他们回阮城之前,应该不会有事吧。
审讯室里,枯坐了几个小时的宋文意如一尊雕像。
陈牧雷赶来,简绎迎上前去。
“怎么回事?”陈牧雷问,“他不是答应了会交代吗?”
简绎一摊手:“没说几句又反悔了,嘴巴像个蚌,怎么都撬不开,最后才说他只想把一切都告诉你。”
陈牧雷:“他都说什么了?”
简绎:“没什么有用的。”
陈牧雷打开审讯室的门,在宋文意面前放了一杯热茶。
他什么都没问,宋文意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只那一眼,陈牧雷心下有些不是滋味。一夜之间,这个褪去了伪装的男人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了,布满灰暗。
“陈先生,”宋文意开口,嗓音沙哑,“你们是不是找到了江小溪?”
陈牧雷没吭声,宋文意又道:“你能让我见见她吗?”
陈牧雷沉默了片刻,转身从审讯室出来。简绎也从隔壁的监控室出来,陈牧雷问:“江小溪人呢?”
“她害怕被报复,哪儿都不敢去,目前在楼上休息室,有人看着呢。”简绎道,“我去把她带过来。”
江小溪做了亏心事,夜里难眠,天亮了才敢阖眼,但睡眠很浅,听到门口有动静就惊坐起身。
简绎见她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宋文意要见你。”
江小溪双眼满是惊恐,抱着毯子发抖:“我……我不想见他。”
简绎:“你不想,还是不敢?是害怕,还是愧疚?”
江小溪答不上来,简绎把置物柜里的镜子拿出来对准她的脸:“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记得以前自己是什么样儿吗?记得自己多大吗?”
她那么年轻的一张脸,这才几天,眼下已经生了几道细纹,皮肤苍白,干燥得起了皮。
简绎:“事情总要说清楚,你可以一辈子不见宋文意,只要你接受得了以后都活在愧疚里。”
江小溪别开眼睛,不忍直视镜中的自己。
半晌后,她终于做了决定:“那、麻烦你带我过去。”
……
简绎把江小溪带了过来交给陈牧雷。
江小溪在进门审讯室之前,匆忙地梳理了一下枯燥的头发,还猛拍了几下脸蛋,让自己的面色看上去不至于那么差。
门再次被打开,传来了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
宋文意缓缓抬起头,终于再次见到了江小溪。
两个人一站一坐,相距几米罢了,中间却仿佛搁着一道深壕,永远无法跨越。
陈牧雷把江小溪推了进去,关好门。
他给江小溪拉了张椅子,就摆在宋文意对面,然后把行动如木偶似的江小溪按在那张椅子上。
而对于江小溪来说,那不是一张椅子,是无数把尖刀立于她身下,让她如坐针毡。
“我们……”宋文意张了张嘴,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难听,忙喝了口刚才陈牧雷给他拿来的热茶润了润嗓子,“我们有多久没见过了?”
“我、不记得了。”江小溪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糟糕。
“我记得。”宋文意微微扯起干涸的嘴角,“快四百多天了。”
“……”
“我甚至还记得最后一次见你,你穿的是一条红白相间的条纹连衣裙,特别漂亮。”
江小溪心虚地盯着自己的脚尖,而宋文意的眼睛则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似乎想看穿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我们分开后的这段时间,我画了一百多张你,我以为我会慢慢忘记你的样子,可是越画我对你的记忆就越深刻。”宋文意的声音稍作停顿,“如果文霖没出事,我们应该还在一起,或许已经结婚了。”
“……”
“我这辈子,只交过两个女朋友,第一个被金润撬走了,第二个就是你。”他自嘲地笑了笑,“小溪,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有没有,动过心?”
江小溪不肯回答,宋文意等了一会儿,道:“我有,即便我们分开后,我……心里也还是有你。”
江小溪捂住脸,心里惭愧地不敢看他,甚至连哭都不敢太大声。
宋文意也不催她,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也一点一滴地带走宋文意心中最后的期盼。
到底是他一厢情愿了。
宋文意暗自叹息,嘴角微微地颤抖,视线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陈牧雷:“麻烦你,带她走吧。”
陈牧雷点点头,把江小溪拉起来。
江小溪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她没勇气回头,因为没有勇气面对他的一片赤诚真心。
“文意,对不起。”江小溪道,“我知道你想听到什么,可是我以前骗过你那么久,现在不想再骗你了。”
轮到宋文意不吭声。
“我……我只能说,对不起。”
江小溪说完走出房间,候在门外的警员把她带了回去。
陈牧雷重新关上门,宋文意道:“谢谢你,陈先生。”
他眼里依旧黯淡无光,一脸平静地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赵——”
“是赵令宇,久诚会所的老板,赵令宇,我弟弟的死和他有关。”宋文意道,“我们家,藏着一个他的秘密,就在——昆灵区游乐场。”